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皎道:“你……没事吧?”
江临琛心乱一拍,面上不显,像是有些疑惑,“什么事?我感觉我醒来好些了,没什么大碍。”
温之皎又观察他几分钟,才松口气。
江临琛沉默几秒,唇动了下,笑起来,“麻烦你了,我没想到我昏迷了这么久。”
“医生说你低血糖,缺乏睡眠,心率过速,什么症发作又是什么呼吸什么中毒的……”温之皎的脑子记不得太多,她只是侧过身,用眼睛斜睨他,“你快吃,吃完我带饭盒回家。”
江临琛感觉连耳朵都有火焰烧过,但他仍然微笑着,“好。”
他又道:“昨晚……”
他话没说完,就看见温之皎把嘴巴抿起来,眉眼也蹙着,像是等他解释。
江临琛深呼一口气,道:“我……失控了,抱歉。”
“你也知道你多吓人啊。”温之皎把“啊”字拉长了,脸上带着点不可思议,“怎么能说这么多话呢?”
江临琛舔了下干涩的唇,像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最终他道:“我平时想的事很多,但有时候,情绪很失控,无法控制选择说什么的时候,就会全说出来。”
人的大脑在几分钟内就能闪过十几个自己都无法捕捉的念头与想法,但他的问题是,他都能捕捉处理。一旦他的情绪压倒了思考能力,他就会变得无法挑选处理这些念头与想法。
江临琛知道,她对这点并不感兴趣,于是他道:“我以前无聊的时候,会自言自语。坦诚地说,或许你知道我和远丞在童年时,基本断绝外界联系,也经常被关黑屋。这是我那时养成的习惯,不过早就戒掉了,只是偶尔……”
你那哪里是自言自语,你说了那么多那么快,一口气不带停的!
温之皎心中很有些不可思议,江临琛似乎注意到了,对她笑道:“当然这不止我有,我猜你也好奇远丞有没有被摒弃的童年习惯,他有的。他喜欢在睡前反复确定一些事,比如,物品是按原样摆设的,再比如,他曾收藏了一批古董币,他非常喜欢,每周都会确认一次古董币的数量、保存状况、摆放位置。”
江临琛说完,发现她眼睛眯着,像是感到困惑。
他道:“怎么了?”
温之皎笑了下,“你在……讨好我吗?”
她像是费解似的,“以前你不会和我说这些的,更别说提江远丞了。”
江临琛的喉结滑动了下,好几秒,他道:“因为少打一颗马蹄钉。”
曾有一则寓言说过,两国开战,一个铁匠少打一颗马蹄钉,导致战马失利,毁坏队形,君王死于马下,王国彻底覆灭。
当他们都在赌彼此的弱点时,势必要有人要输。第一个弱点出现,剩下的也会一连串浮现,自我便无处遁藏。
温之皎不在乎他口中的马蹄钉,她只是觉得很新鲜似的,突然伸出手,对着他又上看下看一遍。若是以往的江临琛,他大概又是从容微笑地任由她看,但现在的江临琛,在被她捧着脸时看来看去时,视线却移开了。
当她追着他的视线探头,他便又移开。
温之皎感觉到,他像是在尴尬、窘迫、还有害羞,甚至带了些焦虑,也许以前也有很多这样的时刻,但他掩饰得太好。而现在,他似乎还没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里。
“皎皎……”江临琛握住了她扶他脸的手,让她贴得更紧,他闭着眼,垂着头,像是感受她的温度。他道:“不要看了。很蠢。”
他又道:“我说我。”
温之皎站起身来了,两条胳膊却圈住他脖颈,他坐在床边,没有抬起头。她俯身,很有些恶趣味似的,用脑袋抵他脑袋,身体晃来晃去。
她笑声很轻,像是纯粹的感慨,“你现在看着,一点都不像当初提问我看没看书看没看电影的样子。”
温之皎话音说完,听见小小的抽气声。
她看见他隐匿在黑发间的耳朵染上了些红。
江临琛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
温之皎道:“你还想狡辩?你明明就——”
江临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他也终于看她。这时,她才发觉,他眼镜又因他的体温有了些雾气,可仍能看出,他黑眸里的湿润。他脸上没了游刃有余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显得有些锋锐的冷漠,以及一种困惑。
他声音又轻又慢,“我没有过追求别人的经验,我也没有……爱过谁,我不知道怎么……怎么解释一见钟情。我不想承认我肤浅地被你的外貌吸引,所以我一直都很……焦虑……”
江临琛又道:“更焦虑的是,我越是努力地像在你面前表现得完美可靠,你好像,就离我越远。”
温之皎觉得昨晚的刺激似乎太大了,他现在像是完全要剖开自己给她看了。可是她并不讨厌,她甚至觉得他变得更好玩了。于是她笑眯眯地用美甲刮他脸颊,示意他继续。
江临琛余光中望见她的手指,唇动了下,继续道:“在我接受的教育里,我的认知里,我觉得我总有一天能打动你。我确信我足够聪明,足够体贴,足够包容你的一切坏习惯,也足够……掌控住这段感情。但没有,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反而把我当成最不重要的。”
他从来不怕竞争,他根本就是在竞争的环境中长大的,所以他无法接受,那些真正对她诉诸过恶意的人……顾也也好,谢观鹤也好,凭什么她也能对他们展露出笑容呢?他做得不是更好吗?装傻,满足愿望,体贴,克制,永远好声好气,保持绅士风度……
他陷入了按照教科书解题,却怎么也算不出答案的焦虑中。
江临琛又仰视着她,唇抿着,低声问:“为什么呢?我哪里做错了呢?”
