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也:“……我又不是弱智,这根本就是你掐出来的。”
温之皎眨了眨眼,抱着手臂,不看他了,只是道:“你少血口喷人了,再说了,你不怕蛇吗?我还想说,怕的话我离你近点,没想到你倒打一耙,不识好人心。”
顾也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话音冰冷,“你再吵我一下,我现在就把你扔回河里。”
温之皎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开始望自己的手指,被冻得心烦意乱。过了几分钟,她望了眼顾也,他闭上眼,火光闪烁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昳丽。
坏种,她现在就想把他当火点了。
温之皎心里有气,耐心地又等了几分钟,几乎能听见他匀称的呼吸后。她站起身,走了几步,伸手想对着他的腰掐去。但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一股力道攥住。
温之皎:“……”
完蛋,早知道再等他睡熟一会儿了。
她硬着头皮往上看,却望见顾也清明的眼睛,还有冷淡的表情,“你真没完了是吧?”
温之皎理直气壮道:“那我就是冷啊,我都说了冷得睡不着啊!你想睡觉,我也想睡啊,你要不给我外套的话,不然把衬衣脱下来给我披?”
顾也深呼一口气,绝望地发现,他拿她一点办法没有,“服了你了,我他妈跟你分总行了吧?”
他一把把她拽到身旁,肩靠肩倚靠着彼此,给她分了一小半外套。
这会儿,温之皎终于老实下来,点点头称赞道:“早这样不就好了,你也能安心睡,我也能安心睡。”
顾也翻了个白眼,继续仰靠闭上眼。在他以为终于能安稳睡一觉时,却又发觉温之皎在动来动去,她一会儿面向他,一会儿背向他。一会儿把脑袋枕在他肩上,一会儿又滑到手臂上。一会儿扯外套,一会儿腿碰腿……
他被折腾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看温之皎,发现她倒是睡得很香,像一滩液体似的滑到了地上躺着了。也正因此,她反复拽着外套,时不时翻身,总觉得姿势调整不好。
顾也:“……”
他伸手,直接攥住了温之皎的胳膊。
温之皎恍惚中只觉得有人不断摇晃着自己,硬生生将她从天寒地冻的梦中摇醒了。她茫然睁开眼,却先看见一双疲惫的眼睛。她视线还有些模糊,便又看见顾也还住她的腰部,将她拽到他身前,将她放在了两腿中。
温之皎立刻醒了几分,“你干什么?”
顾也背靠着丘陵,也不说话,只是抖了下外套,裹在两个人身上,手锢住她的腰。她抬头望顾也,顾也眼睛眯着,语气疲惫,“求你了,别拽外套了,也别折腾了,赶紧睡吧。”
他把脑袋抵在温之皎头上,刚闭上眼,就听见温之皎的声音响起,“顾也,你这样子弄得我突然不困了。”
顾也道:“你根本什么都没干,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闭嘴,睡觉。”
温之皎道:“你不觉得我们这个姿势很奇怪吗?”
顾也平静的呼吸着,手却掐住了她的脸,“闭嘴。”
她不说话了,几分钟后,顾也的手也放下了。但放下的一瞬间,温之皎道:“顾也,你有没有感觉这个姿势你特别像理发师?tony老师,你能把我这玩意儿染成绿的吗?”
顾也:“……”
几秒后,他唇动了下,笑出声了。
第35章
清晨, 太阳被完全藏在云之中,光线被堵得严严实实,山崖底下也显出了几分低气压。
顾也有些恍惚地望了眼, 只觉得只天的颜色也是鸭蛋壳似的苍青,难看得很。比起大脑的清醒,他更先察觉到脑袋与背后被砂砾挤压的疼痛, 他直起身, 只觉得骨头都在酸疼。
他伸出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眼镜戴上,眯着眼望了下周围, 篝火已经灭了,外套皱巴巴的, 沾染了不少脏污。
顾也倒没着急找温之皎的身影, 只是先扶着墙站起身,拍了下身上的灰尘,又拿出手机来检查能否开机。幸运的是, 开机成功了, 电量只有百分之几,没有信号,屏幕亮了一瞬便关机了。他倒是松了口气。
他手机会定时发送信号,能开机就意味着通信功能还在, 信号应该如约发出去了。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谢观鹤与江临琛的反应。
顾也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无论是放出一部分订单支走温随,还是用借口让人看住裴野,亦或者安排隐秘路线,确保了每个环节都不存在泄密可能。计划唯一的问题是江临琛。
如果谢观鹤能拖住江临琛,拖个两天,他就能把她化身成美丽传说消失在A市。可出了这个岔子, 谢观鹤要真拖个几天,顾也觉得他多半也要成为美丽传说了。
顾也又开始清点手头的东西,思索着每样的东西的用处,紧接着,他发现相对棘手的那样不见了。
“温之皎?温之皎?!”
