她帮着外婆收桂花,又帮着外公做桂花糕和桂花酒酿汤圆,剩下的桂花她攥一把装在香包里面,下雨的时候,桂花的香气和潮湿的水汽一丝丝地漫过来,流淌在她的每一个睡梦里。
想起外婆,江雨眠就难免会想起她妈,当年父母没离婚的时候,江雨眠其实也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后来父母离婚,她妈净身出户,有段日子过得很艰难。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离婚,一部分女人离婚之后总憋着一口气,千方百计得向前任展示自己过得有多好,江雨眠的母亲尤其如此。
再加上江雨眠的美貌早早凸显出来,于是小小年纪就去当了童模,那会儿人均工资差不多一千元左右,江雨眠五岁时拍的一组照片就是这个价格的好几倍了,得到这么一颗摇钱树,江雨眠她妈火速翻身,成了一个相当有钱的女人。
后来她因为繁重的工作病倒,去外婆家休养了一段时间,那时她第一次看见外婆和她妈吵架,脊背已经有些佝偻的老太太挥舞着扫帚把女儿赶出院子,外公抱着江雨眠往屋里躲。
自从互联网兴起后,江雨眠获得了非常非常多的喜爱,但是在三次元中,像江雨眠这种艳压群芳,过于漂亮的女生真的会受到很多排挤,除了外公外婆,就再没有什么人保护她了,但现在这种情况,居然在月扶疏身上发生了。
一个成熟的毒太岁,他不拿去炼丹,反而千方百计地让她活着,完全违背了他一开始培育毒太岁的初衷,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江雨眠心里不是没有疑问,但比起揣摩月扶疏的心思,江雨眠更渴望自己能够继续保持清醒地活下去。
那块冰面上,涂序已经醒过来了。
一个九品天人,无论名气大小,这一生都是很精彩的,可惜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风起云涌,能人辈出,每个时代都在诞生着新的传奇,过去的辉煌变成了旧时代的一抹夕阳色,又慢慢落上灰,无人在意,无人关注。
最后的一次高高跃起,也是此生中最后的一次坠落,随后迎来彻底的终结。
修炼冰魄神功的人很少伤春悲秋,也缺乏人文关怀,在涂序睁开眼皮的那一刻,江雨眠的洗星录便运转起来,强大的诡异吸力改变了深涧的水流方向,在强大的不可抗力中,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深涧中,缓缓地搅动着。
属于涂序的内力正在从他的身体里流失,涂序睁开眼,天上是一轮皎洁的明月,这月亮他已经看过许多次了,千古不变的一轮明月,见证这他的崛起,也见证着他的陨落。
眼神再一转,月下的少女衣袂翻飞,脸上和眼里带着一种近乎恶毒的笑意,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
那种美丽实在恶毒,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似乎人们生来,便是为了被她践踏。
充盈的力量让江雨眠既难受又沉迷,犹如饥饿已久的贪食者,在暴食中满足,也因暴食而痛苦。
落日涧上的漩涡又扩大了数倍,寒冷飞速蔓延,水面飞速洁白,厚厚的冰层被巨大的漩涡翻卷绞碎,似乎野兽在啃着猎物的头骨,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
霜雪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着,湿润的水汽在空中凝结,化作鹅毛般的大雪,在月色和深涧的风声落下,铺满了冰冻的水面。
狂风大作,暴风雪来袭,巨大的雪龙卷迎风而上,直冲云霄。
她脸上的满足微笑开始变得扭曲,意识和身体都在被一种莫名的外力切割,一半漂浮在空中,高高地往上飞去,一半沉沉地下坠,重重地往地底深处坠去。
她被拉扯着,撕裂着,分裂着,到底上升是她,还是下坠的是她?
而在此时,是选择背负沉重的力量继续上升,还是选择一条更轻松的路,任由自己如羽毛,如飘雪,如飘絮,如轻尘,轻盈而轻松地落下?
没人可以解答她的疑惑。
江雨眠的衣衫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霜,她的一半灵魂继续顶着沉重的压力继续上升,深空如幕布,她的视线越过云层,看到有无数雷电在漆黑的云层中穿行。
她飞入了滚滚云层中,雷电铺天盖地,朝着她劈来。
狰狞的闪电如同上古神兽闪烁着雷光的利爪,猛地撕开了漆黑的苍穹,刹那间,天地被照得惨白一片。
黑夜被点亮了。
狂风卷积着鹅毛大雪滚滚而来,世界陷入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一道巨大的紫色雷电如同一把开天利剑,将黧黑的幕布从中割开,黑夜亮如白昼,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天空在摇晃,大地在崩裂,漫长而令人胆寒的雷声带着无尽的威压,似乎要将世间的一切都碾碎在这恐怖的轰鸣之中。
闻人听雪抱着商枝冲出帐篷,苍穹上有雷网铺开,蛛网般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跳跃的雷光沿着蛛网朝着中心汇聚,在中心点会做成一道闪亮的雷柱,陡然降下。
恐怖的雷声又开始炸响了,闻人听雪的耳朵被震的发麻,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用内力护住耳朵,鹅毛大雪落在她脸上,她心里泛起一阵激动的震颤。
商枝被她抱在怀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毁天灭地的一幕,身上的绿色魂火包裹着它的耳朵眼珠,避免受到电光和雷声的伤害。
身边又出现了数道人影,所有人都从帐篷里冲了出来,依山在暴风雪中狂舞,所有人立在一片茫茫风雪中,齐齐地仰着头,仰望着这恐怖的天地异象,人的力量在自然面前何其渺小,不禁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深深的敬畏。
在雷声停歇的间隙,应意浓低声喃喃:“小太岁这是要突破九品了吗?”
