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总比不做强, 总不能这样干看着。”
察觉到宋时绥语气里的寥落, 羽流萤赶紧安慰她:“就算你的眼睛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可你现在是孕妇啊,你感染了瘟疫能挺过来, 肚子里的孩子可就不一定了。”
“我也知道,可我就是很想去, 我不用学风水,就能看到别人所说的气,一眼扫过去知道哪里是个风水宝地, 哪里是凶煞之地,如果瘟疫真有源头,我肯定能看出来。”
“我经常去江宁镇, 那里有很多我认识的人,我真的不能袖手旁观。”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谁会去让一个孕妇做这种冒险的事呢?
羽流萤赶紧换了个话题,“听说玉摇光会算卦,他能不能算出瘟疫的源头在哪?”
“我还真没问过,玉摇光很少卜算,和他父皇一样,一年只算一次卦。”
“那他们的灯影琉璃术和卜算的本事是血脉传承么,如果知道修炼的功法,但没有玉京古族的血统,那能修炼成功么?”
宋时绥立刻摇头:“不能成功,玉京古族的功法是和血脉联系在一起的,你看到玉摇光的眼睛了么,那双眼睛叫琉璃眼,就像我的四色视觉,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琉璃眼能看到什么?”
“能看到星象,玉京古族的人懂很多易学知识,但他们最常用的是星盘,天上的星象与星盘遥相呼应,会出现一个只有他们才能看明白的卦象。”
原著的解释是没有这么细致的,羽流萤来了兴趣:“居然是这样,我还以为灯影琉璃术人人都可以修炼呢。”
说起原著,宋时绥不禁苦笑一声:“原著里没说明的地方太多了,玉京古族的那些高深武学很诡异,没有皇室血脉的人如果强行修炼,很快就会疯癫。”
另一边,江雨眠和曲笙寻已经乘坐白鸾鸟到了山脚,这块聚集的难民已经很多了,到处都能见到破破烂烂的帐篷,有的人在帐篷里睡觉,有的人坐在帐篷前发呆。
“老江,你说他们此刻在想什么?”
“也许想很多,也许什么不想。”
“你怎么知道?”
“我在地宫那些年和他们一样,坐在一个角落发呆。”
曲笙寻不知道江雨眠的过去,也没有人告诉她江雨眠的过去,江雨眠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的过去。
听到地宫两字,她还觉得挺有意思,问道:“那光从哪来?”
“只有烛光。”
地下是没有光源的,只能靠沙漏分辨白天和黑夜,晚上没有任何光线,只有非常浓郁厚重的黑暗,如同无孔不入的毒液,包裹着,渗透着,让人窒息着。
江雨眠走到一处帐篷前,这是一个搭在树杈上的帐篷,一个脏兮兮的油布从树杈上垂下来,形成一个三角形状,两个约莫四十岁的妇人坐在树下,乱糟糟的头发披散着,互相给对方捉头上的虱子。
虱子这东西很多现代的年轻小姑娘都没见过,江雨眠家里是农村的,小时候头上长过这东西,那时候有一种齿子很密的梳子,叫篦子,用篦子往头皮上一刮,总能刮出一两个神奇的小动物。
那时候村里人人都长虱子,虱子还会在头上产下一种白色的卵,江雨眠没事的时候就会给外婆抓虱子,后来她八岁左右,城乡居民的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国家给村子里通了自来水,后来又有了马桶,虱子也渐渐没了。
江雨眠走到她们面前,低头看着她们手里的篦子。
她的衣衫并不华贵,只是普通的布料,浅紫色的窄袖短打没什么华丽图案,裙摆到膝盖下面一点,露出一双同样是浅紫色的靴子,身后背着一个竹篓,浑身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冷冷药香。
这的人无不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衣着干净的江雨眠简直像个仙女似的,她的肌肤晶莹剔透,即使眼睛蒙着一层白纱,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也知道这一定是个极其美丽的姑娘。
这姑娘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着海蓝色裙子的姑娘,头发卷卷的,眼睛蓝蓝的,两条用蓝色丝带扎着的灯笼辫垂在胸前,像个漂亮的精怪。
那两个妇人呆了呆,下意识理了理头发,声音干哑:“女郎啊,快离我们远些,别染了病。”
江雨眠蹲下来,斑驳的树影洒在她脸上,有种不属于尘世的美,她轻声说道:“不碍事的,我是个医师,你伸出手来,我给你看看。”
两个妇人擦了擦手,伸出手腕,江雨眠诊脉后又放了一点血闻了闻。
曲笙寻蹲在一旁问道:“怎么样?”
