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颂已经得到消息,汪伯言的女徒弟经他点拨,她有一副《江山图》进了宫。
尽管他没见过那幅画,但听说官家十分喜爱。
有人打听到他这里来了,那些上官们,他肯定是得罪不起。
但杜从宜对那幅画也不像是很清楚。
他在心里说服自己,那幅画很可能是汪伯言的手,是赵诚用来求前途的。
只是沾了她的名。
可知道归知道,上面的人已经问到他这里了,他就要给个交代,否则得罪不起那些红袍相公们。
但心里,他确实不像逼迫她。
今日他确实为了那幅画,毕竟张相公等人,等不了那么久了,马球图送进了东宫,再由东宫敬献官家,结果官家无动于衷,并未因为这幅画而表态,张相公复位无望。
宫中的张贵妃等人也无处出力。
他们连家出身会稽,在南京立足,从小小的书画商贩,到如今的家业,他花费了多少心血,求人办事,为贵人们奉上家资,他什么白眼没见过,被人呼来喝去。
只是在杜从宜这里,他犹豫了。
崔娘子那样的美色,他连眼睛都不眨就送人了,扬州绝色美人,他从未舍不得过,院子里养着的那些女婢们,哪一个不是绝色,不都送出去了吗。
偏偏,杜从宜,他下不了手。
连家为了往上爬,从他父亲开始钻营,父亲后院里的女人多得数不清,全都用来送人,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地位,父亲发妻去世,后院里凡是生了儿子的女人,都一样,凭自己本事。
可惜他母亲命不好,早早也没了,幸好他占了个长子的位置。
他从小就会看人眼色行事,凡是父亲想做的事情他想尽办法帮忙,可能是邪门歪道上花的心思太多了,读书就很一般,唯独两个最小的弟弟读书很好。
他没有成亲,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觉得这世道厌烦,每日卑躬屈膝去巴结人,为那些红袍相公们做事,而那些读圣贤书的相公们呢?那副贪得无厌的嘴脸,令人作呕,可他依旧不得不去巴结,因为连家是生意人,得罪不起。
他心里卑劣如洪涛,偏偏又有一盏烛火,那盏烛火微弱的几乎看不见,那是他仅有的一点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良心。
行贿的手段他十岁就学会了,后来渐渐纯熟,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人抓不住把柄。
遇见杜从宜那年,家里得罪了人,他无处下手,正好杜从宜擅长仿画,他带着一副假画硬着头皮拜访那位承宣使,他至今都记得那个人的嘴脸,那人喜欢画,更喜欢钱。
他只好陪着笑脸,只管让他改日将画卖给观南楼。
那是他第一次用假画做幌子。
第二年,他就借着送出去的女婢的手,将人拉下马了。
得罪他的人,自然有他的死法。
张相公虽然受牵连,被官家罢相,但张家一门八进士,那才是根基深重,曲曲罢相根本不足以撼动张家的根基。
旧党自然有旧党的土壤,那些相公们做官,有几个是为了忧国忧民?
哪一个不是做官后,连带着家族在当地成了盘踞一方的豪族?
无一例外。
如今新党要革除这些,取消官身免的税了,谁能愿意?
他太清楚这里面的钱财了,或者说,他生来就会算计钱财,这里面的银钱账,他看一眼就一清二楚。
他有千千万万的由,但还是张不开嘴。
杜从宜却不想浪费时间了,问:“除了这个,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吗?”
连颂意兴阑珊:“有哇,怎么没有。有买家要一幅秋景的画,赏金三百贯。”
杜从宜考虑再三,只是一副秋景图,自己有时间,也可以接。
“好。”,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接下了。
在她眼里,这就和普通兼职一样,三百贯已经不少了。
但连颂不这么看,见她这么利落,笑说:“好说,钱我现在就能给你结清。”
杜从宜摆手:“按规矩来吧,交了画再说吧,不过你要先付我订金。”
连颂大笑;“荣保,去拿钱。”
他话刚说完,荣保进来就说:“少东家,来客人了。”
连颂不以为意:“什么人?”