一向沉默寡言的蓑衣客,苍老的声线带着一丝颤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九品天人……”
是不是后无来者不知道,但绝对是前无古人。
一道粉紫色的闪电从空中劈开,照亮了曲笙寻有些呆滞的脸,“我的个老天爷啊,我还以为自己突破天人就很了不起了呢,这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的天呐,第一次看到铺满整个天空的雷电,这也太牛逼了吧,这是什么,异界电网么?”
飘羽背着那个比他还高一头的剑匣,站在应意浓旁边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是所有人里最平静的那一个,只有在闪电划破天空时,他才会稍微眯一下眼睛。
扶洮站在曲笙寻身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说道:“如果不是修炼了洗星录这门邪功,可以吸人内力化为己用,她怎么可能这么快成为九品。”
曲笙寻骂道:“有本事你也去吸别人内力啊,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让老江把洗星录扔你脸上,你敢修炼吗?”
“阿笙,正因为我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所以才在这说两句风言风语,不然我心里怎么能痛快呢?”扶洮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坏的坦坦荡荡,就连说风凉话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像只狐狸似的眯起了眼睛,“闻人姑娘都一脸艳羡之色,阿笙难道不羡慕吗?”
曲笙寻掏了掏耳朵,十分不耐烦:“谁不羡慕?你不羡慕?羡慕能咋地?嫉妒能咋地?羡慕别人进步快那就自己快点修炼呗,净把极乐天宫玩弄人心那一套坏毛病带这来,天天整这些没用的,跟个跳梁小丑似的,你也不嫌累。”
扶洮一噎。
在雷声的间隙,闻人听雪往扶洮这瞅了一眼,伸出一只手搭在曲笙寻的肩膀上,神色严肃,音调加重:“我觉得曲子说的对。”
在她怀里,商枝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话音刚落,天地间的所有声音又被隆隆的雷声淹没了。
江雨眠依旧处在那种诡异的分裂状态中,上升的一半雷霆加身,承受万雷轰顶的酷刑,下坠的一半感到飘飘然,好似处在没有尽头的温柔乡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温柔地呼唤着,告诉她只要脱离这片充满雷电的云层,就能获得真正的快乐。
云层上的雷电再一次织成一张广阔无际的电网,光芒在中心处汇聚,化为一道九色雷龙咆哮而下。
想要凌驾在这片天空上,那就承受来自上天的怒意吧。
大地裂开了一道黑不见底的口子,将下沉的另一半吞噬进去。
天上的九色雷龙咆哮着张开巨口,将上升的另一半吞入口中。
暴风雪越来越猛烈了。
月扶疏站在礁石上,江雨眠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天上的漆黑云层中,在万千道雷劫下,即便是九品天人,也寻不到那一抹小小的人影。
想要成为九品天人,人的神魂会一分为二,一半上天,一半入地。
上天的沉下来,入地的升上去,皆是要挣脱天地的桎梏,看破自己的心魔,才有资格掌控属于九品的力量,随后神魂合一,就成为了真正的九品天人。
总之在月扶疏看来,这没什么难度。
第327章 难明7
人这一生, 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被一分为二的时候并不多,沉降的一半陷入漆黑的地底深处,意识很快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了。
江雨眠在黑暗的隧道里穿梭着,眼前忽然一亮, 她站在了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街道上, 高楼林立, 摩天大厦高耸入云,车辆行驶时发出的声音鼓噪着耳膜,商业街上人来人往,穿着职业装的男女正站在街边等红灯过去。
红灯变成了绿灯,唰的一下, 男男女女快步走过去, 他们的鞋跟犹如敲打鼓面的鼓槌,发出了急促的咚咚咚声。
这样急促的鼓点声在整个城市上空奏响,只有很少一部分人, 才能在这样一个非常快节奏的城市里享受悠闲。
江雨眠想起这是哪里了。
这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城市, 大二那年放暑假她来这里旅行, 因为有充足的金钱,所以她的体验还不错, 下了飞机后乘着出租车去了一个很有名的酒店,在晚上九点钟喝了一杯紫薯燕麦奶昔后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睛,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落进来,给雪白的纱织窗帘镀上一片灿烂温柔的金色。
她打着哈欠, 穿着牛仔裤和白色的薄绒毛衣在商业街上闲逛,于是钢铁丛林里,突然出现了一朵柔柔的白山茶。
