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能笑?”顾也把眉毛挑高,咧着嘴,“那我这不是也在给你当牛做马了吗?”
他说完,手臂收拢,一把将温之皎抱到怀里,把望远镜抵在她眼睛上,“快看看,重头戏要来了。”
这望远镜是军用的,重得很,顾也便一只手帮她举着,一边搂着她腰部。他的下巴就抵在她额头上,跟抱小孩似的,“怎么样?”
温之皎眯着眼好一会儿,才从望远镜里隐约看见会客室的情景,实际上她看得并不太清楚,只能看见那一桌的人一个个都小动作很多。
她道:“他们好像有点坐不住了。”
顾也笑声爽朗,凑近她耳边,“坐不住就对了。是两种,一种是让人亢奋,一半让人……”
他说到后面,没出声。
温之皎立刻意识到,转头惊愕望他,“啊?难道是那个?!”
顾也眼睛弯弯,道:“你说,他们等会儿会怎么样?谢观鹤身边人肯定是能保得住他,就是他们这顿饭吃得多尴尬啊,一半人发狂,一半人发情。”
温之皎两手抱住脑袋,感觉额头一阵阵冷汗。
要命要命,顾也怎么玩这么大啊!
好恐怖啊,完了完了,她肯定要出事了!到时候谢父真的会保护她吗?她真的不会被谢观鹤派人暗杀吗?
温之皎欲哭无泪,顾也却像是撒欢撒爽了似的,话音里有了些欢快,“怕什么啊,谢观鹤本人肯定能毫发无损的,不就是羞辱吗?”
他说完后,笑意愈大,曲着手指摩挲她的脸。
而另一边,现场的气氛也确实到了诡异的临界点。
有的人突然站起来,走几圈。
有的人笑得前俯后仰。
还有人用力拍着大腿。
会客厅里似乎隐藏着某种燥热活泼的因子,气氛似乎被调动到了一个顶峰。有的人眼神已然有些有意,口干舌燥,不断喝着酒。
灿烂的阳光射入窗内时,将他们照得更为躁动。
有几人甚至已经大声嚷嚷着,几乎要吵起来,夹杂着暗流的气氛一触即发。
谢观鹤仍垂着眼,他鲜少动筷,只是和一旁的小秦耳语了几句。
刚说完,报菜员便道:“最后一道汤,便是三宝飞龙汤。”
话音刚落,白瓷盆上了桌,奶白色的汤漾出小小的浪花,两个报菜员一碗碗盛好,随后站定,正要介绍,可门却已经被打开了。
哗啦啦冲出一帮穿着制服的人,两个报菜员话都没说就被按住搜身。发烫的手机很快被搜出来,两人被硬生生拽下去。
剩下的人几乎迅速地将除了谢观鹤外的部下全部反手按住,毫不顾忌脸面地将他们按在桌上。门里再次进来一波人,个个身姿英挺,端着盆就朝着他们泼水。
一大堆脏话全部飞出,有的人扭动挣扎,有的人一阵呕吐。
整个现场一片狼藉。
谢观鹤道:“清醒了没有?”
他的话音很平淡。
桌上亢奋的气氛骤然变僵硬,这样的事变任谁都反应不过来,约莫安静了一分钟,一人骂了句脏话,“难怪从刚刚开始就发热。”
那电话还没挂呢。
谢观鹤坐在一边,喝了几口汤,抬起手,把电话改成了视频模式。一旁人的拿起,屏幕一转,他便望见顾也跟抱着玩偶似的,将温之皎抱在怀里。他眉眼飞扬,笑得跟祸国殃民的妖精似的,眼睛里却淬了毒似的。
而温之皎,一脸无辜又委屈的样子,窝在他怀里,活像个人质。
顾也抱得更紧,蹭温之皎的脸,靠在她肩上,“还挺敏锐啊,真可惜,还以为能看见你硬装没事呢。”
谢观鹤道:“你把她拦下带走,我就知道你一定要坏事。”
“因为就是故意给你知道的啊。”顾也笑意更大,“总不能真把你给药死了吧?”
温之皎做足了委屈姿态,努力让自己像一朵盛世白莲,“不是我,跟我没有关系,我是被迫的。”她抽噎了几下,流下泪水。
她话音刚落下,便听见门外出来剧烈的踹门声。
没几分钟,一帮人迅速进入宅邸,将他们包得严严实实的。
温之皎往顾也怀里缩了缩,顾也拥紧了他,眉眼弯弯,“顾谢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只是贪玩了点,又没伤到你,怎么你要抓我啊?”
顾也这人玩赖的很有一手,谢观鹤吃定了顾家谢家拆不了,敢不顾及他,他也能反过来。
谢观鹤望了一眼温之皎,她眼泪下来得格外快,脸色苍白,脆弱得像是失去了以往的鲜艳颜色。他垂着眼,正要说话,却感觉胸口一热,血腥骤然从喉咙里口鼻涌出。
他幽深的黑色瞳孔扩散开来,血涌得急又快,几乎顷刻间便将苍白的脸与脖颈染红一大片。
一瞬间,小秦的脸色煞白一片,立刻扶住谢观鹤。
而手机那头,顾也眼中惊愕闪过,却不留痕迹。
顾也拍了拍温之皎的腰部,“站起来吧,好像玩脱了,他搞不好真要死了。”
温之皎彻底崩溃,转头狂拍顾也胸口,“我都说了会死人的!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这一刻,原本只是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也立刻动作,强行将他们拆开各自按住。
温之皎尖叫道:“顾也!你害死我了!”
顾也还没忍住笑,“啊那怎么办,一起坐牢吧。”
温之皎:“……”
救命,怎么会这样!
