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枕着卫辞的胸膛,放松依偎,不多时,被浓重睡意卷裹着进入梦中。
察觉到她呼吸变得平缓,卫辞侧过脸,就着微弱月光眷恋地看了又看。最后,在她眉间落下珍惜一吻,暗自想——
“不论你心中有没有我,我都不会放手。”
第61章 后悔
宋吟醒来时,率先瞧见两层掩映的纱帘,遮去了大片刺目日光,难怪她能一觉睡得如此自在。
鼻间萦绕着淡淡清香,令人闻之心怡,她忍不住卷着被衾翻滚两下,察觉到周身精力充沛,这才慢悠悠地坐起。
巡视一圈,卫辞已然不在房中,同样的,也不曾留下衣物。
宋吟惆怅地想,不会是要以这种方式“囚禁”她吧?
院子里传来细微动静,似是利刃破风的“咻咻”响,她将亵衣系带绑紧了些,行至窗前,拉开一丝缝隙往外打量。
卫辞正赤着上身练剑,额角沁出大颗汗滴,晶莹剔透,顺着清晰的下颌蜿蜒坠落,淌至肌肉贲张的胸口,汇聚成珠,滑过分明腹肌,没入……
她舔了舔唇角,暗骂自己心性不稳,可余光诚实地黏了过去。
卫辞肤色白皙,虽经历了风吹日晒,仍是泛着冷玉般的光泽。加之少年躯体,不会显得壮硕魁梧,肌理蕴含着深厚力量,却无油脂气。
最令宋吟面红的是,宅院中的人都被打发走了,他便仅着一条素白中裤。挽剑花时,大团可耻的阴影跟着晃动,光是瞧着已然沉甸甸,更遑论记忆深处苏醒时的模样。
她迫使自己单纯地看向少年修长的四肢,却愈发觉得他无处不勾人。熟悉的酥麻感从心尖窜至头颅,一时热气蒸腾,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不能再看了。
宋吟落荒而逃,却忘了身后便是书案,不慎闹出清脆的撞击音,下一瞬,卫辞大步推门进来。
锐利的目光扫过她涨红的脸,理解为了心虚,卫辞拧眉,语气是与他散发热意的身躯相悖的冷然:“你要跑去哪里。”
他极爱提“跑”这个字眼。
宋吟无辜地揉搓着泛酸的腰窝,细声呛道:“你连衣物都不肯给我,要如何跑。”
“撞疼了?”
卫辞问着,下意识掀开她的衣摆,欲抹些活血化淤的药膏。可亵衣内里原就空荡荡,失了遮掩,入目是大片的白,玲珑曲线几乎能夺他心魄。
他一时忘了眨眼。
宋吟又羞又愤,惊呼着退开距离,毫无威慑力地骂道:“你做什么。”
尽管衣摆垂落,掩不住两条细白光滑的腿,令卫辞不合时宜地忆起从前被它勾缠的画面。
他轻咳一声,耳后泛起失态的红,扔下一句“我去浴房”便匆忙离开。
浴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宋吟尴尬地去往里间,试图翻找出能裹身的衣物。
“叩叩——”
仆妇敲门,低垂着头,目不斜视地端进来早膳,是宋吟爱喝的甜豆花。
她试图搭话:“可否能给我一套换洗衣物,什么样式的都行。”
仆妇沉默地摇摇头,掩门而出。
宋吟耷拉下眉眼,发愁地想,可怎么办才好呢。
待喝完豆花,胃里变得暖洋洋,她隔着屏风轻声唤道:“阿辞——”
“做什么。”
卫辞并未如她所想在做一些发泄火气的事,嗓音清冽迷人,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你的衣物匀我一身可好?”宋吟软声乞求,“我答应你,不会乱跑的。”
内室静了静,他用巾帕围裹在腰间,神情淡淡地出了浴房,一本正经地扯谎:“此行匆忙,原就不曾带太多行李,衣物都送去浆洗了,匀不出来。”
宋吟瞪他:“从昨夜到现在,你都换了三身。”
盈亮的杏眼因愤懑睁得圆溜溜,双颊带了愠色,不点自红的唇瓣也撅得老高,实在可爱。
卫辞努力忍笑,故意不看她:“你说的对,我一日要换太多身,这才匀不出来。”
宋吟岂会不知某人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挫败地搂住他的腰,仰头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道:“我想和你谈谈。”
“不谈。”卫辞脸色冷下,却无意拨开她柔软的双臂。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吗?”宋吟倔强地直视他的漆黑眸子,正色道,“不是因为我心里没有你。”
卫辞嘲讽地扯了扯唇,俨然不再信她的甜言蜜语,只道:“宋吟,不论你怎么想,我都不会放手。你生是我的人,便是死了,也只能与我同穴。”
她被卫辞蛇信子般阴恻恻的目光盯得脊背发寒,硬着头皮在他脸颊印了一下:“你再信我一次嘛,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好吗?”
