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尖叫一波接一波,江寒栖站在外围挡太阳,背着和狂拽酷炫的一身格格不入的小背包,打量九曲十八弯的过山车,问道:“你坐这个不会害怕吗?”
洛雪烟自信道:“不会呀。”
洛晏清闻言回头看看洛雪烟,嗤笑一声。
过山车缓慢爬至最高点,咔咔咔的咬合声随着颠簸传入耳中。江寒栖看了看小如蚂蚁的人群,正盘算着飞檐走壁和过山车的相似性,突然听到紧张的吐息声,抓着他的手越收越紧。还没来得及问,过山车俯冲直下——
风很冷。
手很疼。
阳光很刺眼。
尖叫声很大。
江寒栖面不改色地坐下来,眼都没闭过,一只耳朵快聋了。他搀着腿软的洛雪烟,哭笑不得:“不是不怕吗?”
洛雪烟指指眼睛,理直气壮:“我又没哭。”
洛晏清嘲讽道:“人菜瘾大。”
明昭毫不留情地举报道:“你哥也叫了。”
洛雪烟做了个鬼脸,回敬道:“人菜瘾大。”
后来人菜瘾大的人只剩洛雪烟一个,江寒栖换着耳朵陪她坐完大摆锤和跳楼机。洛晏清在底下拍了一堆表情扭曲的照片留作纪念,嘲笑她吓出了同学的图层。洛雪烟气恼不已,使唤不了江寒栖,便让明昭把他收拾了一通。
中场休息,四人去园内的甜品屋蹭了一顿。
仗着洛晏清买单,洛雪烟把想吃的都点了一份。
洛晏清狐疑道:“你吃的完吗?”
洛雪烟搂紧江寒栖的胳膊,神气地抬起下巴,应道:“吃的完。”
她自己当然吃不完那么多了,但这不是有观南在吗?
没多久,洛晏清见识到了除了妈妈和妹妹之外的第三个甜品脑袋。江寒栖坐在他对面,别着妹妹友情提供的发卡,以优雅的吃相解决掉好几份甜品。他叉了个草莓放进嘴里,回忆昨晚的饭桌,感觉小鸟胃是他对江寒栖最大的误解。
下午排碰碰车,洛雪烟找到能带上江寒栖一块合理报仇的机会,和他一起围堵洛晏清。他堵,她负责撞,明昭拱火。一片欢声笑语中,洛晏清愣是玩上了“躲躲车”。他逃到角落,质问道:“三对一,天理何在?”
洛雪烟一脚油门轰了下去,兴奋道:“天理来喽~”
明昭别住打算二次逃逸的洛晏清,帮腔道:“天理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寒栖堵住退路。洛雪烟砰的一下撞了上去,撞击力道波及到他那辆车上。她开心地对他比了个剪刀手,他跟着回了个,对上幽怨的目光,默默把手放回到方向盘上,假装无事发生。
路过周边店,洛雪烟兴冲冲地进去逛,看到有耳朵会动的帽子,套到头上,跑到江寒栖身后戳了戳他,待他转过身来捏下气囊,粗着嗓子道:“动耳神功。”
江寒栖新奇地看着交替扑扇的耳朵,问道:“怎么做到的?”
洛雪烟给了他一个气囊,说道:“捏这个。”
江寒栖试了下,把另一个也要了过来,同时捏了下去,笑道:“像只兔子。”
“我想看你戴,”江寒栖当即满足了她的心愿,洛雪烟捏了捏气囊,傻笑道,“你更像兔子。”
洛晏清抱臂站在角落注视着两个玩耳朵的人,如同看着两个小朋友玩过家家的大人,满不在乎道:“幼稚。”
“学长,”洛晏清回过头,发现明昭也戴了顶毛茸茸的狐狸帽子。他怔怔地看着两只耳朵飞起来,只见她勾起唇,眼睛像狐狸一样弯,“我要这个。”
离开时,四人各戴了一顶耳朵会动的帽子,照例是洛晏清买单。
天将暗未暗,夕阳余晖融入绚烂灯光里,上下摇晃的旋转木马像童年时做过的一场虚幻的梦。
洛雪烟的确在这上面做过梦,具体什么时候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穿着蓬蓬裙,每转一圈就能看到父母和哥哥在外面等她。妈妈举着相机抓拍,爸爸向她招手,哥哥像小大人似的板着个小脸。她那时候还沉迷公主故事,坐在独角兽上高傲得不可一世,幻想某天头上会多出一顶王冠。
洛雪烟怀念道:“我以前在这上面梦想过当公主来着,穿蓬蓬裙的公主。”
江寒栖握住伸来的手,说道:“也算实现了一半,就差蓬蓬裙了。”
洛雪烟问道:“你什么时候进修下针线活?”
江寒栖问道:“要我给你做裙子?”
洛雪烟眼巴巴地望着他,说道:“想看你穿。”
江寒栖无奈地笑笑:“你怎么总想让我穿裙子?”
