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也蹙眉,“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无缘无故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不好奇吗?”
江临琛沉默了一会儿,他当然好奇,但他实在不想好奇了。那晚回来后,他越发觉得烦躁,感觉她吃定了自己似的,便索性决定趁这周见不了面冷静一下。
他确实要冷静下来。
现在顾也主动找了上来,他也该拒绝掉。温之皎像个漩涡,他希望有这么几天冷静思考,而不是继续发疯,一直加注。
江临琛的理智告诉他,他没必要那么了解她。
如果可以,他可以只和那张脸结婚的。但如果真的可以只和那张脸结婚,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和她玩什么追求者把戏,又为什么屡次被那张脸的主人刺痛。
江临琛又用力捶了下方向盘,最后,他道:“我有个同学是这方面的专家,我问问,能不能修复。”
挂了电话,他的心却提起了。他突然在想,她如果知道了他一个人已经上演了一台挣扎痛苦的独角戏时,应该也只会说,啊那怎么办?
她从不回答,只会提问,让人抢着帮她回答。
夜幕缓缓降临,顾也与江临琛难得共处一室,他们坐在沙发的两端,恨不得杀了彼此的模样。而江家庄园的书房里,那加密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录像也终于被修复,缓缓播放起来。
当日的一切尽数重现。
鸟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鸟笼之下,觥筹交错。
十几宫格的画面铺陈在屏幕上,顾也和江临琛反复放大着谢观鹤与温之皎的画面,观察着表情。在漂亮的光色下,谢观鹤一如往常,神色淡然,仿佛一切运筹帷幄。陆京择却已经脱了外套,摘了手表,倚靠在二楼看台处,想要接住。
他们短促的对话也传来。
熟稔又简单。
顾也狭长的眼睛垂下,笑了声,“哎呀,江远丞居然连个初恋都没捞上。”
画面仍在播放,在她即将跳过去的一瞬,笼子骤然滑动,硬生生错开一段距离。
江临琛很轻易猜出,这大概是自己操控鸟笼停止且下降的距离。他突然也笑起来,“真可惜,错过了。”
顾也仍垂着眼,看着画面。
很快,录像内容,到了温之皎跳下笼子,砸向谢观鹤的一瞬。很快,又迅猛,将谢观鹤扑倒,画面中被红浸染。
这是一个完全无法躲开的距离。
谢观鹤被砸中,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是,可是——这样简单的事往往经不住放大。
江临琛将那一幕放大,放大,又放大,屏幕上糊得看不清时,两人都看到了那个最直接的动作。
谢观鹤的确无法躲开,可在她落下的一瞬,他的腿动了。不是后退,不是挪向一旁,而是膝盖弯曲,朝着她的方向。
三米高空坠落的重物,他不躲开或者躲不开都很正常,可怎么会想要迎她的方向——就像是想接住她一样呢?
江临琛和顾也都没有说话,脸色越来越冷,淬了毒的想法九曲十八弯绕过了,可仍然找不到一点痕迹。一些事,顾也查过,江临琛也查过,无论谁查,结果都是一样——没见过。
在江远丞车祸前,不曾打过照面。
谢观鹤甚至从未去过C市。
如果是一见钟情,那病房见面后,谢观鹤怎么会轻飘飘就要拿她开刀切不止一次呢?如果是宴会厅上的一见钟情,可那个距离,他怎么可能看得清她的脸?唯一一个见面的机会,是她晕倒被换衣服,但那时谢观鹤人在宴会厅,根本不可能见到她啊?
谜团悄然发酵,而窗外的云也发酵成了适合下雨的乌云,缓缓靠近彼此。
江临琛道:“他们没接触过?”
顾也沉默了几秒,“有江远丞,不可能能接触到。”
江临琛道:“送客了,走吧,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把她劫出来。”
顾也没理他的话,拿过外套往外走,偏偏刚转过身。便望见窗外暴雨如瀑,一道亮光闪烁进室内,雷声接踵而至。
“轰隆——!”
顾也的瞳孔骤然扩散,可却没有说话,快步往外走。
难道……难道是那个时候?!
“轰隆——!”
又是一声雷。
温之皎吓了一跳,连忙又把自己埋进被窝里,脑内提醒时间到了,她立刻用了体验卡。这一次,她决定不造梦了,直接进去看看他本来的梦境。
几道雷光在天空劈出漂亮的青紫色,雨水哗啦啦落下,玻璃外,能清楚看见被风摧弯腰的树。如古堡一般陈旧的庄园里,在此时愈发显出陈旧而又奢靡的黯淡。
温之皎恍惚了几秒。
啊这,等下!这不是谢观鹤的梦吗!
她怎么会在江家!
难道不小心进了江远丞的梦吗?可是植物人也会做梦吗?
