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又道:“需要通知警方吗?”
“他要是真有危险,还会事先把你们这群猴栓好吗?”
江琴霜没好气地道。
第88章
太阳在空中游弋到最高点时, 金灿灿的阳光也终于蒸腾出燥烫热的温度。
A市市郊的公寓前,接二连三的停了几辆黑色豪车。那间公寓不过二层楼高,位于一个老旧小区的内部, 周遭并没多少住户。
为首的车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打扮干练的女人——正是江琴霜。她站在门前,望着这间略显陈旧的公寓, 脸上没有表情。
助理按了几分钟的门铃, 并无人回应,她又看向窗玻璃, 同样也没有人影。从她给江琴霜打电话开始到现在,几个小时, 她跑了将近四个住处, 也查了名下的酒店或是航线,都没有江临琛的身影。
而这里,是江琴霜指定要来的, 如今看来, 也扑了个空。
可江琴霜闻言,脸上却有着笃定,“先把门撬了。”
助理愣了下,江琴霜身后的安保没愣, 几个人合力硬生生暴力破门。门破开的一瞬爆发出巨大的声响,江琴霜皱眉,往里看。
客厅一片整洁,阳光从门里射进来,还能照见纷飞的尘土。
这里焕然一新,并无有人住过的痕迹。
助理蹙眉,看向江琴霜。
江琴霜打量了一圈周围, 拿出手机去外面打了个电话。
不到几分钟,她看向助理以及身后的安保,“你们先走吧。”
她又看向助理:“会议推到明天,他会去的。”
助理道:“可这里——”
“我生的孩子,我比谁都清楚。”江琴霜没有给多余的回应,走向房子深处,只扔出一句话,“门记得报修。”
通往二楼的楼梯与扶手上都有着灰尘,木质地板有些陈旧了。
江琴霜上到二楼,一路走过,一路打开房间门。
每一扇门后都是一览无余的空。
走到最深处的房间,她拧下门把手。
“咔哒——”声后,门没能被打开。
上锁了。
江琴霜小心地呼出了一口气,随后,她抬手用力敲击房门,“江临琛,给我出来!江临琛!”
她最初还在敲,到后面已经变成踹了。震天响的动静持续了吃两片苏打饼干的时间后,她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了动静。
“咔嚓——”
房门开了一条缝。
江琴霜先看见一个蓬松凌乱的脑袋,又在脑袋上看见一副金丝框眼镜。她往下审视,才看见一张困倦的脸。再往下看,是系错扣的衬衫,一只手臂上还挂着背带夹,西裤也满是褶皱。
他似乎才刚醒,黑眸眯着,没太对准焦,说话带着鼻音,“你怎么来了?”
江琴霜看他这样就来气,“这么点事就犯病了?”
“什么事?”江临琛眯了几秒眼睛,像是清醒过来了,“哦,你说裴家那合同啊,我没事。”
他话音带上了理所当然,“我反正是被拉过来顶缺的,出错了那不是很正常,不出错的现在在医院躺着呢。”
江琴霜眉头皱着,“我不想管你到底有什么借口,现在去换好你的衣服,明天的会议不准缺席。”
“不去。”江临琛懒得理睬她似的,拉闸似的,把头顶的眼镜拉回鼻梁,“我是成年人了,我有资格不上班。”
“成年人,成年人!”江琴霜气得上手打江临琛,另一边用力推门,“让开!我倒要看看你房间里有什么。”
江临琛被猝不及防打了几巴掌,一时间被江琴霜逼得后退几步,就这几部,她已经把门撞开了。房间里一片昏暗,唯有一小扇窗开着,除此之外是小台灯和其他细小的光源。最大的光源则是书桌上的电脑屏幕,屏幕旁到脚边、角落里是些奇形怪状的仪器和书。一张窄窄的床上放着他的西装外套和领带,以及一张毛毯。
看得出来,他刚刚应该就在那床上躺着。
江琴霜深呼一口气,“你在干什么?不要逼我拿刀砍你这些破东西。”
父母的阶级各不相同,但必要时刻,他们总会对孩子做出一样的决定,比如处理他们着迷的东西。
江临琛突然笑了下,按住江琴霜的肩膀,一手抬起,介绍道:“这个是追踪用的,这个是查某个坐标实时航线的,这个是查无线电波的,这个是分析……”
“算了,说这么多也没用。”江临琛看向江琴霜,坦诚道:“我在找温之皎。”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像是以往和她插科打诨似的语气。
江琴霜的脊柱一下直起,肩膀高耸,最后她转身一把推开江临琛。
她脸上愤怒逐渐化作了失望,烦躁,“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我跟你说过了,已经在派人找了,如果江家的人都找不到,你在这个破房间里浪费时间又有什么用?一个温之皎,比得上公司的事重要吗?你读这么多书,把脑子读坏了吗?就这么点时间,你就能这么爱?还是你他妈的又觉得你很叛逆了?”