从她身边走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她, 她已经很习惯了,从很小的时候就是如此了,很多人想象不到一个格外美丽出众的女孩会受到多少优待,身上会聚焦多少人的目光,无论这些目光是善意还是恶意,总之她从来都不担心被忽视。
她在街上闲逛,一个手拿咖啡的行人撞倒了她。
是个穿着一身深紫色职业套装的干练女性,从妆容到仪态都无可挑剔,她迅速道歉,抬起眼的匆匆一瞥,她立刻露出惊艳的神色,脚步一直往前走去,却频频回头。
江雨眠拽了拽自己潦草的马尾辫,去咖啡店里要了一杯拿铁。
她刚喝了口咖啡,微信提示音又响了。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
“你现在还要学习,商务还是妈妈帮你谈吧,你赚的钱都是你的,妈妈只是怕你乱花钱暂时帮你管着。”
“你现在自己管钱,妈妈并不是说你自己管钱不好,但你年纪太小,不懂理财,这种事还是交给妈妈来做吧。”
“妈妈只有你一个女儿,妈妈的一切都是你的啊,你要相信,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自从江雨眠十八岁之后,她开始自己管钱了,一个拥有千万粉丝的网红,商业价值是非常高的,江雨眠接了很多推广,税后收入六百万左右。
目前她人生里最大的痛苦,是终于发现她妈不爱她。
这也是一件挺困难的事,父母离婚后,江雨眠都是和母亲在一起,孩童时代的她拍得最多的是各种童装,后来也拍过宠物广告,儿童牙膏广告,儿童防晒广告,儿童护肤品广告,还和很有名的明星拍过儿童果汁广告。
她会接触到大量的陌生人,隔三差五就会被一群陌生人包围着,当镁光灯熄灭,当快门声停止,她的目光就会迅速略过陌生人的包围圈,本能地寻找自己的母亲。
整个童年,江雨眠和自己的母亲形影不离,对她相当依赖,也甘心接受母亲的各种压榨支配。
但江雨眠本人,是一个自我意识非常强烈的人,随着她逐渐长大,这种自我意识也就越发强烈。
我的钱为什么要由他人支配?
我为什么不能主宰自己的生活?
她分明没有向上托举我的能力,为何却要控制我的人生?
有些母亲,对自己的儿女有一种变态的控制欲,她们的心时刻燃烧着扭曲带毒的火焰,在她微不足道的人生中,她一直都是被欺压的角色。
忽然有一点,她成为了一个母亲,她第一次在弱小的子女身上享受到支配一个人的权力,第一次尝到权力的滋味,她像只吸血的水蛭,趴在弱小的子女身上吸血,来滋养她那贫瘠而干瘪的精神,如果当儿女脱离她的控制,不再顺遂她的心意,当她脆弱而空虚的内核得不得儿女血肉的滋养,那她就要开始发疯了。
她甚至会在一堆亲戚面前一边泪流满面地捶打自己,一边跪在地上给江雨眠磕头。
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江雨眠还会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夺眶而出,进而反思自己是不是有做错的地方。
第二次发生这种事,江雨眠就冷静多了,但也会受到惊吓,飞快地躲在桌子椅子后面,缓过神之后就夺门而出,在外面魂不守舍得闲逛一整天。
后来再发生这种事,她已经变得非常冷漠了,像个旁观者,欣赏小丑的滑稽表演。
这样江雨眠更加坚定了,她坚信有些东西只有在不断的抗争中才能得到。
至于江雨眠的父亲,他父亲很少联系她,边界感很强,从来不管江雨眠要钱。
对于他们离婚的原因,只能从父亲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她似乎也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控制他,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什么是pua,什么是煤气灯效应,但江雨眠的父亲也是一个很有自我意识的人,丝毫不顾妻子的哭泣和哀求,丝毫不拖泥带水,不要孩子不要家产,净身出户离了婚。
他再婚后和一位公检法公务员结婚了,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不错。
高考后,江雨眠怀着一种对亲情的期待,去过一次他的家,二线城市的三室一厅,还算干净明亮的装潢,饭桌上生疏而客气的陌生女人,生疏而客气试图尽力周到的父亲,以排斥的眼光看着她的弟弟和妹妹。
饭桌上,那个眼神不善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不怀好意地说道:“你大学的学费贵不贵啊,我爸爸没什么钱的,供着我和弟弟读书都不够呢。”
江雨眠淡淡地说道:“学费不贵,在x大附近买的那个房子比较贵,十几万一平米的单价,全款买下之后还是很心疼的。”
饭桌上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江雨眠将他们的屋子环视一圈,继续淡淡地说道:“洗手间加起来十五平,都能在这买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了,还是你们的城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