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嗽出来一声血,耳边是尖锐的鸣叫,很长或者很短的时间后,他被人搀扶起来。他努力平复疼痛与眩晕,可眼前仍是眩晕,失血的冷侵袭头脑,到脸,又到四肢。视线愈发模糊,最终昏暗下去,身体软下。漂亮的,红澄澄的,手上的流珠浸染了他的自己的血液,妖异至极。
在彻底失去意识时,他听见她的哭声和喊话。
“我好疼,我好疼,我哪里都疼,我要死了。我肯定受重伤了。”
温之皎一面哭,一面和赶来的江临琛顾也大哭,他们将她夹在中心撤离人群。可她一点不安分,还是折腾着大哭,“我肯定要死了,我好崩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顾也道:“赶紧走,不然要被抓了。”
温之皎立刻停了哭声,“什么?”
江临琛道:“你把人砸得不轻,追究起来要出事。”
温之皎:“……”
她其实心里有点数,看对方血刺呼啦的,想着恶人先告状先显得比对方惨逃过一劫。但如今他们一点明真的可能会追究,她反而不想哭了。都这样了!还哭什么!
她抿着唇,皱着脸,轻声道:“温随呢?”
顾也道:“玩火去了。”
温之皎茫然:“什么?”
江临琛道:“放烟花。”
温之皎:“……我都这样了他还玩烟花!怎么不叫我!”
第52章
无论何时踏入医院, 暗而冷的压抑灯光与消毒药水味总使人内心一惊,失了分寸。幽蓝的灯光使得夜间的长廊愈发压抑,时不时能听见医疗车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长廊的一侧, 是温之皎的病房。
先前她似乎情绪亢奋着,能跑能跳的,但一离开了宴会厅, 她的右手就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江临琛当即开车送来了医院检查。一查查出来腕部轻微移位征兆。
虽然不算严重, 但恢复还是需要一两周,江临琛立刻就安排好了病房, 让医生上了石膏。一切都忙完后,温之皎怔怔地望着右手手腕那一大坨白, 欲哭无泪。
江临琛在门口和医生交流完注意事项, 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见她坐在床边低头看手,一副子委屈样,没忍住软了话音, “没事, 医生说不严重,过一周就能拆了。固定住是为了让你减少运动。”
“不……不是……”
温之皎有气无力,还是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
江临琛没太听清,走进了些, 扶住她肩膀,“是还害怕吗?”
温之皎啜泣了几声,望着手腕和手掌的固定石膏,哽咽道:“只是突然觉得,江远丞要是还在的话,我跟他出门都能享受残疾福利。”
江临琛:“……”
他一时间被气笑,不知道气这个时候她还能想到江远丞, 还是笑她的描述很准确。他抵着脑袋笑了几声才终于克制住,道:“早点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温之皎还是有些难过,她顿了下,道:“那我要去见江远丞。”
他们并不在一家医院,现在这家是位于王家附近的医院,虽同是A市著名的大医院,但温之皎总觉得另一家更熟悉些。
江临琛身后捋了下她的发丝,低声道:“现在太晚了,明天做完其他检查,身体没事的话明晚就能回家了。你先休息。”
“你现在开车带我过去不行吗?”温之皎仰脸看着他,“我想去。”
她今天似乎一口气完成了好多任务呢,好想去系统那里看看商品。
嗯……而且她连道具都没用过!
江临琛的手动了下,似笑非笑地望着温之皎,镜片下的眼睛有些晦暗,“你对江远丞也总是会提陆京择吗?”
温之皎眨了眨眼,牙齿咬住了下唇,又顷刻松开,却转过头抬着腿就上了病床。话音很甜,“那你也总是要问我怎么对江远丞的吗?”
江临琛道:“是你先提的。”
温之皎笑起来,“那你活该啊,谁让你在追他未婚妻。”
江临琛呼吸重了些,最终只是道:“早点休息吧。”
他起身给她盖被子,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谢观鹤很危险,可以的话,离他远点。顾也和谢观鹤也是一丘之貉,现在能言听计从,但说不定哪天就咬你一口。”
温之皎滑进被子里躺好,转脑袋看他,眼睛圆溜溜,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也水灵发光,“那你就不会咬我一口吗?”
江临琛俯身望着她,抬起手,将她脸上的发丝捋到一边,“那就不止一口了。”他曲起食指,用指背摩挲她的脸,一路擦过下颌。
他抽回手,“在你心里,陆京择和江远丞谁更重要?”
温之皎的左手从被子里探出,握住了他的手指。温热的濡湿感浸染着他冰冷的指节,如萤火虫似的热飞到喉咙里,激起些痒。他喉结滑动了下,觉得空气浑浊了些。
温之皎和他对视,眼睛弯了下,狡黠的光一点点逸散,“为什么里面没有你的选项?”