“上次的方子这次也适用,稍微调整下就可以。”
她摘下背后的竹篓,拿出两包药,用药杵和捣药碗将药捣成粉末,渐渐的,她身旁围了一圈人,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她。
有些男人的眼神很凶狠,目光在江雨眠和曲笙寻身上一遍一遍地流连着,曲笙寻身材火辣,在这个愚昧封建的时代,丰满的胸部会成为一种罪过,对此,曲笙寻习以为常。
曲笙寻这些天憋坏了,她撸起袖子,找了根柔韧性极佳的柳条子,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扬起手,给这些不安分的男人一顿猛抽,柳条子每抽一下都带着一阵破空之声,树林里哀嚎声一片,曲笙寻哈哈大笑,快乐极了。
“曲子,过来帮忙。”
听见江雨眠喊她,曲笙寻拿着柳条子跑过来,捣药碗里的药已经捣好了,曲笙寻从背篓里拿出一叠纸,将粉末包在里面,然后分发给感染瘟疫的人。
“用开水冲泡,一定是得是滚烫的开水,晾凉了之后再喝,一天两次,早晚各一次。”
曲笙寻挥着柳条子指了一圈,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你们手里的药都是够数的,谁要是敢抢别人的药,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分完药,两人又乘着白鸾鸟去了夕照山。
山里犄角旮旯的地方太多,谁也看不出哪个地方埋藏着疫尸,江雨眠以极快的速度走遍了整座山,专门找水源丰沛的地方,时不时挖一点潮湿的泥土,放在嘴里尝一尝。
曲笙寻跟着江雨眠走到一片布满瘴气的林子里,这深山老林吓人的很,树木长得又高又大,阳光只能从树叶里透进来,这里十分潮湿,曲笙寻呼吸了几下,差点没淹死在这潮湿的空气里。
走着走着,江雨眠停下来了,低头往地下看。
身前是野草,身后是野草,左边是野草,右边是野草,曲笙寻说道:“走累了?”
江雨眠摇头,她伸出手,铸造的温度突然变得寒冷起来,空气里的水汽迅速凝结,在两人生前形成一个巨大的透明冰刃。
江雨眠又一挥手,那个巨大的冰刃贴着地皮飞速朝前飞去,咔嚓咔嚓的声音响了起来,眨眼的功夫,周围两米以内的野草全都被切割干净,只剩下一片滴滴的草茬。
没了野草遮挡视线,曲笙寻这才发现在她们前方一米的距离处有一口荒井。
两井上盖着一个青铜盖子,曲笙寻走近一看,盖子上雕刻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鬼画符,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她蹲在井盖的前琢磨了一会儿,“那帮修鬼道的爱搞这些,反正我是不认识。”
“曲子,退后。”
江雨眠一挥手,强大的内力化作一阵罡风,猛地掀开青铜井盖。
就在这青铜井盖被掀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从井里飘了出来。
这味道不浓,反而很淡,但是一闻到鼻子里,吸到鼻子里的这股气就顺着鼻腔往下走,然后忽然爆发出一股歹毒的恶臭。
曲笙寻发出一声干呕,江雨眠脸色也不好。
她用衣袖捂住鼻子,低头往井里看去。
井壁上有一堆黑漆漆的东西在蠕动,曲笙寻定睛一看,那些蠕动的东西居然是一条条黑色蠕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瑟瑟发抖地抱紧了江雨眠的腰。
“这这这,这虫子会不会有毒啊老江!”
“啊啊啊我最怕这些歹毒阴险的毒物了!”
