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的菜，方圆百里，谁不说好？我早些年是在城中支摊子的，刘狗吃了我的菜，佯装中毒，拿捏住了我，逼我去他的食庄当厨子，否则就要把我送去官府，我害怕啊。

　　我从小无父无母，跟师父学了这一身厨艺，还没赚到多少银子呢，哪能下大狱呢？我还没娶倩儿，我答应要娶她的，呵呵，倩儿，我的倩儿，都是这个刘狗！是他，他看中了我的倩儿，见她貌美，用四十两彩礼纳她为妾。

　　倩儿被他逼的吊死在刘家大树下，就差三两啊，我就差三两就攒到五十两了，娶倩儿要四十两，剩下的十两足够我带她远走高飞，哪怕支个摊子租个宅子，便能过活，是我贪，我为了多攒十两，害死了倩儿啊——”

　　黄石武说到伤心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黄石武哭的像一个孩子。

　　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成了“水晶吊坠”。

　　随着他的呼吸，“吊坠”时而长时而短。

　　“四十两彩礼？我们汝陵府的彩礼何时有这么高了？”一旁，一个刚成亲几月的官差，好奇的问他。

　　他先前成亲，不过才给了三两彩礼，就这，已经算多的了。

　　他岳父岳母高兴的合不拢嘴呢。

　　“倩儿生的貌美，她爹娘是个黑心肝的，想把她卖去青楼，青楼给的价是二十两，以倩儿的容貌，便是花魁也当得，我与倩儿早就相识，我跪在她家三天三夜，才求得她爹娘等我攒够钱，呵呵，哪怕翻了一番我也愿意，是我贪心啊，我为了多攒十两，就害死了倩儿。

　　刘狗，这个贱人，他该死，他逼死了我的倩儿，他就该死，我把他头颅割下，吊在那棵树上，祭奠我的倩儿，倩儿啊，你看到了吗，武哥哥帮你报仇了，你们去城外靠山村吧，许家的尸首，估计早就烂透了。”

　　黄石武的表情有些疯癫。

　　说到后面，他又哭又笑。

　　孟不咎暗道不好。

　　“你们快去靠山村，再把爹请回来。”他对着官差吩咐着。

　　只怕这厨子口中的许家，也同样被灭门了。

　　只是，为何没人来报官？

　　黄石武很快被押入地牢。

　　江福宝也回到府衙，歇在常年空着的右厢房里了。

　　待到天黑，都吃完饭了。

　　孟知理和孟不咎也没回来。

　　江福宝早早的睡下，兴许是赶路的时候，累到了，她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在屋里看了一上午的书，中午吃饭的时候，董卿鸢回来了。

　　母女俩干脆去街上逛了一下午，买了不少新衣裳和首饰。

　　再回府衙，就看到堂屋里坐着孟知理父子俩。

　　“干爹，不咎哥哥，你们总算回来啦，对了，事情怎么样了，凶手就是他吗？有帮凶没？”江福宝水都来不及喝，就急忙问道。

　　“嗯，已经查清楚了，凶手只有他一人，不光是刘家，他口中的许家十口人，也都被杀了，只是尸体整齐摆放在屋里，加上许家人缘不好，住的偏，独独他一家在山脚下盖得房子，大门又紧闭着，村里人以为他们不在。”

　　孟不咎给她解答着。

　　“不对啊，他一个人，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光那么多人的？还有，刘家无人反抗吗？”

　　江福宝满脸疑惑。

　　“他做的菜确实好吃，尤其是那道浅荷嫩叶鸡，刘家人人都吃了，身子发软，哪有力气反抗呢，只怕来个孩童，一脚就能踹倒他们了，加上大多人都喝了酒，更加神志不清，所以无人逃脱。”

　　孟不咎缓缓说道。

　　“这么金贵的东西，下人也吃了？刘员外舍得？”江福宝又开始追问。

　　“嗯，因为金贵，所以黄石武送给他们一碗，说是尝味，人人都巴不得吃光，年夜饭过后，将近一个时辰，他们才开始发作。”

第709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黄石武把下人包括门房，都骗到内院了，当时大门是关着的，他们浑身发软，叫都叫不出来，直到快要血流而亡时，才拼死吼那几嗓子。

　　只是，很快便人头落地了，黄石武常年切菜，膀大腰圆，力气格外大，那大砍刀，被他藏在屋里的床下，我瞧了瞧，磨得锃亮，一刀下去，便能斩下一人的头，怪不得那么快了。”

　　孟不咎单手扶着额头，觉得头有些昏沉。

　　父子俩一夜没睡，一直在审案子。

　　“干爹，不咎哥哥，你们快去睡会吧，我明天再问你们，瞧瞧你们脸色，都这么难看了，再熬下去，身子只怕受不了啊。”

　　江福宝其实还想问，她太好奇了，但是看到孟不咎跟孟知理疲劳的模样，她只能先忍下。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两人去休息。

　　江福宝劝完，董卿鸢劝。

　　两人乖乖的起身，准备去睡觉。

　　临走前，江福宝答应后天再走，孟不咎这才满意的离去。

　　父子俩一直睡到第二天辰时末才起来。

　　与昨天相比，两人脸色好看多了。

　　吃早饭的时候，孟知理快速吃完，去前头办案，孟不咎则是留下，这里没他的事了，等明天，他就跟福宝一起回杞溪县。

　　这次的灭门案，他学到很多。

　　“福宝，如果没有你，只怕这案子，还不知道多久才能破呢，你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说吧，想要什么，我都送你。”