第60章
谢观鹤被送往急救室的时候, 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楚了,恍惚之中,他听见细碎的话音。大约是在说他的病情, 大约是胃部受到了刺激,内脏被挤压过,如今似乎又发炎出血了。
医生应该还说了更多, 但他眼前终于昏黑下去, 陷入如死海的宁静之中。
冷色的消毒灯下,手术刀剖开肌肤, 手术室外,医疗车在走廊被推动, 咕噜噜的声音吵闹至极。
光源照得他眼皮沉重, 可身体的冷意与沉重让他忍不住紧咬唇齿,汗水从额头上滑落,搔痒的冷意一直落到耳朵上。
再次睁眼, 他的眼球连转动都有着生锈般的涩。
谢观鹤意识有些恍惚, 肺部的呼吸有着血腥味,身旁的仪器发出细小尖锐的声音。很快的,门被打开,小秦和几个人快步走过来, 帮他调整着床的角度。
谢观鹤仍在努力调整着呼吸,却听见小秦道:“小谢先生,已经检查过了。”
她顿了下,又从荷包里拿出手机,递给谢观鹤,“这是饭店后厨的录像。”她身后的人将铁制的圆饭盒放在他桌旁,紧接着, 便是一份检验报告。
窗外的天空已经是暗沉一片,月亮悬挂在天空之上,月晕轻柔地包裹着月亮。
狭窄的病房之中,一团臃肿的影子缩在角落当中,似乎在蠕动,又似乎在抽动。
咔嚓声骤然打破空间中的沉寂,门被推开,紧接着灯光大亮。角落中的影子迅速抬头,却愈发怯弱的,将自己缩在被子当中。
——谢观鹤。
这会儿他仍坐在轮椅上,沉静俊美的脸上有着苍青色,清减的身材被宽大的病号发衬得更为脆弱。几瓶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固定在轮椅上给他输液。
他身后则站着几个人,各个五大三粗,脸色不大好看。
观察到这点的温之皎将被子裹在身上,一言不发。
中午的事情发生后,她便被关到了这个狭小的病房里等消息,原本她以为等到下午就差不多了,谁知道一直等到凌晨一两点。
温之皎本来就做贼心虚,当时见他浑身是血,已经吓得够呛了,又给关到现在,这会儿魂都快吓飞了。
她眼泪不断流着,一面却观察着谢观鹤。
谢观鹤身旁的人将一个汤盅放在病床尾部的柜子上,又俯身和谢观鹤说了会儿话才离开了。门合上,谢观鹤只是推着轮椅,到了她身前,望着缩在角落的她。
昏暗的灯光下,温之皎仰视着坐在轮椅上的谢观鹤,抢在他说话前先道:“不是我,跟我没有关系!”
谢观鹤怔了下,却见她眼泪流得更凶,一头蓬松的卷发有些乱,脸色苍白,眼睛也红着。一眼看过去,无措干净,犹如惊弓之鸟。
当时在鸟笼之中,她也是这样的吗?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
谢观鹤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道:“顾也给大多数的菜下了药。”
他说完,便看见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仰着脸看他,湿润的唇在月光下如同饱满的草莓,“是啊!就是他在干坏事啊,跟我没有关系,我当时被他抓住了。”
她裹着被子,身体却直了些,朝着他,“你当初那样害我,让我受了那么大的罪,我都没有对你做什么。”
温之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忧伤和委屈,视线直直地追着他,像是把自己的肚子摆给他看,好获取信赖似的。
谢观鹤曾经无数次梦见过她,模糊不清的面容,翘起嘴,吃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和所有梦境一样,并没有什么逻辑,有时候是哪些照片里的场景,有时候是现实中随意一瞥的场景的重新构建。
她无知无觉地张着嘴,唇上染上各种食物,凑近他,想要与他共尝。
江远丞看她看得很紧,但他不是没有办法见她一面,把那个模糊的人影填充上的。他也曾动过心思想一探究竟,但却没有,因为没有必要。
人一生之中会有很多欲望,不是所有欲望都需要满足。
就像那个附骨之疽的梦境,起初他几乎难以抗拒,不断逃避入睡,想过无数种方法。再到后来,他掌握主动权,尝试着控制梦境,也控制着那个面目模糊的人。最后,那些梦,连带着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明明是凌晨了,月光为何这样的亮,为何在亮着灯的狭小病房里,仍照得人如行在夜色当中?
床脚柜上,一盘新鲜的苹果散发着馥郁的香味,苹果旁,则是一盅温热的汤。
谢观鹤看着她的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好几秒,他抬起手拿起一只苹果,放到她面前。她红通通的眼睛里,显出了些茫然,却还是伸出手接过,“下毒了吗?”
他闻言顿了下,道:“小秦说,你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温之皎哭得更厉害了,“我害怕,我不想坐牢,我是无辜的。”她说着,却已经张开嘴,咬下了一口红。脆而带着汁水的声音,像是所有的无奈、冤屈、害怕都在唇齿中,与果肉果汁混做了一团。
这一颗苹果,让她察觉气氛不像想象中的严峻,因此话多了起来。
“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这里那么小,我感觉又闷又害怕。”
“手机都被你们没收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好可怕!”
“你不觉得丧良心吗?这些天我老老实实按照你爸爸的说话去看你,可是你就这样……”
温之皎说话含含糊糊的,伴随着啃咬苹果的清脆声,谢观鹤的喉结动了下,只觉得苹果的香味要将这狭小的空间塞满。他的呼吸当中,也只能嗅到遮掩的清香。
而她像是啃完了苹果,也恢复了气力,被子从身上滑落下去。她仍穿着病号服,盘着腿坐在被子上,手撑在地上,眼睛里有着碎光,话语带着水果的香气,“你肯定知道我是无辜的了,要想报仇你就去找顾也好不好?放我走吧,或者起码换个病房吧,这里真的好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