他仰着头,眼尾垂下,薄唇张着,脸上有些迷惘。
仿佛下一秒,他喉咙里要发出呜咽的狗叫,然后焦虑地原地转圈。
一时间,温之皎被自己的联想逗笑。
江临琛更迷惘了,他抿了下唇,又扯出微笑道:“皎皎,如果我对你耍坏了,他们也这样干了,你不该对他们更好。”
他道:“这不公平。”
江临琛从不觉得世界是公平的,但世界对他总是很公平。
他想得到什么,只要努力,总能得到。、
一切都简单得像做题,选择合适的公式,计算,得出想要的答案。
本应如此。
但在她这里,他好像总是付出努力而得不到结果。
温之皎觉得他现在格外好玩,笑声更大了,便低头亲他鼻梁一口。
江临琛被这突袭吓到了,他僵着身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温之皎的手指从她的脸滑落到胸膛,感受着他炽热的胸膛,以及跳动的心脏,她用着含糊的话音道:“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谁让我高兴我就跟谁玩啊,为什么你们都要问我,就好像我是什么判官一样!”
江临琛呼吸悠长起来。他知道,她绝对不给他答案,或许她也没有答案,她就是看心情,想冷就冷想热就热。
他道:“因为你太适合做裁判了。”
无论是谁,只要爱上她,就要为得到她的关注而进入角斗场。
在角斗场中,输赢的规则都是她写,她偏偏又是裁判。
江临琛抱紧了温之皎,却一倾身,直接抱着她躺在床上。
温之皎骤然时钟,吓得惊叫一声,可江临琛却已经笑了起来,胸口的震动带着她身体都在震。她掐他手,很烦躁似的,“松开!”
“不要。”江临琛紧紧抱住她,扯住被子,带着她翻滚一圈裹住了,他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我又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温之皎被他和被子卷成了一小条,气得捶他肩膀,“放开我!我要回家呢,还有,饭你不吃我得带回去啊!”
江临琛亲亲她额头,摘了眼镜,却怎么也不松手。
他闭着眼,心里暗暗想。
现在,她也陪他睡病床了,那江远丞也没什么特殊的。
江临琛没有往下想,他决定醒来再陷入竞争的焦虑中,起码现在,他要珍惜这一刻。
返回A市的时间定在了中午,他本以为她会不舍,但她却并没有多留的意思。对她来说,故乡的变化固然令她伤感,家人与过去的朋友也固然让她眷恋,但都留不住她似的。
飞机缓缓起飞,离陆地越来越远。
温之皎感慨道:“像做了一场梦。”
“那为什么,不留下来呢?”江临琛笑笑,他道:“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即便很多人打扰你,这也是你熟悉的环境。”
温之皎笑眯眯地道:“你不是说我适合当裁判吗?裁判怎么能去没有人的擂台。”
江临琛从善如流道:“但你之前不也说过,等婚约解除了,会想得到自由,去没人烦你的地方吗?”
“是啊。”温之皎道:“比赛结束了再去也一样,怎么能中途走?”
再说了,系统也不让啊。
她叹气。
江临琛笑起来,只是拿出了平板看文件。
温之皎斜斜看一眼,立刻蹙起眉头来,“你在干什么!”
“我在确定生日宾客的名单。”江临琛把平板递过去,笑了下,“你也可以确认一下,毕竟,无论如何,你现在还是江家的半个女主人。”
“我才懒得看,那些人我又不认识。”她打了个哈欠,“你不是在上班就行,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上进!”
她说得理直气壮。
江临琛又看向平板,语气淡淡,“还是有认识的人的,陆京择,顾也,温随……哦,还有谢观鹤。”
他笑了下,“这次生日宴真是风光,原本谢观鹤是不出席,让别人代表他的,现在都亲自来了。”
温之皎冷笑一声。
她还没消气。
她再也不会消气了!
江临琛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只是笑了声,道:“等会儿去吃些东西怎么样?”
温之皎摇头,“不要,我要去江远丞病房,我想看看他。”
她扶着胸口,显得有些感伤似的,“你过生日了,他也没办法来祝你生日快乐。”
江临琛哽了下。
真来了,他就要报警了。
江临琛心里闷着,却又想,自己昨天住院一天,她都来了送饭了,便又忍了忍。
他道:“好。”
其实说好不好没什么用,他不许,她也会去的。
江临琛微笑着,抬起手,梳理她的发丝,一缕缕绕过手指。
那发丝缠紧了他的手指,也缠得胸口堵着。
到了A市,一落地,温之皎就马不停蹄去交接任务了。
她现在急急急,十分好奇拿捏住把柄到底有什么奖励,又开始思考,难道其他几人的把柄也是类似于病症之类的东西?
等到了病房,她先牛饮了一大杯水,才和系统沟通。
很快,几道提示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