　　孟不咎温柔一笑，如沐春风。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不咎哥哥给我解惑就行。”江福宝摇了摇头，挪动着屁股下的凳子，坐到孟不咎身旁。

　　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礼物哪有听案子香啊，她根本不缺钱，想要什么自已买就是了。

　　但是灭门案可不是时常有，昨天听到一半，晚上睡觉前她都是逼着自已睡的，不然根本睡不着。

　　“就知道你想听这些，问吧，我都告诉你。”孟不咎的嘴角始终扬着一抹弧度，他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星辰，特别的亮，说话时，他永远直视着江福宝，不曾看其他。

　　“三个小乞丐不是说了吗，里头的动静不小呢，闹了好一阵，怎么不咎哥哥你昨天说，才叫了几声？”

　　江福宝眼巴巴的看着他。

　　“福宝这么聪明，怎么突然变笨了呢？一人几声，那五十二口人加起来呢？”孟不咎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哦，原来如此，只是，他杀刘员外一人即可，为什么还要灭门呢？那些个妇孺孩子，又没得罪他。”

　　想到那几具小小的尸体，江福宝心里有些难受。

　　大人作恶，可怜的是孩子。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倒也不是真无辜，若他所言属实，这些孩子长大，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孩童最大的不过十岁，手上就有人命了，而那些妇人，大多是妾室，从前没少帮着刘员外干脏事，那许倩儿的死，跟她们也有干系。

　　刘员外家底颇厚，对外是大善人，实则年年逼着佃农和租户交罚钱，这罚钱是他自已定下的，想要多少要多少，全凭他心情，不给？那就赶走，铺子里的东西也别想要了，租金更是不退，佃农呢，更惨，种了那么久的庄稼。

　　眼瞧着要秋收了，就被赶走了，什么都没落着，不穷的人，谁会去租旁人的田种？最后落得卖儿卖女又或者生生饿死，想去报官的，还没到官府呢，就被捉到刘家了，化为猪狗盘中餐，岂是一个惨字能概括的，哎。”

　　孟不咎叹了口气，笑容也没了。

　　甚至有些唏嘘。

　　原以为的坏人，实则知道真相后，才发现，更坏的另有其人。

　　但杀人终究是不对的，黄石武死罪难逃。

　　不过，他会履行承诺，把黄石武葬在许倩儿的坟边，保他整尸。

　　也算成全二人了。

　　“不咎哥哥，那...许家呢？他为何又把许家灭门？”江福宝问话的同时，还不忘给孟不咎倒一杯茶，生怕他话说多，渴着。

　　如此贴心，让孟不咎心都软了，他接过来喝了一口，哪怕茶水还烫着，他也丝毫没表露出来一丝狰狞的模样。

　　“许家老两口坏得很，重男轻女，他们答应黄石武要等他攒够钱，却看中刘员外家大业大，立马答应把女儿嫁过去，收来的彩礼，也给几个儿子分了，许倩儿没嫁人前，没少被他们一家磋磨。

　　村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人人都说许倩儿惨，没得个好爹娘，黄石武已经疯癫了，都打算杀了刘家满门，也不在乎多杀一家了，而且，仵作看了他们的尸首，许家死的还早些呢，除夕前就死了。”

　　因为被茶水烫到，孟不咎的舌头有些发麻，脸也微微涨红，他紧蹙眉头，江福宝还以为他是被气的，连忙站起来，轻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不气不气，要我说，谁家好人会想着把自家女儿卖到青楼啊，遭报应了吧，他们虽然死得惨，可我依旧想拍手叫好，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黄石武便是那个恶人。”江福宝从不在孟不咎面前装，心里想什么，她就说什么。

　　偏偏孟不咎还就惯着她。

　　“福宝说的对，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哈哈，不咎哥哥，这词是这样用的吗？你再给我说说别的呗，他怎么知道白荷不能跟螃蟹柿子同吃？还有，他跑时，为什么不关门？还有还有......”

　　江福宝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孟不咎并不觉得她烦。

　　只见他一个一个的回复着，不曾少回一个：“也是，他们不配用这个词，黄石武祖籍就在白荷生长地，他祖母在他幼年时就是误食了这三样，才早早离世的，他自然知道。

　　他跑时没关门，是因为除夕，汝陵府各家都不关门，作为大善人的刘员外，要是一直关着门，岂不奇怪？原本他想趁着这个时机，逃离这里，但是回到食庄就改变了想法，加上小乞丐们闯进去......”

　　孟不咎温柔的说话声，传到屋外，端着糕点准备进来的董卿鸢，听了一小会，就转身走了，没人知道她来过。

第710章 玉石论

　　清晨，天还蒙蒙亮时，鸡都没叫，府衙的大门却敞开着，一辆马车从里面出来，江福宝一行人上了马车，随后径直出了城。

　　驾车之人依旧是潘石头，马车里头不光坐着江福宝和潘二丫主仆俩，还多了四个人。

　　是孟不咎跟三个小乞丐。

　　太阳出来时，金黄色的光芒从帘子的缝隙中钻了进来，照射到江福宝的脸上，本来在打盹的她，觉得异常刺眼，就醒了。

　　在她睡觉时，马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怕吵到她休息。

　　孟不咎捧着书本在看，潘二丫在煮茶和热包子，三个小乞丐则是靠在马车上发呆，不晓得在想什么，可能是担忧以后的路会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