度蜜月的时候也是。
她每回都被他折腾得蔫头耷脑,一开始说自己要留着腿游山玩水,和他约法三章。后来淘到一条漂亮的裙子之后就磨着他男扮女装陪她女扮男装,甚至不惜破戒。
洛雪烟眨眨眼,直言道:“因为你好看呀。”
丈夫的美貌,妻子的快乐。
江寒栖相当受用地翘起嘴角,挠挠她的掌心,回道:“视好处而定。”
洛雪烟撇撇嘴,看向别处,不经意在人群里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的人。音乐加快,人影憧憧,一闪而过。她扭头追寻那个身影,上半身几乎要转过去,可棒球帽已经消失不见了。
江寒栖问道:“怎么了?”
洛雪烟还在不死心地向后张望:“我好像看到包子了……”
江寒栖问道:“你的那个朋友?”
他翻相册时见过两人的合照。据说两人的友情始于幼儿园,包元恩是她在这个世界认识最久的朋友。
洛雪烟怅然若失地回过头,失落道:“可能看错了吧,要真是她肯定会和我招手的。”
美梦弥补了大部分的遗憾,可惜不是全部。
洛雪烟试过在手机上联系关系好的朋友和同学,但一条消息也发不出去。她昨晚提出过想听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声音的请求,父母和哥哥充耳不闻,就像是被屏蔽了一样。
她想见的人其实还有很多很多。
音乐进入尾声,旋转木马缓缓停下。原点处,洛晏清两只手搭在栏杆上,一只手拿着明昭买的冰淇凌,明昭按下快门,捕捉到了旋转木马停下的前一刻的光景。
光怪陆离。
照片里的两个人被光晕得有些糊,好似梦的一部分。
在游乐园呆到晚上怎么能错过摩天轮呢?
半透明的小方舱隔绝出独属于二人的小小世界,慢慢爬升,轻微地晃动起来。璀璨灯光填充了深沉夜色,地面的物体逐渐失真,第一次坐摩天轮的洛雪烟感到些许不安,说道:“这里面原来这么晃。”
手动了下,碰到旁边那只手的小指。她张开握住,那只手翻过来,包住她的手,给予安慰。
江寒栖问道:”你以前没坐过?”
洛雪烟眺望外面的光景,解释道:“摩天轮一般是情侣坐的。”
江寒栖一想到自己是她的初恋又爽到了,垂头轻轻亲了下她的脸颊。
耳朵被长发扫过,洛雪烟往围巾里缩了下,转过头,嗔怪道:“干嘛亲我?”
江寒栖没和洛雪烟肩并肩坐着,隔了一小段距离。他将上半身倾向她,感受到羽绒服袖子一点点瘪了进去,凝视着她,眼眸被笑意压弯了:“给初恋的吻。”
光影似乎格外偏爱那张艳丽的脸,引出勾人的美。
洛雪烟害羞地垂下眼眸,戳戳他的手臂,话锋一转:“你又把我袖子压瘪了。”
洛雪烟有时觉得蛮奇怪的。她明明都和观南结为夫妻了,没羞没躁的事也做了不少,算上在幻境里的十二年,十七年的岁月足够把他们磨成老夫老妻了,但她觉得自己一直在谈恋爱。
刺激,新鲜,充满活力的爱。
于是怦然心动了一次又一次。
江寒栖凑近了看她,坏心眼地提醒道:“脸红了。”
洛雪烟和江寒栖稍稍分开了些,想抽回手,他变本加厉地贴上了滚烫的脸。就像热铁忽的浸到冷水里,噼啪声由乱掉的心跳声取代,脑袋在冷热交替中乱成了浆糊。
江寒栖说道:“因因的脸很烫。”
他顿了下,又道:“我很喜欢。”
似乎能听到某种东西沸腾的声音,江寒栖感觉洛雪烟变成了一支化掉的冰淇淋。
从摩天轮上下来后,借着灯光,洛晏清发现妹妹的唇色变淡了。
看完烟火,洛雪烟意犹未尽地离开了游乐园。明昭又借走了洛晏清的机车,用一个口红印。
三人到家时父母已经睡下了。
进卧室前,洛雪烟说早上想吃洛晏清做的牛肉馅饼。
洛晏清答应下来。
洛雪烟推着江寒栖进卧室,笑嘻嘻地转过身,说道:“哥哥晚安。”
洛晏清回道:“晚安,快睡吧。”
洛雪烟带上房门,想理下拍立得,无奈实在累极了,扑到床上和江寒栖睡下了。再醒来时,他们依旧躺在客栈的床上。梦的记忆变得很淡很淡,两人只觉得做了一场快乐的美梦。
江寒栖正回味着,突然听到洛雪烟兴奋地吆喝道:“女装女装!”
他转头对上亮晶晶的眼睛,叹了口气,认命地下床换衣服。
后记
洛晏清站在空荡荡的客房前沉默了许久,看到桌子上有一摞拍立得,摊开来。他在上面,明昭也在上面,除此之外只有色彩缤纷的模糊背景。
他带上门,解开围裙,搭在吃饭的椅子上。
盘子里的牛肉馅饼热气腾腾。
洛晏清没什么胃口,看到供起来的花束里有勿忘我,捻起一支,摘下花瓣,一瓣一瓣地送进嘴里,机械地嚼两下,咽下去。花枝变秃时,馅饼的热气没那么浓了。
手机来了消息。
爷爷不小心摔了一跤,父母赶回老家看望,说没什么大碍。
洛晏清回了消息,把光秃秃的花枝丢到垃圾桶里,喃喃道:“因因,新婚快乐。”
哪有什么美梦?
不过是愿望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