“现在谈,你不觉得晚了。”
闻言,宋吟朱唇一抿,状似镇静地背过身去。纤翘睫羽承受不住泪滴的重量,“啪嗒”掉落,在半空滑出一道细微闪耀的弧光。
她不愿在卫辞面前示弱,自以为隐蔽地飞速揩去,实则无异于掩耳盗铃,反倒浇熄了他的满腹埋怨。
卫辞登时心软得一塌糊涂,将爱恨交织的别扭情绪暂且搁置,拖来一条圆凳,抱着她坐下,掌心带了安抚,笨拙地轻拍发颤的肩背。
宋吟红着一双眼,幽怨道:“你要关我到何时。”
他含糊其辞:“看心情。”
“好,即便留我在这儿,你至少也要准备一些贴身衣物,否则进进出出多不方便。”
卫辞反倒疑惑:“穿我的便是,侍卫都去了外院,仆妇也只过来送膳。你即使想光着身子出去溜一圈,也无人能看到。”
真是油盐不进。
宋吟气极了,启唇咬上他的脖子,用模糊不清的齿音怒骂道:“你真是烦人。”
殊不知脖颈处最是敏感,柔嫩唇瓣伴着温热鼻息厮磨着他,卫辞可耻地红了脸。箍在细软腰肢间的指腹亦变了味,似抚摸又似掐弄。
“唔……”
宋吟无比清晰地察觉到他的变化,危险、滚烫。她怔愣松口,不知该作何表情,一时大眼瞪小眼。
卫辞喉结滑动一番,克制的吻落在她的眉心,有些许尴尬,也有些许拉不下脸。
她不适地挪了挪,扯开话题:“我的书肆。”
他难以控制地闷哼一声,望向窗外,语气发颤:“让、让人取了书稿,你既要写话本,在这里写也是一样。”
“你知道?”宋吟讶然。
“嗯,我知道你就是图南先生。”卫辞露出近似痛楚的神情,心知该推开坐于腿上的女人,尤其,她内里未着一物,光是想想便快要失控。
她却率先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惊疑地去向桌案,笑吟吟地说:“原来这包东西竟是我的。”
宋吟微微塌腰,解开被沈珂系了死结的包袱,发现纹丝不动,只好回眸,求助地看向卫辞。
谁知卫辞眼尾泛起了被撩烧般的红,目光下移,一瞬不眨。
她垂眸看去——
后知后觉地忆起方才的姿势。
无遮无掩,瓷白的肌肤遭他硌出了淡淡红痕,胜却世间一切风景。
宋吟不悦地抚平衣摆:“你既都差人去拿我的书稿,为何不让他们顺道送些衣物来。”
“好看。”他冷不丁地说。
“什么?”
“咳。”卫辞撇开眼,“没什么。”
宋吟懒得理他,将包袱扔过去,催促卫辞解开,又取出纸笔,旁若无人地研墨。
然而某人的视线如有实质,紧紧跟随着,她不得不出言警告:“莫要再看了,你这样我如何能静得下心。”
卫辞“哼”一声,从立柜顶上摸出私藏的包袱,里头装了洁净的成套中衣。换好后他斜斜躺于榻上,翻阅起《女总督传》的前两册。
刚摊开,似是想到什么,装作浑不在意地提起:“如果没有我,你已经落入了祁渊手中。从京城下汴州,这一路上,当真一瞬都不曾后悔过?”
他语调平淡无波,细听却带了一丝希冀。
“夜里,偶尔会后悔。”
宋吟先挑拣他爱听的说,免得又被堵了话头,“可是我也做不到因为害怕便不去尝试,因为未知便永远停留在原地。阿辞,若我是那样怯懦的人,你我岂会有今日。”
她第一回鼓起勇气迈步,便是在席间,同神情冷淡的华服少年自荐。
如今看来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可那时何尝不担忧,何尝不恐惧?也许,贵人是个趣味恶劣的;也许,贵人是个冷心冷情的;也许,贵人压根儿瞧不上自己,反倒惹一身骚。
宋吟诚实道:“得益于‘贪婪’和‘莽撞’,我走出了县令府的大门,还见过龙云湛蓝的海,京城繁华的街,以及汴州朴实的邻里。”
“我没有武功傍身,这世道女子又极难独自生存。所以,从一开始我便清楚,离了你,日子兴许会过得很苦。可我的的确确有更看重的东西,比起荣华富贵和衣食无忧来得重要,阿辞,你可愿听?”
卫辞顿了顿,退让:“让我想想。”
他最是清楚,眼下尚能不顾宋吟的哀求,用卑劣手段将人捆在身边,可一旦由着她全盘托出,自己便会被轻易说服。
到那时,宋吟的情绪会凌驾于他之上。即便执意要离开,他也做不到再而三地狠心挽留。
“让我再想想。”卫辞低低道,“至少,先留在我身边,哪怕几日也好。”
他话语间的破碎感满到溢了出来,宋吟微讶,细密的愧疚感在心底扎根,切实地意识到自己的“死”着实伤他不轻。
想想也是。
于卫辞而言,她死,他则痛失所爱。她生,则意味着从前的甜蜜不过是虚幻泡影。无论哪一种,都难以在短期内消化。
“那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好了。”她一本正经道,“待你气消了,我们再好好谈谈,有些事情总要直面。”
“……”
卫辞冷笑,“你以为自己很抗揍。”
宋吟瘪了瘪嘴,放下狼毫笔,起身背对着他。在卫辞疑惑的目光中趴伏上桌案,声如蚊呐道:“你像从前一样轻轻地‘打’便是。”
第62章 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