江临琛抬眼望她,“因为不重要。”
温之皎“唔”了声,“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他心下一动,唇角牵了起来。
江临琛没说话,将自己的手从温之皎的手中抽离,那跟被握得温热的手指抽出一瞬便被空气浸冷。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塞进被子里,站起,又俯身,头悬在她脸上。
两人距离仅剩一息,呼吸的热气纠缠。
“我在你心里如何这件事,不重要。”江临琛在她额头吻了下,又亲了亲她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皮。体温的热、睫毛的搔动、眼珠的转动尽数从唇上的神经传到脑内,他屏息起身,继续道:“答案只是过程,不是结果。”
如果江远丞能将她抢过来,他也一样可以。
江临琛对她露出淡笑,“早点休息吧。”
温之皎的头发倾泻在枕头上,她就只是咬着唇笑,眼睛里像满是愉快,“那你别忘了关灯,我不想下床了。”
江临琛“嗯”了声,打开了桌上的小灯,往外走,又关上病房的灯。黑暗之中,他出了病房正准备关门,耳边却捕到她隐秘的笑意,紧接着便是她的声音,“江临琛。”
江临琛笑着站定,正要说话,却又听见她的问话,“到底是不重要,还是害怕了?”
话音落下,走廊的风吹过,吹得他的心头猛地一跳,也吹起了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旖旎。他攥着门把手,望见手上经络凸起,他用尽全力才当没听见,轻轻关上门。
门一合上,江临琛便长长呼出一口气,将领带扯松了些,却仍有些呼吸不过来似的。或者说,掺杂着消毒药水味的空气,冷得每吸进一口气,都心肺发疼。
她到底要怎么样?
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时候给他一棒?
他能说什么,他难道说我知道你就想把我当凯子耍而我则想跟你结婚所以我现在不能在乎我在你心里重要不重要吗?!
江临琛大脑一片热,带着盛怒下楼,走到停车场。他打开车门将外套扔到车里,坐进车里还忍不住用力砸了下方向盘。
操,真是操了。
真跟狗一样。
江临琛踩下油门驶离医院。
即便已是深夜,仍有一辆又一辆救护车闪烁着红灯开入医院,也仍有满头是血被搀扶着的人。城市夜幕下,霓虹灯闪烁,斗殴、酒精、争吵等刺激情绪的突发疾病寻找着宿主。
又一辆救护车驶入医院,后面跟着五六辆车。救护车停下,担架被迅速卸下,病人被抬到医疗车上,一路被送往手术室。
“血库缺血,临时转就近的医院了,毕竟调血流程还不如直接转快。”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点着急,“现在他多处骨折,内脏挤压出血,心肺不知道有没有感染。谢部国外的会都不参加,直接回来了。”
顾也蹲着,手拨弄着院子里的藤蔓,“那蛮严重。”
对面那人语气有些烦,“你以为我是吓你?今晚的事多半没完,几条街的监控连带着王家的全查了,你最好赶在谢观鹤醒来前跟他爹把事说清楚,不然他醒来你也一身腥,人可是你跟江临琛带走的。”
顾也把手机抵在耳朵与肩上,笑起来,拿起一边的铲子开始翻土,“有本事弄死我,反正顾谢两家一损俱损,他能拿我怎么样?”
那人无语了,道:“那兄弟情谊总在吧?他都这样了。”
“他几把活该。”顾也嗤笑一声,“他想出来这么一招,不就是逼那些没站队的站队,又逼我这个站了队的死心吗?真把自己当菩萨,觉得谁的心都任他操控?”
“那你就这么在乎这事?”
“在乎什么?”
“温之皎。”
顾也手里的铲子一动,硬生生铲到一处藤蔓,打下了几颗草莓。
他面无表情将草莓碾碎,埋进土里,没说话。
那人还在说,“她一没受伤,二没吃苦,吊起来被人看了就看了,又不是没穿衣服。比你把人想弄到山里强多了吧?也比她掉下山崖荒野求生强吧?说不定人还觉得你更过分呢。”
顾也将铲子插入松软的土里,狭长的狐狸眼弯了弯,“那这样,把你扔到山洞里过一晚,或者把你脱光了让你出门,你选一个?”
对方不说话了,因为知道顾也真能干出来这种荒唐事。
说谢观鹤阴毒,他自己也是一回事。
顾也道:“叨叨这么多,我去还不行,在哪家医院?”
对方报了个位置。
顾也扔了手里的铲子,挂了电话。
离谱,怎么刚好同一家医院。
这下坏事了。
他立刻起身往屋内走去,脚一抬,却踹翻了一篮子草莓。
顾也扶着脑袋,很想再踹一脚,却只是咬了下牙,俯身将草莓捡进篮子里。他顾不上洗手,用手帕随便擦了擦就拿着外套车钥匙上了车。
车子在夜色中飞驰而去,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快三点多了。
顾也开了车门就往温之皎的病房去,他按下电梯手,手指却忍不住颤了下。谢父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即便他只见过一两面,也清楚记得当时谢父给人的威压。
谢观鹤自小在道观中长大,直到高中才去学校,但仍随母亲住在道观,极少回谢家。有一次谢观鹤生日,要回谢家,他们都没去过,便强行说要一起庆祝,结果去了被吓死。
谢父一言不发,谢母仍是一副道长打扮,谢观鹤坐在一旁,桌上的菜色寡淡又少。连蛋糕都没有。他们出身非凡,多奢华夸张的排场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么穷酸的。
谢家住在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宅里,历史悠久得和江家的庄园有得一拼,里面的陈设随便拿一样都算古董。何苦在吃饭上这么寒酸。
顾也是个跳脱的,也不敢说话,入座了。
一餐饭,没一个人说话。
谢母吃完了,穿着制服的下属过来,保护着她,她就走了。下人过来收拾碗筷。谢父看着顾也,说:“代我向你父母问个好,很久没见了。”
顾也点头,不敢回话。
谢父又对着谢观鹤说:“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