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立刻喝止:“薇娘!”
老三红着脸,被骂的脸涨红,老二赶紧握着她的手,表示和她同仇敌忾。
老二这才讪讪说:“大姐放心,等三妹进了都亭侯府,都亭侯掌兵事,姐夫必然能更进一步。咱们姐妹之间哪能这样。起了内讧,平白让外人笑话。”
老大一点都不给她面子:“你少在这里跟我说闲话,你爱钻营也就罢了,引得妹子弃了原本的穷秀才,攀上都亭侯府。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将来过得好也就罢了,过不好就是你们的报应。我才不稀罕仰人鼻息的富贵!”
杜从宜心里叹服,着老大穷横穷横的,怪不得冯氏有什么事向来和老二商量,老大这种喷子,真搞不好直接对喷。
老二一点都不生气,想来是对这个姐姐十分了解。
“姐姐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出了这个门,都姓杜,谁也离不开谁。你向来糊涂,骂我也是张嘴就来,我和你计较过吗?你相公的差事我哪一次没帮你?我也是为了母亲,眼下我们家是不值一提,但是将来呢?总有守望相助的时候。老四,你说对不对?”
杜从宜莞尔:“我承蒙父亲母亲恩惠,自然是要报恩。”
冯氏听着杜从宜的话,听了也知道,她来家里十二岁,如今快十八岁了。张娘子是相公的妾,养着也没什么,但是小四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养着一个孩子给口饭吃,算什么大恩惠。
她连嫁妆都是自己掏钱,铁了心不想占杜家的便宜。
从蕊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就说:“我们三个姐姐向来是把你当亲妹妹的,从不曾薄待,将来你进了端王府,我们姐妹也要多相来往为好。”
杜从宜听着为极其擅长钻营的二姐的要求,也只管说;“这是自然。”
自求上进,自搏前程当然是好事。
但不能要求着别人给自己当垫脚石。
这样容易劈叉。
老大看着还是想说什么,结果冯氏说;“好了,你们姐妹相继出门,将来可就没那么多机会像今日这样闲聊了。你是做大姐姐的,以后说话过一过脑子,你妹妹们不和你计较,越发没规矩了。今日也是为了给三姐儿送添妆,等小四出门的时候,你们还能一聚。做姑娘的时候自然是松快,我虽然管束你们,但不曾薄待。将来到了婆家,也要爱惜自己,咱们杜家门风清正,你们的品性我是知道的。不可做自轻自贱之事。”
杜从宜听着冯氏教诲,说实话她已经很爱护女儿们了,能说要爱惜自己这种话,她就算是个好人。
四个人齐声应答。
冯氏也说:“三姐儿下个月就要出门,到时候家里热闹,都亭侯府那边的意思,是女婿腿脚不便,让庶子代为接亲,到时候难免会有言语传出来,三姐儿你需记得,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不要惧怕些许流言。”
杜从珍听的眼泪汪汪,只管点头。
冯氏说完才说:“去吧,先去准备吧。”
杜从宜正要起身,冯氏却说:“小四留下。”
她疑惑回头看冯氏,冯氏大约也知道两个女儿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就改了主意说:“陪你两个姐姐坐会儿,晚间她们就回去了。”
她乖巧点头应声,老三走后姐妹三个这会儿也和谐了。
只要老大不找事,老二不钻营,老四就可以聊天。
老二这会儿说:“三妹说你擅长画花样子,我看了她的花样子确实好看,你能给我画几个吗?”
老大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老二;“你又不耐烦做针线?”
老大遂怒目:“我不爱做,我家里有做针线的婆子!”