温之皎脑子有点糊,她没忍住起身,环顾了一圈,感觉到了陌生又熟悉。
不对,这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江家,因为她住进来后,江远丞几乎是完全按照她的习惯和心意改装的,改变了很多。而不是像现在,恐怖得像是随时有鬼出来咬她一口。
温之皎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走到了镜子面前看了一眼,果然,镜中的人五官稚嫩了许多。
好奇怪啊,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面迷糊着,一面往外走。
温之皎还是以前的习惯,更喜欢走楼梯,走下旋转的扶梯时,她很快望见一楼的会客厅里满是穿着华服的少年少女。气球、香槟、表演节目的小丑或是乐队,穿梭在他们人群中的侍应生,吵闹的尖叫声。
……啊,想起来了。
这好像是江远丞刚把她带到A市的时候。那时,不知道是谁给他办了个欢迎会,邀请了很多名流子弟过来。
她当时很有些兴高采烈,想要跟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华丽亮相,结果打扮好了快下楼发现他们都好华丽,立刻又害怕了,跑回去藏起来了……
温之皎现在当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了不起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转了身。
呜呜呜,受不了了,她逝去的青春。明明在以前学校里,她才是中心,大家都顺着她来着。结果去了盛琉,她一下就只剩江远丞了,真的好可怜。
温之皎小心地上了楼梯,一抬头却撞到一个人怀里。那人的手勾住她的腰部,将她一提起,提到同个台阶处,抱着她道:“怎么不下去?”
她抬眼,发现是少年时的江远丞,黑发灰眸,穿着简单的礼服,俊美深邃的脸上有着些迷惑。她立刻捶了几下他肩膀。
江远丞更迷惑了,还是等她说话。
温之皎想了想,觉得自己比现在的江远丞大了很多岁,便很有底气。她昂着脑袋,看他,道:“我不想下去了,我讨厌他们!”
江远丞点头,抵着她的头,话音很低,“不见也好。没什么用。”
他想了下,道:“我也不下去了。”
温之皎道:“可你不是主角吗?”
江远丞笑了下,道:“是你说,你想要那种酒醉金迷的生活,我才同意顾也他们搞这个的。”
“啊可是,可是你就不会独立思考吗?你就没有错吗!”
温之皎强词夺理起来,又仗着是在梦里,扯他的脸,“你说——”
江远丞却勾住她的腰部,后退几步,贴住了墙角。他吻住她的眼皮,脸颊,和唇,又一路亲到耳朵,最后道:“是错了。我反悔了,不想让他们见到你了。”
温之皎突然有点心虚,主要是看着青涩版的江远丞,总有点犯罪感。她抬起手推他脸,可江远丞却亲着她的手,一路亲到手臂,亲得温之皎发毛。
“你松开嘴!别、别亲了!”
温之皎恼怒起来。
光影在墙角投下一片墨,江远丞的手紧紧勾着她,又要吻她。可偏偏楼梯下,一道温润声音响起,“远丞,怎么不带你说的重要客人下来?”
紧接着,一道口哨声响起,略显戏谑的声音也响起,“哇,谢观鹤,你打扰人亲热了,知道吗?”
顾也说完,用胳膊撑住谢观鹤的肩膀,抬眼往下楼梯拐角的两人。
灯光昏暗,天气又差,那姑娘背对着他们,他便只能望见脸上有着绯红的江远丞。他仍是阴郁冷漠的样子,可唇角却洇着红,表情绷着。
顾也狭长的眼睛弯着,礼服衬出修长的身躯,笑起来便像只狐狸似的,狡黠俊美。而站在他身旁的谢观鹤穿着宽松的衬衫,如冷玉一般的脸上有着淡笑,难辨雌雄的精致五官上有着些漠然,气质如霜如雪。
江远丞看到他们的一瞬,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温之皎捶他胸口,“闷。”
江远丞却没听清,低着头,对着她额头亲了口。
温之皎:“……”
第56章
温之皎还没能做出更多反应时, 江远丞却已经将她打横抱住,硬是带着她上楼了。她还有些怔,又听见江远丞的话音, “她不太舒服,我带她上去休息。”
他的脚步并不快,可怀抱里的她却仍然有着强烈的失重感觉, 忍不住勾他脖颈。
昏暗的楼梯里, 除却了一楼那热闹繁华的声音与他的脚步声外,她只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与贴着自己胸口的,稳健的心跳声。
江远丞的脚步突然缓慢了些, 深深吸了口气。
温之皎立刻抓他袖子, “干什么,你要是没力气了是你没用,不许说我重!”
江远丞低头看她, 灰眸垂着, 脸上有了些暗色的阴影,他道:“很轻,轻得怕你飞走。”
“我只是……”他的眼中积郁着一些情绪,可转瞬又消逝, 将她抱得更紧,继续上楼,“没什么。”
他抱着她走过悠长的走廊,窗外的狂风暴雨使得这条路愈发幽暗深邃,两侧的壁灯使得他们的影子融成长长的墨色河流。
温之皎被他公主抱着,又勾着他的脖颈,额角时不时便摩挲过他的下颌。感觉到他鼻间呼吸的热气, 被他的体温浸染得身体发热。
窗外白光闪过,雷声轰鸣。
温之皎的心猛地一跳,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不由自已地对他喊道:“快点快点,吵死了,耳朵要聋了!”
他便低头吻她的耳朵,额头,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却也认真,“我在,不用怕。”
不多时,他打开房门,一步步走到沙发边上,将她放下。
温之皎勾住江远丞的脖颈,和他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好了你快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
“我会让佣人送些吃食上来的,不要饿着,随时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