顾也迈步,一边走,一边四处看。
他喊了几遍,没再继续。
野外最需保存体力。
顾也进入树林里,树丛遮天蔽日,凉意阵阵。他面色越来越冷,思索起来要不要继续找。
不找她待在原地的话,能最大保证自己的安全,可若是她的手机还能用的话,就浪费了求救机会,而且现在最有可能发现不对开展搜救行动的是江临琛,不捏着她,到时候怎么跟江临琛谈判?
万一救援先搜到她,他可能就要等更久……
找的话,谁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走的,往哪儿走的,想干什么?不仅会浪费体力,而且不一定能找到。
这里地势复杂,资源和温度湿度还算可以,但走到更深处就是密林了,迷路就糟了。尤其是,他们现在还在车落下的地方附近,按理说更容易被发现……
顾也考量起来,可步子没有停,耳边不时能听见鸣叫的虫声与脚下踩到的枯枝与叶声。眼看着即将要走到没有做过标记的地方,他有些犹豫,也正是这时,他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顾也?”
他胸口不知为何,觉得有什么沉甸甸落下了些,顺着声源望去。
温之皎的头发懒懒散散地扎着,头上戴了个莫名其妙的花环,原本合衬的礼服裙被她从侧边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颀长有力的腿。
她怀里抱着一捧红红的果子,嘴唇也红红的,大步走过来时,裙子也摇曳着,像是山野中的精怪,又很有些像顾也年幼看的希腊神话故事中的插图。
顾也也走了过去,但当两人走近彼此时,他一时又觉得无言。而温之皎却全然不在意似的,她笑起来,嘴唇红红,牙齿也红红的,指着手里的果子道:“这里有好多覆盆子,我都快吃饱了你才醒,我可不管你饿不饿,我要回去了!”
“行,你厉害。”顾也笑了下,抬手指着一棵树上的刀痕,道:“看到这个我做的标记没?你要再走远点,下次就轮到野熊跟我讲它吃饱了。”
温之皎“啧”了一声,又从怀里的一捧覆盆子里拿了一串放在嘴里,红而粘稠的汁液在她的唇齿中翻涌,“我有我自己的想法,而且我昨晚就看到了它们,今天只是来找的。”
顾也移开了视线,突然又发觉她手指上也是红红绿绿,黄黄紫紫的,没忍住蹙眉,“你在一边编花环一边吃东西?”
“怎么了?这又怎么你了?”
温之皎疑惑看他。
“你就不怕什么植物有毒吗?”顾也这下真佩服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回走,“别吃了,去洗手,你要是死这里了我埋还挺麻烦的。”
温之皎很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被顾也硬生生抓到了原来坠崖的地方,洗干净了手。但洗着洗着,她又没忍住道:“这里的水感觉也没多干净啊。”
“是,但比有毒好。”顾也离开几步开完,抓了一把土,揉搓了下,他道:“是湿润的,这里涨潮过,昨晚都跟你说了,留在这里会被淹死。”
温之皎转头对着他喊:“哎呀行啦,你最聪明,别念了。”
顾也冷笑一声,走到她身旁,这时才发现,那一捧覆盆子下有一大片被折好的叶子。覆盆子也被她洗了洗,水珠零零散散点缀在覆盆子的软刺儿上,看着格外动人。
他捻起了一串,刚动作,便看见温之皎转过头来,很有些得意地看他。
温之皎道:“不劳而获。”
“大不了等会儿我摘果子的时候,也分点给你。”顾也笑了声,不以为意,将覆盆子吃了下去。仅仅一瞬,酸涩的味道便像是扩散的蜡膜似的覆住了他的口腔,涎水浸没唇齿。他用尽全力才咽下去,狭长的眼睛里有了些水泽,“嘶——”
温之皎笑了起来,“好吃吧?”
“好吃?”顾也的脸泛起了很淡的绯,呼吸了几秒才顺好气,“这东西酸得太过分了,跟我家——”
他话音骤然顿住。
温之皎迷惑地看他,却见他俯瞰着自己,俊美的面容上有了点笑,像是对着她的脸想什么似的。她一把将地上的覆盆子拿起抱着,站起身抱怨道:“给你吃的是我好心,你怎么这个表情,看了就烦。”
顾也站直,跟在她后面,话音轻飘飘的,“你就这么喜欢吃那些酸不溜丢的东西吗?”