江雨眠一言难尽地看了曲笙寻一眼,想了想还是没告诉曲笙寻这世间最毒的毒物此刻就背着竹篓站在她身边,她还紧紧抱着这个毒物的腰。
井水浑浊看不清,与西海那次的春眠不同,这井里的疫尸已经有了好些时日了,这会井里只剩下一堆带着尸毒的骨头。
“看这样子,大约有两个月了。”
曲笙寻说道:“听说你去西海那次也遇到春眠了?”
江雨眠:“那次是前奏,挖出的疫尸都没腐烂,这次已经到了正曲,想要掐断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黑漆漆的井还有井壁上那些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虫子,曲笙寻一阵心悸:“那怎么办?”
“这井里留着也是祸害。”
江雨眠五指一抓,一层厚厚的白霜霎时间蔓延开来,瞬息之间,这口深井就被厚厚的冰霜覆盖住了。
她抓着曲笙寻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紧接着大地开始震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曲笙寻睁大眼睛看着,青色的草皮隆起,一个巨大的冰锥突然刺穿了深井,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紧接着,又连续有五六个巨大的冰锥从地底冒出,深井被掀翻,地面破开一个大洞,一堆骨头冻在冰锥里,还有一些骨头从冰锥上滑落,掉在那个暴力开凿的大坑里。
曲笙寻被她这一手秀得目瞪口呆,嘴巴半天都没闭上。
“这样就行了吗?”
江雨眠摇头:“不行,只有火才能烧干净。”
曲笙寻恍然大悟:“我说你为什么让我背着火油和火折子,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江雨眠笑了笑,从曲笙寻身上的背篓里拿出火折子和火油,又让曲笙寻找了些木材丢进坑里,两人在周围铲出了一圈防火带,然后把带来的火油浇在这些木头上。
火苗窜的很快,很快就吞噬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还有那一堆零散的白骨。
两人站得很远,仍能感觉自己在被这熊熊火焰炙烤着。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第二口尸井也被江雨眠找出来毁掉了,黑夜里火光冲天,仿佛是一条悲伤的火龙在对着天空愤怒咆哮。
而风雪山庄的夜,也并不平静。
第249章 惊变1
夜已经很深了, 按照现代人的计时习惯,现在是晚上九点半。
今夜无月,夜色浓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烛台上的红烛静静燃着, 靠窗的小桌上摆满了各种珠子和丝线, 宋时绥喝了一口酸梅汤,倚着身后的绣墩,继续串着珠子。
串完一个紫玉髓手串,宋时绥歇了会,把身旁的窗子撑开一条缝, 朝着外面看去。
她发现黑夜在动, 似乎有什么东西把黑夜扭曲分解,让一片完整的漆黑分裂成数不清的黑色触角,然后缠绕纠结, 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黑影里突然响起了铃铛声, 成片的铃铛声连成一片, 距离窗口越来越近。
宋时绥手一抖,她瞬间关紧了窗子, 将手死死地按在窗子上,按在窗子上的手不断颤抖, 一阵淡淡的茶香飘来,月白色的衣袖从她肩头飘了过去的,一只修长美丽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宋时绥转过头, 看到玉摇光金绿交织的琉璃眼,他的眼神一向从容温和,眼下却如刀锋般凌厉, 迸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窗上突然出现一个漆黑的影子,那是一个很难形容的人影,背后长着数不清的手臂,那些手臂在他背后来回扭动,密密麻麻挤成一片,宛如一条竖立起来的漆黑蜈蚣。
宋时绥屏住呼吸,豁然起身,玉摇光将她护在身后,紧盯着映在窗上的影子。
又一个婀娜的影子出现在左边的窗上,衣袂飘飘,素手纤纤,掌心燃着一团跳动的火焰。
一声轻笑响起,右边的窗子突然暗了暗,眨眼之间,窗子上又多了一个漆黑的影子,那是一个男子的身形,肩膀上却长着两个头。
三个人影映在床上,随着火苗的跳动轻轻晃动着。
宋时绥站在玉摇光身后,目光跨过他的肩膀,看着那三个诡异的影子,玉摇光冷冷开口:“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中间那个男子动了动,开口说道:“自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的声音又干又冷,如同冬日里从峡谷里吹过的风。
宋时绥能感受到一种刺骨的阴气,玉摇光轻声说道:“小时,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
宋时绥来不及回应,眼前的玉摇光已经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