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台上放着很多香露和胭脂水粉,宋时绥往脸上抹了点香露,又打开水粉盒子,拿着粉扑子往脸上淡淡的铺了层粉。
做完这些,宋时绥开始慢慢吃的早饭。
侍女一直在门外候着,见她梳洗之后用完早膳,便拿来新衣。
衣服是桃粉色的,穿上之后很好看,宋时绥离开屋子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问一旁的侍女:“茶室在哪里?”
玉摇光闲暇的时候经常去茶室,他的茶室和书房是连在一起的,侍女将她领到茶室,宋时绥推开门,玉摇光正坐在蒲团上独自对弈。
见到宋时绥来,他脸上明显一怔,继而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到宋时绥面前,握住了她的手腕,有些欣喜地说道:“小时,你以为你不想见我”。
宋时绥挣脱开,淡淡说道:“公子是我不想见就能不见的么?”
玉摇光一时无言。
看过原著的宋时绥知道,三年之后,眼前这个男人就会成为这个王朝的皇帝。
于是宋时绥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已经想好了,用一个孩子换我们一家人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这个买卖确实很划算。”
“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你给何顺颂许下了什么样的条件,是威逼还是利诱,让他与你一同骗我?”
玉摇光看着宋时绥的眼睛,曾经的她,双眸是那样灿烂,永远都带着活泼快乐的光芒。
可是此刻的她,眼眸好像蒙上了一层冰,很多东西都被冻结了,即使有光,也是冷的。
“小时,你真得喜欢何顺颂么?”玉摇光那双金绿交织的琉璃眼仿佛能看透一切,“还是喜欢那个长相俊朗,对你千依百顺,孝顺你父母,又勤劳体贴的丈夫?”
宋时绥十分平静:“我从小就不会做菜,一道菜,要放很多调料,少了一样都不是那个味道,我不是喜欢那道菜里的醋,也不是喜欢那道菜里的盐,我喜欢的是一整道菜,人也如此。”
玉摇光笑了一声:“小时,那你应该选一个很会做饭的厨子,你喜欢什么味道的菜,他都能做出来。”
“选夫君也是如此,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他都有能力给你。”
宋时绥说道:“我是永远不会像公子这样能言善辩的,我说什么话你都有很多理由反驳,我的一切想法在你看来都幼稚可笑,你觉得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永远都不会错。”
玉摇光眉心动了动,声音低了下去:“这件事,是我的错,但即使错了,我也会做。”
“小时,我从来不忍心让你受一点苦,像你这样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郎,没有经受过那么多苦,所以你根本不了解,一个人的心思可以扭曲黑暗到什么地步。”
玉摇光微笑起来:“像我这样的人,为了一块馊掉的馒头就可以杀人,别人抢我一点东西,我都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又怎么可能把此生唯一心爱的女子拱手他人呢?”
宋时绥沉默地望着他。
玉摇光攥紧了手中的折扇,“小时,现在你知道了,你的公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人。”
“你以为你的父亲为什么得到我的看重,真的只是他本领过人吗?”
“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我为何只对你父亲礼待有加,为何对你父母处处关照,你当真不明白吗?”
“你父母那么爱你,可是你十四岁才搬出松鹤院,是因为你父母也知道,能给你最好生活的人,是我。”
宋时绥别过脸,看着一旁的屏风:“公子,你如果想要我,那就把这些话早早地说给我听,我为了父母,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而不是用灯影琉璃术迷惑我,夜里上了我的床榻。”
想起床榻上的种种亲昵恩爱,宋时绥的胸膛颤抖起来:“你知道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怎样的羞辱吗?”
玉摇光自嘲一笑:“因为我想在你面前做个光风霁月的君子。”
“如果我没有这么早发现呢,你会怎样?”
“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些,我会让你发现何顺颂养了外室,你定然会与他合离,为了不让你母亲伤心,我会说服你,让你与我假成婚,天长日久,水滴石穿,我不信你不动心。”
他这一套安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如果没有曲笙寻那封信,一切都杳然无踪。
爱的时候,尚能如此狠心算计。
若是不爱的那一日,下场不知有多么凄惨。
看着宋时绥冷漠的侧脸,玉摇光一阵阵心痛,但他还是很平静地说道:“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算计人心,机关算尽,自以为拥有一切的时候,偏偏得不到心爱之人的欢心。”
宋时绥冷冷说道:“公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对何顺颂到底是威逼还是利诱。”
“以利诱之,他父母惨死,我许他武功秘籍,让他可以手刃仇敌。”
宋时绥苦笑了一下,眼眶倏地红了。
父母惨死,为双亲报仇,纵使他骗了她,她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一刀把他杀了?
