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哼哼了两声,发出一串小猪叫。
猪神人魂,这小野猪自打被商枝附魂之后就再没长过,还是当初那么大点。
曲笙寻看着闻人听雪:“商枝在说什么?”
闻人听雪说道:“虽然我听不懂,但她一定在吐槽你。”
一只灰鹦鹉从林间飞了过来,落在商枝的毯子上,对曲笙寻说道:“商枝说她很感动。”
曲笙寻眨巴着圆溜溜的荔枝眼,掐着灰鹦鹉的翅把羽流萤拎起来:“你不是给老宋报信么,咋这么快就回来了,灰鹦鹉的飞行速度有这么快么?”
羽流萤在她手里挣扎起来,用两只鸟爪瞪着她的手:“你轻点。”
玄机阁这帮打铁的,无论男女老少,手劲一个塞一个的大,曲笙寻讪讪地松开手,又讪讪地挠挠头,羽流萤大喘了口气,抖了抖身上被曲笙寻抓乱的羽毛,说道:“我再找一只离你们很近的灰鹦鹉附魂就好了啊,我们诡术师又不会只找一只鸟薅羊毛。”
缠在石头上的魂火渐渐熄灭了,羽流萤好奇:“没有人的躯体也可以使用魂火么?”
商枝说道:“魂火是鬼修的灵魂之火,不在于身躯。”
羽流萤说道:“我这次来,要告诉你们一件大事。”
自从变成一只小野猪后,已经没什么事情能让商枝感到惊讶了,然而当她听到月扶疏把羽朝皇后当肥料种蘑菇时,她还是呛了一下。
商枝感叹:“真是无毒不丈夫啊。”
闻人听雪也震惊了,她小时候住在冷宫附近,随后又被师清恒带去烟都,没见过这位羽朝皇后,只听羽重雪说过他母后很美丽,自从羽重雪知道羽朝皇后服食肉灵芝,他就很少在闻人听雪面前提起他母后。
此刻,闻人听雪的心情很复杂:“如果羽朝皇后没有吃肉灵芝,就不会成为栽种红娘鬼伞的药土,可这算什么呢,算以恶制恶么,是一种强权碾压了另一种强权?”
商枝说道:“阿雪这么想那就钻了牛角尖了。”
羽流萤的鸟头看向闻人听雪:“商枝说你钻牛角尖了。”
曲笙寻说道:“阿雪啊,你现在已经是五品天人了,你懂我的意思么,你狠起来真是连自己也嘲讽啊。”
闻人听雪呆了呆:“可我才只是五品啊,我还是不是九品天人呢?”
曲笙寻不耐烦地一挥手:“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们也就是穿到女频来了,这要是在男频,你就是那什么此女恐怖如斯,放眼整片大陆,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商枝惊呆了:“我们现在还不够男频么,我怎么感觉我们一直拿的男频剧本?”
羽流萤把商枝的话翻译了一遍,若有所思:“是么,单从我的角度而言,我觉得我穿进了谍战剧,而我就是剧里面那个搞情报的特务头子。”
羽流萤又说道:“时绥穿进了商海风云,曲子是大国工匠,雨眠那视角最恐怖了吧,她是穿进了汉尼拔电影里,拿的剧本叫做,与食人魔朝夕相处那些年。”
曲笙寻发出了今夜的第一声爆笑。
笑完之后,她又感觉有点悲伤了:“现在六缺二,就差老宋和老江了。”
一通闲话后,被带偏的羽流萤才想起来一剑正经事:“对了商枝,那个夺走你身体的天川鬼王也被月扶疏打成了重伤。”
一听到这个,所有人都精神了。
商枝连忙站了起来,连瞌睡也不打了:“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一根金柳枝从黑雾里出现,把天川鬼王救走了。”
商枝急的甩着猪尾巴原地转了一个圈:“再后来呢!”
