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摇光背景深厚,身份尊贵,女儿嫁给他总比一个人带孩子要好,于是她思来想去,拿出家里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宝石珠子,又开始给宋时绥绣嫁衣了。
宋时绥本来心情沉郁,见了母亲这些举动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宋母缓过神来之后,拉着女儿的手问道:“那你和公子成婚之后,你是住松鹤院还是住家里?”
宋时绥有条不紊地说道:“先住家里,我和公子这事说起来也不是太光彩,被有心人知道了,搞不好会说我红杏出墙,能瞒着就瞒着,等时间久了,再对别人说,也就顺理成章了。”
宋母面色依然担忧:“我就怕相差悬殊,你在公子那受了委屈。”
宋时绥低下头,帮宋母挑着珠子:“离了男人又不是不能活,受了委屈,再离开便是。”
一个人一旦决定要做某件事,有足够的力量支撑着,心态往往会发生巨大的转变。
有这种力量支撑着,哪怕是柔弱的人,也会变得足够坚韧,更何况宋时绥并不柔弱。
她冷静的处理好一切,大多数时间待在家里,每天抽出时间去松鹤院的西厢房里待一会。
就这样过了五天,宋时绥看到玉摇光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他一起吃饭。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被男人骗了一次。
她也没有失去太多,甚至还会得到很丰厚的回报。
大多数时间,两人都是相对无言,宋时绥变得异乎寻常的冷漠,除了在父母面前,她已经很少笑了。
不知不觉,到了五月,伏犀山的积雪彻底融化了,山顶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青色。
山上时不时下一场小雨,风生水起崖里的风将那些挂在眼壁上的细小水滴吹向天空,宋时绥搬了个躺椅,坐在那一看就是一下午。
水滴会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玉摇光站在她身后,举着一把油纸伞,静静地陪着她。
*
羽流萤带着一帮老弱病残的诡术师,赶路进度很慢,艳鬼让商枝尽快回去复命,商枝只好自己一个人快马加鞭地赶路,终于在四月下旬赶回了三危山。
四月的三危山已经有点热了,商枝骑着马经过独危道,看着两旁深不见底的深渊时,不禁想起了许老伯说的那段红衣鬼王血洗无间的往事。
一时间,她心中百感交集,千万种滋味涌上心头,她下了马,牵着马在独危道上慢慢走着,走过独危道,是险峻无比的山林,树木遮天蔽日,飞鸟在天空上盘旋,地上野花开了许多,暖风一吹,花香扑了人一脸。
从路边打马经过时,有些野桃树和野杏树也开了花。
商枝走走停停,看了一路风景,天色渐渐暗了,她抄近路,牵着马走上了一条狭窄艰险的小径,小径两旁是两排杏树,开满了淡粉色的娇嫩杏花。
儿打了个响鼻,在树下吃着草。
商枝找了一颗花朵最茂盛的杏树,坐在树荫底下休憩。
文明时代的来临,现代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生活方式与观念的改变,给了现代女人更多的选择,也给了她们更多的可能。
那穿书之后,这个世界唯一对女人仁慈的地方就是女人一样也可以修习高深的武学,男人的力量不再占据绝对性的优势。
当男女之间没有力量上的差距时,这个世界便出现了许多女性领导者,即使是原著中最强大的六个王朝也有过女性帝王。
但是当一个人掌权之后,性别就不再是最重要的了,掌权者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是一种站在最高处的权利动物。
屠刀是永远挥向弱者的。
商枝觉得穿越后的唯一好处就是学了一身本事,天大地大,男子女子,都不必囿于一处,可孤身一人入深山险地,也可孤身一人以四海为家。
游荡着,游荡着,这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那么人这一生到底是为何而活?