她听着姐妹两斗嘴,回头见冯氏桌案上纸笔,就起身随手画了两个,姐妹两也觉得新颖,葡萄藤也精致,樱桃枝也好看。
老大见了就喜欢,她一边画一边问:“外面绣坊里卖的应该比我的更好看。”
老大立刻说:“那是南面来的秀娘,做的也都是些大活儿,一整个扇面,或者是宽幅大的画。样式也就那几种。不过生意都是极好的。”
老二也说:“南面来的几种新的料子极好,但今年生丝价格涨的厉害,料子也跟着涨了。眼下没有好的棉布,丝绸价格倒也就那样。”
她听着,继续问;“街上卖的到底花样多,南北来的,肯定是不一样。”
老大却说:“那些也贵啊,北面的皮子都涨成天价了,如今汴京城的生意不好做,我前几日听相公说,他的同僚买一副什么画,价格都涨到三百贯了,倒是让这帮人赚了。”
杜从宜听的赶紧换了话题。
“是吗?那才子出名,果真是身价高涨。”
老二却说:“不过是奇淫巧技,当不得真。这汴京城好的宅子都小一万贯,诸不知大户人家都坐拥上百亩的宅子,家里产业遍布,我想在城外寻个庄子,几年了都没寻到。”
杜从宜好奇问:“城外的庄子大概什么价格?”
老二笑着说:“等你将来进门了,去问问端王府,有没有路子,咱们两一人买一个。”
杜从宜心说,真是顺梯子爬墙的主,没梯子自己搭根绳,也要爬上去。
“那等将来打听打听。”
老大听的酸溜溜:“好没意思,你们一个个侯门显贵,我们这等穷酸人家,怕是和你们做不成亲戚了。”
老二只管搂着她笑闹:“姐姐说什么胡话,要是姐夫再惹了你,我只管带着人上门打杀了他替你讨公道。”
老大这才笑着说:“走开!”
亲姐妹就是真性情,上一秒骂娘,下一秒抱成一团。
杜从珍成亲前一天,杜府人满为患,没想到赵诚还特意送来礼物祝贺。
送礼的是来复,还特意来见了杜从宜。
给杜从宜另外带了东西。
她要的铺子已经选好了,但那张欠条赵诚还回来了,房契都办好了,就放在她名下。因为保人是赵诚,产业自然也能落在她名下。
她问:“你们家郎君有什么话吗?”
来复:“我家郎君说,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让人通知一声。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已经五月了,离成婚就只有一个月了。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端王府也有喜事,杜从宜前几天才知道赵诚的姐姐也要成亲。
所以也准备了礼物。
“惠安,去把东西拿出来,让他带回去。”
惠安这次不小气了,抱着一个大箱子递给来复。
杜从宜说:“这是我的回礼,你家郎君见了自然懂。”
赵诚这几天确实忙,吕好蒙和赵昭云的亲事就在五月十五。
他先是领着人去吕家送嫁妆,后又给赵昭云添了自己买的田庄、铺子,还有一些江南采买的添妆。
加上老王爷这个月身体抱恙,他作为三房出仕的唯一男丁,要出面待客。
一切要稳当,不能让客人有什么微词。
那日他到二房陪客,猜的不错,二房指着他当梯子,因为他这块招牌没用但是看着漂亮。
因为当日有宰辅家的公子是知道官家亲口夸赞了他,所以想认识他的人也多。
各种试探和琢磨,他都应付着,但什么也没答应。
让赵炎调侃说五弟不如之前爽利了云云……
这几日府中客人多,他除了当值,也十分忙碌。傍晚回来见桌上的大箱子,他打开看了眼,里面是几幅画,一套鸽血石雕刻的书房用品,一套青玉雕刻的。
他打开一幅画,居然是绢布,连着三轴幅,莲叶鱼戏水,夏日清凉。
工笔细腻一看就是女子闺阁里喜欢的画,加上画幅十分壮观,挂在墙上都很合适。
他笑起来,扣下青玉文房用具,让人一并给赵昭云送去,就说是杜四娘子送的。
那套青玉的摆件他留着自己用了。
整个五月,汴京城的成亲的人激增,仿佛*7.7.z.l每日都有人成亲。
杜从宜在杜从珍成亲当天,天不亮就起来,跟着宴客被遇见的每个客人都要抓住盘问几句,像个观赏品一样,杜大杜二姐妹两笑个不停。