羽流萤摇头:“后来就不知道了,你知道的,能从月扶疏那种程度的对决里救人,这不是一般人的修为,时绥一直和苏历待在一起,知道了一些从前的事,她说长生殿有一个幽山鬼王,和你口中的老疯子有些像。”
“幽山鬼王,写下冥音六律的幽山鬼王?”商枝满腹疑惑,趴在石头上陷入沉思。
她现在的眼界和阅历远非昔日能比,心里也清楚老疯子绝对不是一般人,很有可能是长生殿的某一位鬼王,然而猜测始终是猜测,从来没有被证实过,况且长生殿的历代鬼王都有自己的专属武器,没听过哪个鬼王的武器是一根金柳枝。
短暂的兴奋过后,无数的疑惑和谜团再次涌上商枝心头,距离羽流萤送信,曲笙寻拉着一车石头离开玄机阁已经有三个时辰了,一路颠簸后,商枝又开始困了。
三个时辰,也就是现代时间的六个小时,天人用轻功虽然能走出很远,但是曲笙寻拉着这一大车的石头,她们赶路的速度并不快,如果有目力极好的人在这,比如宋时绥,就能看见远方的玄机阁。
夜烛明让曲笙寻带着金棺先走,是因为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金棺一定会由最厉害的人守护,不会注意曲笙寻这个无名小卒。
马车上的两人一鸟一猪正聚精会神地讨论着商枝的老师是何方神圣,突然间,隆隆声响起,如闷雷般滚滚传来。
脚下的山地开始震动起来,拉扯的两匹马也受了惊,开始嘶吼起来,试图挣脱缰绳,曲笙寻一把扑过去摸着马鬃,安抚受惊的马匹,闻人听雪迅速捞起商枝放在身后的背篼里,随后拔出细雪剑,满脸警惕地守在马车旁。
羽流萤飞了起来,落在装着商枝的背篼上:“是玄机阁那边出事了。”
“快上车!”曲笙寻翻身上了马背,挥起马鞭,全速朝着火炎山赶去。
玄机阁人仰马翻。
盘踞在深山中的机关巨龙盘在玄机阁的山门石柱上,冷冷地俯瞰山下,一堆体型庞大的机关兽在黑暗里现出冰冷狰狞的躯壳,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怒吼。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第317章 梵音25
黧黑的苍穹上, 遮蔽了月亮的云层驶向远处,露出一轮半弦月,朦胧的月光洒下来,披在寂静的群山之上。
玄机阁的山门前, 是四千年之前先人开凿出的狭窄石阶, 石阶两旁长满青苔, 树木参天,更衬得这条窄道陡峭危险。
今时今日,这个石阶早就不常用了,机关兽们凭借开山裂石的蛮力,为玄机阁开凿出一条更加平坦的康庄大道, 这条山道因为是先人所留, 所以不曾毁去,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只有调皮的弟子们会偷偷过来这里玩耍。
形态各异的高大机关兽身躯狰狞, 身体那一处处饱含数字和工艺之美的弧线闪烁着森冷的锐利锋芒, 它们簇拥在夜烛明身旁, 镶嵌着珍稀矿石的眼珠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芒,虎视眈眈地盯着山门下的不速之客。
长满青苔的石阶上, 一对穿着蓝色衣衫的兄妹背靠着背,站在最后的一节石阶上面, 仰头看着玄机阁的古老的山门。
他们身上的蓝色衣裳已经有些褪色了,样式也偏古旧,但因为容貌实在好看, 便会让人下意识忽略他们不太完美的衣着。
优越的轮廓,秀气的眉眼,脸颊饱满而丰润, 年龄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不算衰老,但依旧能看出岁月的痕迹。他们长着相似的容颜,如果不是因为性别而导致的一些面部差异,那几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兄妹二人的个子也是一样的,比曲笙寻稍高一些,骨骼纤细精致,所以给人一种没有长大的感觉,但知道双镜的人都很清楚,这两人已经活了二百六十多岁。
相比其他封眠的天人,他们封眠的时间实在太早了,有许多人猜测这是天生畸形带来的隐患,使他们的寿命远远低于常人,以至于成了九品天人之后,依然无法摆脱这种先天命运带来的诅咒。
和其他九品天人不同,双镜无法分离,但兄妹二人都有九品天人的实力,他们不仅脊椎相连,而且心意相通,他们互为彼此的眼睛和后盾,拥有非常可怕的默契,若从战力而言,双镜的战力大概仅次于月扶疏,棘手的程度可想而知。
夜烛明很清楚这一点。
单凭他一个人,绝对不是双镜的对手,就算加上他的机关兽,胜算也不大,更何况,盯上玄机阁的九品天人也不只有双镜。
夜烛明抬手摸了摸胡子,他虽然是九品天人,在登顶的路上经历过无数战斗,但他其实是个不喜欢打架的人,他个性平和,最喜欢安静的研究机关术,对这些纷争十分厌倦。
和外面的传言不同,夜烛明并没有十分尊贵的身世,他家里只是做个小本生意,父母专门给别人打首饰,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
在夜烛明幼年时期,不知是哪一位九品天人发动了春眠,那阵子瘟疫横行,夜烛明的双亲染疫去世,他就成了孤儿,疫情后便是饥荒,夜烛明不得不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一路乞讨后到了玄机阁后,做了一个外门弟子。
这些惨痛的经历,也是夜烛明痛恨长生的原因。
他一边思索着如何对付抢夺梵音金棺的强敌,一边思索金棺的消息是从何处泄露出去的。
诡术师们无孔不入,一只飞鸟,一只飞虫,一只打洞的老鼠,一只讨喜的猫咪,都有可能是诡术师,但此事他做的隐蔽,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或者是诡术师里又出现了格外阴险的狡诈之辈,想出了更加隐秘高明的手段?