月亮已经出来了,商枝倚着树干,看着月光下杏树的影子,拿起腰间的离火凰木长笛,吹了一曲杏花疏影。
长沟流月去无声,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这句让人耳熟能详的诗句,其实背景故事十分沉重。
下一句便是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笛声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大自然是最好的演奏厅,山间雾气朦胧,天上皓月当空,微风徐来,花枝轻颤,商枝坐在杏树上,树影在她身上轻轻晃动,吹到动情处,她眼里渐渐涌上一丝泪光。
丹丘谷那一场大战已经结束了,她却还没有从冥音六律里走出来。
那些音律回响在脑海中,过往的一幕一幕又在脑海中重现,时常令商枝肝肠寸断。
这是比刀剑更可怕的伤痛。
与好友们在一起时,能与她们谈笑风生,觉得这世界还有很多快乐和希望,一旦与好友分别,自己孤身一人,便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古往今来,修炼冥音六律后重度抑郁的鬼道修士不计其数,商枝也不能幸免。
她以前修炼的时候,有老疯子拿着金柳枝抽她,没空胡思乱想,现在她孤身一人赶了这么久的路,短短一个月,她已经哭了十六次,平均每两天就要哭一次。
要不是意志力坚定,心里想着闻人听雪和这帮穿越者老乡,她路过独危道的时候差点跳下去。
商枝的笛声越来越悲伤,越来越凄凉,吹到最后,山林间阴风大作,已经隐隐有鬼泣之声。
正在此时,一道欢快的笛声突然从远处的山林中往商枝这里传来。
笛声愉悦欢快,一吹就来了个花舌和连吐,功力深厚,行家一听,就知道这个吹笛者是高手中的高手。
笛声轻快一转,仿佛一只白头翁正站在树枝上欢快鸣叫,随后是小燕啄毛,继而是斑鸠的叫声。
商枝从九岁开始到现在,已经吹了十三年的笛子,她的吹奏技巧早已炉火纯青,能修炼冥音六律这样的奇难秘术,她在音律方面自然有着十分深厚的造诣。
然而此时此刻,商枝第一次感到自己技不如人。
在这人的笛声中,那些鸟雀简直活了一样。
老鹰、山鸡、知了、野鹤、黄莺、喜鹊、野八哥、布谷鸟,这些鸟儿一只只从他笛子里飞了出来,随着灵动的音符一起舞动。
这是《百鸟引》。
商枝放下手中的离火凰木长笛,不知不觉就听得入迷了。
当笛声落下最后一个尾音时,商枝依旧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一朵带着露水的杏花落在商枝脸上,被冰冷的露水一激,商枝才猛然回神。
这一回神,她后背霎时冒出一层冷汗。
方才她受冥音六律影响,情难自禁,笛声极悲极哀。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若再沉浸下去,搞不好会走火入魔,幸好被这人的笛声及时打断,这才有惊无险。
敬仰与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商枝来了精神,高声喊道:“前辈造诣非凡,晚辈深感钦佩,不知是否有幸一见?”
商枝抱着拳,忐忑地期待着,天上的一片云遮住了月亮,她隐约听见一声低笑。
一阵薄雾飘过。
远处的小径突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在疏影横斜的杏花小道里,一个红衣身影身披月辉,穿过缥缈的雾气,朝着商枝走来。
开满了杏花的枝条从他肩头擦过,他手里拿着一支竹笛,拨开了伸到路中央的一支素粉杏花,露出一张冶艳勾魂的脸。
沾着露水的竹笛点了点商枝的眉心,在商枝目瞪口呆的时候,他勾起红唇,对商枝微微一笑。
第221章 灯影琉璃10
妖娆艳态, 妒风笑月,长殢东君。
一个大男人美成这样,真是没天理了。
商枝傻呆呆地看着眼前放大的脸,沾着露水的杏花抵着她的眉心, 冰凉的露水缓缓从眉间淌落, 她眨了眨眼睛, 不受控制地吞咽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气音。
娇嫩的杏花轻扫着商枝的脸,更多的露水顺着商枝的脸颊淌落下来,她的脸颊湿漉漉的,明明一身猎户打扮, 此刻却像个被狐狸精调戏的木讷书生, 一张脸涨得通红。
“小野猪,哑巴了?”
他笑了一声,狭长的眼睛弯了起来, 商枝猛然回神, 握住了他的微凉的手腕, 抽走了他手里的那枝杏花。
浅粉色的杏花簌簌抖动着,商枝深吸了口气, 擦了把脸上的露水,千言万语, 化作一声扭捏的低语:“小红,你长得真好看。”
小红看了她一会,十分嫌弃地拿起手里的笛子敲了敲商枝的脑门。
“瞧你这一脸傻样。”
商枝哼唧了一声, 拽住了小红的袖子。
杏花树下,商枝的马打了个响鼻,用蹄子刨了刨土。
红色的衣袖底下, 商枝的手悄悄蹭了过去,牵住了小红的手,摸着他手里的竹笛。
与离火凰木笛子相比,这只竹笛就显得普通一些了,商枝摸了两下,总觉得这笛子的材质和触感有点熟悉,拿在手里定睛一看,好家伙,这居然是她以前用的那只。
这是老疯子给她的笛子,商枝这离火凰木笛子来路不正,给商枝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艳鬼面前用,只有出门时才会带在身上。
所以这竹笛自然也就放在她的卧室里。
她的卧室小红已经轻车熟路了,卧室里那张床两人也颠鸾倒凤不知多少次,看来小红回三危山复命时去出云殿里找过她。
她自然不在出云殿,这家伙就把她的笛子拿出来了。
方才那首出神入化的《百鸟引》,就是用她的笛子吹奏出来的。
世间的乐器都是独一无二的,虽然都是笛子,音色却不太相同。
商枝的笛子,音色偏清脆。
艳鬼的离火凰木笛子,音色稍微低沉些。
商枝拿着自己的笛子在手里转了一圈,问道:“你是从三危山那过来的?”
小红说道:“三危山无聊,我下山走走,本想清静清静,却听到有人在这鬼哭狼嚎地吹笛子。”
商枝瞪了他一眼:“什么鬼哭狼嚎,那叫萧瑟呜咽。”
“冥音六律不好练,我这不是触景生情么,过段时间就好了,三危山最近怎么样,大王他老人家还好吗?”
小红微微一哂,上下扫了她一眼。
“老人家?”他轻轻哼了一声,“你对大王还真是敬重啊。”
商枝说道:“那可是九品天人,谁能不敬重。”
杏花树下铺着一张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