江临琛被她吼这么一通,还是觉得好笑,“为什么我干什么事,你都会理解为我在挑战你的权威?我转专业是,转学是,跟人打架是,现在我谈个恋爱也是了。”
江琴喊道:“你至于这样吗?她才离开多久?一天不到吧?!”
江临琛老老实实回答道:“离开三十八个小时了。”
“江临琛!”江琴霜抬手,指着他,手指快戳他脸上,“我真的很忙,我不管你到底是犯浑还是犯病,闭嘴!”
江临琛挑眉。
江琴霜气得头疼,好几秒,她说了一句尘封多年的口头禅,“你为什么不能正常一点?”
在江临琛十来岁的时候,他听这话听得耳朵生锈。好在无论是学习、外貌、运动、社交、还是工作上,他都符合世俗评价体系下的优秀二字,所以后来她就不这么说了。
江临琛笑了起来,“这个家到底谁不正常?”
江琴霜往外走,“心理医生快到了。收拾得像个人。”
她转身出了房间。
“妈。”
江临琛喊。
江琴霜回头,脸色稍霁,“什么?”
江临琛笑了下,“记得关门。”
江琴霜脸色又铁青起来。
“砰——”
房间门被用力合上。
房间昏暗几分,被房门带动的气流使得窗户剧烈晃动起来。
“咔嚓——”
窗户晃悠着关上了。
唯一的自然光源消失,一时间只剩各种仪器散发的荧荧微光,空气都变得陈旧而凝滞。
江临琛垂着眼。他的呼吸有些艰难,手指有些冰冷,酸涩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胀出。血液从心脏流淌到指尖,带起一种急躁地冲动,思考也变得毫无条理性。
他凝视着某个仪器的蓝光,十几秒后,他快步走过去,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小片的光与风同时进入空间,将他扩散的黑色的虹膜照得小而圆。
江临琛转过身,手指摸上纽扣,低着头重新系扣。
十分钟后,敲门声响起又停止。
心理咨询师打开门时,便望见江临琛坐在主桌前,还转头对她打了声招呼。他西装革履,金色框眼镜下,俊美的脸上有着温润笑意,甚至还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道:“请坐。”
这一刻,她错觉她才是病人。
咨询师坐在椅子上,自我介绍。
介绍完,她看向江临琛。
江临琛笑道:“我是江临琛,我没病,你知道的,有些爹妈往往自己才是有病的那个。”
咨询师拿出了一沓资料翻了下,笑道:“讳疾忌医不是个好选项,我这里有你们以前医生移交给我的资料。这里显示你年幼时多次被关紧闭的经历导致你对——”
“你在质疑江家的教育传统吗?”江临琛笑了下,“虽然当江家的家庭医生不是你的主业,但我知道他们给的时薪一定很高,你说这对我有创伤,这不就是怪江家吗?”
咨询师对他的攻击并不放在心上,回答道:“是挺高的,折算成人民币的话大概五千一个小时,如有意外情况,比如现在的话则另算。”
江临琛的背部靠住椅,喝了口水,“看来我得说满一个小时,才能不浪费钱。”
他说完后,便真的开始践行他的话,滔滔不绝起来。
从他总是关黑屋,到他在国外不适应,到做研究时同事学生们的蠢,再到回国对人一见钟情后发现自己原来如此肤浅。
江临琛说话很有意思,咨询师也有几次被逗笑。
但他如此努力地讲那些破事,讲了半个小时,也还是累了。
看来注定得浪费剩下两千五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绝望地发现,对话出现了沉默。
江临琛痛恨看心理医生,在国外时如此,国内也如此,因为心理咨询本质就是自己花钱讲话而对方点头或捧哏。他不禁又微笑起来,“看来这场咨询可以结束了,或者你也可以随便开点药交差了。”
咨询师这个时候终于开口,她道:“你好像格外焦虑。”
江临琛道:“人没有不焦虑的,而且我说过了,我的女朋友失踪了。”
“不,你焦虑的是她不在你的控制范围内。不要误会,我说的控制是中性词。”咨询师又道:“就像你无时无刻不在确认你是绝对聪明理智的人,并以此来争夺对话主导权。虽然你说,你在努力追求她,摸索她的喜好,但你似乎在定制一个绝对完美的,她会喜欢的形象。”
江临琛笑了下,道:“人总是追求完美的,我在追求她,我当然要表现得好一点。”
“但你对自我的压抑到了严苛的地步。”咨询师道:“我刚刚提问的结果是,在你爱的人面前,你不会和她闹脾气,不会露出弱点,也不会做不合时宜的事,甚至不会和她开玩笑。”
“人都是会自我压抑的。”江临琛道:“谁知道哪个笑话会冒犯人呢?”
咨询师道:“这不正常。”
江临琛道:“你怎么定义正常?”
“江先生,教条主义地生活是很危险的,随时会从焦虑转向失控。”咨询师深深呼出一口气,又道:“而且,目前看来,温小姐并没有危险,你只是在徒劳地焦虑,你好像觉得,她一定不太好过,所以你必须得把她拉回你的控制中。你或许应该转移注意力,回到工作中。”
江临琛沉默了几秒,道:“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