直到杜从珍跪在堂下拜别父母,哭得不能自已,冯氏难得也红着眼,毕竟是身边长大的孩子。杜良镛则摆摆手安抚:“莫哭,我与你母亲教导你,孝敬侍奉长辈,辅佐夫婿,你要尽好本分。”
冯氏让张嬷嬷扶起人,一路送到车上。
听着爆竹、鼓乐齐鸣,一路走远,杜家骤然安静了。
梁小娘哭成个泪人,还是给冯氏布菜,冯氏也体谅她,只管说:“你回去休息休息吧,今日不用你。”
梁小娘也听话,带着人回自己小院里去哭了。
杜良镛今日十分高兴,因为今日来的客人都是贵客,府里还在宴客,送完女儿,就去陪客人了。
这会儿姐妹三个躲在这里,杜大姐莽是莽了点,但人又不傻,感喟说:“我当日出嫁,什么都不懂,哭也不晓得哭,只管欢欢喜喜出嫁。真好笑。”
杜二却说:“我记得你第二天回来,一样很高兴,傻人有傻福。”
杜大骂了句:“谁和你似的,鬼精鬼精,春日踏青,就让罗家大郎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娶。今日把老三嫁入都亭侯府,对你是百利无一害,但老三若是过不好,你也别想好。”
杜二却说:“大姐说话好生刻薄,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把她送进去的?见过富贵人家,怎么可能再看得上穷秀才。日日穿金戴银,出入仆妇成群,她是小娘生的,自觉要出人头地,能入都亭侯府,是她的福气。”
杜大却说:“成婚,是要和夫君过,不是和都亭侯府的牌匾过。她夫君出身富贵,且又年少意气,本可以娶高门贵女,只因为自己身体不好了,才娶了小门小户女子。他能欢喜才怪了。到时候有老三气受的。你看着吧,她一辈子直不起腰。”
杜大平日里人烦鬼厌的,但是每每遇到大事,都能大智若愚,仿佛她平日里的粗鄙刻薄只是假象。
而且成了婚的女子,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杜从宜听着姐妹两聊天,觉得很有意思。
等午后客人散尽,府中要准备收拾等着接待回门宴,两个出嫁的女儿也要回家了。
索性都离家不远,杜从宜终于也回去补觉了。
等她再睡醒,已经是第二日了,三个女婢跟在惠安身边,也是闲着没事,埋头一起做针线,因为地方小三个人就住在她隔壁房间,通铺睡在一起,房间里还堆放着她的聘礼。总之,主仆几个人都住得十分逼仄,再没有比她还寒酸的主家了。
她也没办法,毕竟她也是寄人篱下,不能要求那么多的。
端王府的聘礼十分丰厚,冯氏置办的嫁妆虽然比不上端王府的聘礼,但也算丰厚,毕竟她给的钱不少。
外人看起来,杜家嫁了四个女儿,已经很不容易了。
忙完杜从珍的亲事,就轮到她了。因为最后一个月了,家里紧张忙碌准备着,来宝说连颂请她去一趟,她又正好想出门去看看赵诚买的铺子,所以欣然答应。
连颂这个人,杜从宜和他做朋友是没得说,讲信用钱财方面十分大方,对她更是多有帮助,对她来说当年为张小娘治病,多亏了连颂愿意给她机会。
她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守法的好公民,和连颂这种法外狂徒做朋友有压力,但不至于指责他知法犯法。她自己除了缺钱的时候,她才去走钢丝,其余时候还是能做个守法公民。
反正在她眼里,连颂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法外狂徒。
她是真的冤枉连颂了,连颂对她是真的欣赏,也是真的喜欢,寻常的假画,根本不会送到她眼前,欣赏一个人才,就是不惜财。
尤其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
杜从宜进游廊,连颂就看到了,他发现杜从宜每次来进了宅子从来不打量,只管走自己的。她和别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