她擦了下眼泪,对玉摇光说道:“既然许诺,那你就不要食言,让隐叔好好教导他。”
玉摇光点头。
宋时绥垂眸走了。
至少当下,她做出了一个最有利于她的选择。
在宅子里住了三天后,宋时绥跟着玉摇光回到了风雪山庄。
何顺颂回来的比较早,依旧在院子里劈柴,他劈柴劈的特别好,所有的柴火都垒得整整齐齐。
院子们一开,他坐在树墩上,抬头看过来。
他穿着松绿色的衣裳,眉眼间没了往日的阳光朝气,变得沉默了许多。
看向宋时绥的时候,他也是沉默的。
沉默了一会,他就又低头继续劈柴。
宋时绥搬了一个树墩,坐在他身边,何顺颂砍柴的动作停下了。
他放下斧头,两只手捂住脸,肩膀突然抖动起来。
“时绥,对不起。”
宋时绥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宋时绥问他:“你接下来想去哪?”
何顺颂闷声说道:“我的父母是诡术师,死在长生殿的鬼卒手里,我想去三危山。”
宋时绥说道:“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何顺颂低头:“今天。”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何顺颂说道:“时绥,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
“小何,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
宋时绥起身,转身要走的时候,袖子突然被他扯住了,她转过身,低着头,何顺颂仰头看着她,眼泪顺着他的眼尾流了下来,像两条明亮清澈的小溪。
宋时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小何,我去给你拿点钱,山高水远,你一路多保重。”
那只扯住她衣袖的手慢慢松开了。
宋时绥回到屋里,从匣子里拿钱,她拿着钱袋走出屋子时,院子里已经没了何顺颂的人影,那个矮树墩上空荡荡的,只有一阵寒冷的风从上面吹过。
墙脚那堆木柴垒得整整齐齐,宋时绥慢慢走过去,手里的钱袋掉在地上,眼泪瞬间决堤。
有情皆孽。
无人不冤。
第220章 灯影琉璃9
何顺颂走了。
但有关他的一切都没有消失。
宋时绥得一点一点处理他的痕迹, 她像玉摇光所说的那样,找到了她的父亲,来到了风生水起崖。
宋时绥心如止水,开门见山, 言简意赅地对宋明德说道:“爹, 我跟小何和离了。”
宋明德原本一脸轻松的看风景, 听了女儿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连开口说话时都带上了一丝结巴:“怎么还突然和离了呢?”
宋时绥淡淡开口:“他去青楼狎妓,被我抓到了。”
宋明德知道自家女儿的脾气,也知道女儿的上一个意中人就是因为狎妓才分开的,她最不能忍受这种事, 也绝对不会容忍。
宋明德虽然是个盗贼, 年轻时也曾浪迹花丛,但在成婚后就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妻子,也看不上婚后狎妓这种行为。
他叹道:“怪不得这几天没见过他, 你看着也心事重重的, ,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还以为小何是个好孩子,不想也和那些男人一样, 可是已经有了孩子,你怎么说和离就和离呢, 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
见父亲没有什么太过激的反应,宋时绥心中也松了口气, 她绷紧的脸也放松了些:“这种事,我娘听了会伤心,我娘是个守旧传统的, 八成不同意我合离,思来想去就先斩后奏了。”
“这不是什么光彩事,也别宣扬,对外就说感情不和过不到一块去。”
宋明德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苦了这孩子,生来就没了父亲。”
他郁闷地拿起拴在腰间的酒壶,猛地喝了一大口酒。
宋时绥沉默一会,对宋明德说道:“公子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
“咳咳咳!”宋明德呛住了。
宋时绥依旧一脸平静地说道:“我答应了。”
“咳咳咳!”宋明德又开始咳嗽起来。
宋时绥继续说道:“但我刚和离就跟公子成婚,这样不太好,所以先对外瞒着,你和我娘知道就行了。”
宋明德的眼睛已经瞪圆了,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缓了好半天,他才拍着胸口说道:“能嫁给公子也是件好事,自古以来,合离后高嫁的女子比比皆是,没道理我女儿就不行,正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宋时绥点了点头:“爹,这件事你跟娘说一声,不要让她受太大刺激。”
宋明德只好再次点头,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里,宋时绥回到屋子里,拿出匣子开始串手链。
到了晚上,玉摇光带着人来了,和宋明德聊了半个时辰。
宋母神思恍惚,送走玉摇光后,她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眼神都是在发飘的。
在古代,家里的大事都听男人的,在宋时绥家里,家里的大事都听女儿和丈夫的,宋母除了震惊和茫然,对此也没有什么别的意见。
她是个温柔妇人,在她的观念里,女人家里没男人是不行的,必须有个男人帮衬着,日子才能过起来。
女儿虽然和离了,但又嫁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