无声的对峙中,双镜正好奇地看着那些机关兽,对盘踞在山门石柱上的黑色巨龙格外感兴趣,他们惊讶的表情一模一样,脸上的表情好似复刻出来似的,在成熟中流转着一丝天真。
黑色巨龙安静地蛰伏在夜烛明身后,一双散发着红色光芒的硕大眼睛眼神牢牢地锁定住双镜,双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妹妹镜雪兰开口说道:“这就是玄机阁的护山神龙?”
她的声音是十分清脆的娃娃音,好似五六岁的女童。
哥哥镜霜天开口说道:“夜先生真是艺高人胆大啊,这么威力巨大的机关兽,也不怕失控。”
夜烛明抬手摸了摸护山神龙的脑袋,眼神落在他们身体相连的那部分。
武力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方式,但并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依靠武力解决。
夜烛明抚摸着护山神龙的龙角,悠悠说道:“被祭祀仪式赋魂的机关兽确实会有失控的风险,这是天道对我等的制衡,若是护山神龙可以无限制造,必将引起无数浩劫。”
双镜之一的妹妹笑了:“听你这样说,难道我与兄长的天生畸形也是天道对我们二人的制衡?”
夜烛明摇头:“幼儿无辜,天生畸形是为不幸,哪里会是制衡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双镜心情不错,哥哥开口说道:“你这老头很不错,不像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难得看着顺眼,我们兄妹二人不想与你打架,只要你交出梵音金棺,我们绝不与你为敌。”
夜烛明笑了笑:“你们想要长生?”
妹妹镜雪兰甜甜一笑:“谁不想要长生呢?”
夜烛明说道:“毒太岁在一千二百年前就出现过,可是谁又长生了呢,就算是月氏一族的人也没有长生不死,老朽观你二人气血旺盛,寿数少说也有五六十年,若是治好天生畸形,寿命还能有个百余年,又何必执迷于这虚无缥缈的长生呢?”
哥哥冷笑一声:“你这老家伙,我刚说你看着顺眼,你便开始胡言乱语,净说些不中听的废话,我们兄妹二人天生畸形,脊椎相连,若要医治,必须死一个才成。”
妹妹也冷笑一声:“叶先生是想让我死,还是想让我哥哥死?”
夜烛明摸了摸胡子,慢悠悠地说道:“若是都不用死呢?”
双镜一愣。
哥哥和妹妹背靠着背,转头对视一眼。
夜烛明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们兄妹二人虽然是九品天人,但因天生畸形,双体相连,无论活多少年,都不能如正常人一般行走坐卧,婚姻嫁娶先不说,日常生活更是多有不便。”
哥哥立刻面色不悦:“我与妹妹先天便在一块儿,什么婚姻,什么嫁娶,我们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夜烛明依旧不慌不忙:“生生世世要在一起,难道还要生生世世天生畸形双体相连吗?”
没成为九品天人之前,都是日日要吃喝拉撒睡的,可以想象这对天生畸形的兄妹过着如何不体面的生活。
妹妹说道:“我们兄妹二人不知走访过多少名医,便是碧海潮生的医圣都束手无策,你一个做机关兽的,医术还能比得过碧海医圣?”
风悠悠地吹着,突然送来一阵淡淡的香风。
玄机阁的山门后,款款走来一个身姿曼妙的绿衣女子,眼角眉梢皆是风情,一颦一笑尽是妖娆。
“哎哟,漂亮姑娘,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碧海医圣束手无策,广寒医仙可不一定哦。”
应意浓带着外援一路飞奔而来,本以为会看到一番翻天覆地飞沙走石的大场面,没想到竟然还挺平和,看来这个双镜不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她稍稍把心放回肚子里,势必要办好这趟差事。
“广寒医仙?”妹妹一脸冷漠,无甚兴趣,“他才多大,一个不到四十岁的毛头小子,竟也能被称作医仙了,真是沽名钓誉。”
听到有人说月扶疏沽名钓誉,荒诞之余竟然有一番好笑,应意浓笑道:“有人活了百余年才修成九品天人,双镜二位前辈不到七十岁就成九品了,难道也是沽名钓誉?”
哥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你说话倒也蛮中听的,你们一老一小一唱一和,谁知道你们说的话是真是假。”
应意浓竖起三根手指头:“我以道心起誓,若我有半句谎话,就让我此生修为再也无法精进。”
“而且这并非我口出狂言,夜烛明老先生有一名爱徒,年幼时被砸扁了脑壳和全身骨头,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我家主人给她换了骨,那小姑娘到现在还生龙活虎呢,闹得夜烛明老先生天天头疼。”
双镜对视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虽然没有完全相信应意浓的话,但也开始动心了。
面对凶名赫赫的双镜,应意浓还是有些紧张,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家主人给那小姑娘换了全身的骨头,区区一节脊椎而已,不过是小事一桩,如果你们兄妹二人依旧不信,夜烛明老先生也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