“冯大人,带着表弟。”
连颂皱眉,才站起身说:“我知道了。”
他起身和杜从宜说:“你等等,我去见个客人。”
杜从宜以为他手里有大生意,结果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场闲聊,她原本想打听一些其他事,但连颂心眼比她多多了,他对赵诚更感兴趣,她就不想问了。
所以起身说;“行了,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连颂有心留她,杜从宜执意要回家,两人只好一起起身出门,没想到和进来的客人对上,冯珍带着张尧一起来的,张尧因为去年和郭奉在广和楼打了一架,连累祖父被官家训斥,他自己也摔下楼,摔断了腿脚,腿好了,但脚却好不了,而今微微有些跛脚。
在和郭奉打架一个多月前,他才和端王府里的赵诚干过架,说实话,在他眼里端王府在张家面前不值一提。
端王府一个落魄的宗室,远没有根基。和他们张家比,什么都不算。
他也没把赵诚放在眼里,只是因为一桩微不足道的婚事,端王府不识抬举,收拾赵诚,根本不用正面对上。
他至今也照样没把赵诚放在眼里。
但冯珍这个表兄,做事瞻前顾后,一点都不爽利。自出事后他成了家里不待见的人,父亲被祖父训斥到跪在祖宗牌位前认错,可想而知,他的下场。
只能跟着表兄,才能偶尔出门放风。
冯珍一眼看到的就是杜从宜,因为杜从宜太白净,而且女相就是女相,穿男装也遮不住的秀气。
连颂也没有介绍,只让荣保带着人出门走了,张尧问了声:“这谁呀?”
连颂:“一个朋友。”
但冯珍一直盯着杜从宜的背影,那日他也没想到会在林汝为的酒局上丢了面子。
赵若甫滑不溜手退了一步,让他彻底落了下乘,和林汝为的交情,始终不能更进一步,反而让林汝为和赵诚成了朋友。
冯珍一直盯着杜从宜等人走了,他突然想起那是谁。
“这是,赵若甫的夫人?”
他还是没敢肯定,迟疑问道。
那日他在林汝为的酒局中途退场,看到赵诚在隔壁和一对主仆下楼,他尾随其后,和几个人不远不近打了个照面,后来打听了那是他定了亲的夫人,只是时日不短了,他一时不敢确认。
连颂没想到他认识杜从宜,模棱两可,没回答,只说:“两位快请。”
张尧见他避而不答,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说:“是吗?赵诚的夫人,有意思,我倒要瞧一瞧!”
说完居然向外追去了……
赵诚大清早出门,和赵敬在街口分开,他先去了宋门,然后去了趟章奎的别院,午饭后才回来。路上遇到麻二,麻二如今已经开始接手学习做贩货的生意了,见了他就说:“大人,我托来总管寻到一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卒,商队这些人也跟着去,虽然多花一些银钱,但是值得。”
赵诚停下脚步诧异看他,这人脑子是真的好用。
“你怎么想到的?”
麻二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也是从其他人身上学的,毕竟码头的那帮弟兄都是穷苦出身,根本不敢和人起争执。”
贫苦出身的人,根本没有血性。也惧怕见血。
赵诚点头:“行吧,我和来复说一声,退下来的老卒,可以多请一些。”
麻二又问:“大人,是因为昨晚的事吧?”
赵诚:“昨晚你也知道?”
麻二:“不清楚,只知道死人了。只是我清早在码头过来,看到一队马车入城,七八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还惊讶怎么有人这会儿进城。后来就听说是东宫的。”
赵诚听的好久没说话。
要真的和东宫扯上关系,康渤就真的危险了。
他托赵吉,将画送给大宗正,试图救康渤一命,可这才多久,全都乱套了。
麻二见他不说话,也不敢打扰。远远见关九郎带着人来,赵诚见是周到,周到一直在府里当值,很少出府。
“出什么事了?”
周到结结巴巴说:“来安说,大娘子出门了。”
赵诚出门前和来安嘱咐过,今天街上巡查的人多,没事别出门。昨晚的大案,今日一早街上一片萧瑟,连往日最爱热闹的书生们,一夜之间都安静了。
各衙门四处拿人,一时间人人自危。
赵诚皱眉问:“她一个人?”
周到看了眼麻二,有点纠结,但又不敢耽搁,支支吾吾。
“直接说。”
“来安说她换了身男装,没带人,清早就走了。午时后还没回来,来安就有些慌了。”
赵诚阴着脸,吩咐周到去铺子里找来宝,要是来宝不在,让人说一声,就回去吧。
麻二这会儿根本不敢走了,主母一个人出门,也是胆子真大。
赵诚领着麻二,直接去了观南楼,但等两人去了,观南楼今日关门闭店。
赵诚才觉得不对劲,麻二当即给闲帮的人让带个话,让店里的几个老卒速速来。
赵诚想不到她出门还能去哪里,但又不能闹的人尽皆知。
第057章 老婆
等麻二敲开门观南楼的门,里面的伙计一问三不知。
杜从宜也不在这儿。
来了三个老卒,看着有几分野性。
赵诚站在街上,琢磨着上哪里去找人,又想起银屏之前说,杜从宜之前一次带她们去过那个连颂的别院听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