“关你什么事。”温之皎懒得理他似的,一面往前走,一面吃着覆盆子,“还有,你不是要给我分水果吗?怎么还不去摘啊?我刚刚看见一颗长得很好的李子树,我要吃李子。”
顾也挑眉,“怎么,你就等着强买强卖呢?自己摘去。”
“我不要,爬树我怕摔。”温之皎理直气壮,又道:“还有,你走得这么慢干什么,不要耽误我的进度,我还想多摘一点覆盆子回去吃。”
顾也没说话,走快了几步,这时,他才发现温之皎的头发是用几根叶茎缠绕着扎好的。那几根叶茎显然很有韧劲,即便被她缠了好几圈,这会儿却也在慢慢舒展着。
“哎呀好烦。”
温之皎走着路,踩到一颗砂石,身形踉跄一下,手里的水果落了一地。她烦躁地蹲下身捡,结果刚弯腰,头上的花环便也落下了。
怎么烦人事都是一连串的?
温之皎恶狠狠地捡着覆盆子,刚捡完,却感觉自己的头发被轻轻握住了。她立刻转头,生气道:“别抓我头发!”
她深受那些“爱她就要欺负她”的弱智男所害,从小到大常被拽辫子,每每都会因此大发雷霆,如今场景重现,她的怒吼也毫无保留。
顾也被她一吼,又笑起来,学她说话,“你有话好好说,凶我干什么?”
“顾也!你要是敢拽我头发一下,我真的杀了你!”温之皎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亮得出奇,脸也有了绯色,声音更为高亢,“松开!”
顾也被她这么凶,眼镜下的眼睛里,笑意更大。他伸出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她不稳的身子便直接坐在了地上,怒火更加高涨,“你——”
或许是一晚的相处便已足够看透一个简单的人,也或许是她委实只会那简单的花架子似的愤怒,此刻她这般生气,顾也却也没被激怒。他反而有了几分报复成功似的快感,凝着她被覆盆子染红的唇与齿。
“别乱动,我帮你编头发呢。”顾也指了指地上,她顺着他动作看过去,发觉扎头发的几根叶茎已经脱落松开了。她仍皱着脸。他道:“花环给我。”
“你别乱搞我跟你说!”
温之皎摸着花环递过去。
顾也索性也坐了下来,将温之皎拽到他胸前,将花环放在腿上单手拆开,紧接着,他握着她的头发动作着。藤蔓与花朵被他编入她的发丝中,他冰冷的指尖摩挲到她头发里的热意,却像被灼了似的,让他觉得发烫。
没几分钟,温之皎的头发便被他扎好了,她立刻从他怀里起来,拿出手机,对着黑屏仔细打量着。几秒后,她震撼道:“难道你真的有在当理发师?编得像模像样的啊。”
“你还真挺会变脸,一点都不怕下不来台。”顾也没站起来,两手撑着地,身子后仰,像累了似的懒洋洋望她,“也不说谢谢,也不会道歉,干什么都心安理得的。”
温之皎根本没理他,对着屏幕看自己的造型,有些细小花朵的藤蔓缠绕着发丝,又没入其中,愈发像精灵似的。
她捧着脸又欣赏了一会儿,才道:“我这不是夸你了吗?还有,你哪来的手艺啊?”
顾也耸肩,“没学过。”
温之皎怀疑地看他,他却只是仰着身子吹风。
好一会儿,顾也道:“小时候看书,书里有插图就是你现在这造型,我在脑子里琢磨了下构造,就编出来了。”
他站起身,拍了下身上的灰尘,走到岸边洗了洗手。
温之皎却跟了过来,殷切道:“是什么插图?明星的吗?还是童话公主呀?跟我一样漂亮吗?”
顾也斜睨她一眼,她眼里有着期盼,一时间和他印象里的,那名女神的插图更像了。那是以灾难为骨头,魅力为肉身的,被认为是众神的礼物,也被认为是人类的惩罚的女神。带来一切动乱、瘟疫、战争后,她仍会辩解:“我只是好奇呀,怎么能全怪我呢?”
江远丞,那一夜的酸草莓,惊天的车祸,为之倾倒的江家兄弟,甚至于这一场车祸前她的反扑……太多与现实,与计划,与筹谋所背离的混乱,和那故事又有何分别?
最重要的是,也许从一开始,她不过是某种博弈中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