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间内，褚苒把机器人搬到工作台上，然后拿起一柄扳手，对准螺丝零件,用力一翘，螺母应声脱落。

　　下一秒，褚苒发出一声干呕。

　　“呕——”

　　即使戴着防护面罩，褚苒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干呕，一声接一声，根本停不下来。

　　褚苒立马起身，打开了维修间的窗户。

　　即便如此，腥臭的味道依旧迅速弥漫到整个房间，根本无法驱散。

　　有生之年，褚苒还是第一次闻到如此浓郁的臭味。

　　这种令人窒息的味道并不是单纯的臭味，而像是许多味道的混合体。这种味道，就像是有人把一年没洗的脏袜子、狐臭味的衣服，以及刚摘下来新鲜的苦瓜和黄瓜，再加上香菜，混合在一起，榨出来一杯令人作呕的果汁。

　　她强忍着目眩的感觉，拆下机甲外壳，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液体的存在。

　　褚苒戴着护目镜，发现这个臭味来自于机甲的表层外壳，壳体附着了一层膏状物体，看上去像是液体干涸后的残留物。

　　褚苒又拿出一柄小铲子，轻轻一刮，上面的膏状物碎成粉末。

　　“呕——”褚苒凑近闻了下，又差点被熏晕过去，终于确认这就是臭味的来源。

　　这个机器人之前怕不是被用来炸粪坑了吧！！褚苒如是猜测道。

　　迅速清理完这片膏状物体，在进行下一步维修工作前，褚苒试着留存一部分样品。

　　可是当她把这堆粉末放到金属盒子中，下一秒，盒子升起一股刺鼻的黑烟，与粉末接触的地方，盒子表层已经被腐蚀成黝黑一片！

　　褚苒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东西居然会和金属发生反应。

　　再去看刚才使用过的小铲子，不知何时，铲子尖端已经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样子。

　　褚苒：“……”

　　她总算是知道，这个机器人报废的原因了。

　　想要收集这种具备腐蚀性的粉末，不能使用普通的金属盒，那就只有价格昂贵的游金材料盒了。

　　而游金材料盒，只有虞莲有。

　　褚苒推开维修间的门，走到外间：“莲姐……”

　　“什么味儿啊？臭死了！”虞莲捂住鼻子，“你是去炸厕所了吗？”

　　“当然没有。游金材料盒，借我一个呗！”褚苒说道，“用完了就还你。”

　　“游金材料盒？你要装什么东西？”虞莲问道。

　　“就是这个臭味的来源，一种挺奇怪的粉末。不会腐蚀皮肤，但对金属的腐蚀性很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想研究一下。”褚苒说道。

　　“行吧。”虞莲在柜台深处，翻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递给褚苒，“我只有小款的，拿去用吧。”

　　虞莲如此大方，让褚苒有些不可思议：“莲姐……”

　　“两万星币，从你工资里面扣。”虞莲说道。

　　褚苒：“……”

　　果然，这才对味儿嘛！

　　不过褚苒刚收到绷带男汇入的二十万星币，现在区区两万星币，她根本不在乎！

　　“谢谢莲姐！”褚苒捧着游金盒，回到维修间。

　　看到褚苒如此爽快的反应，虞莲眯起眼睛，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奇怪，褚苒最近是发财了吗？”

　　——

　　褚苒拿到游金材料盒，取了一小块粉末。

　　采样结束，褚苒又拿出钳子，将工作台上的机器人“大卸八块”，拆分成数枚金属块，开始逐一替换掉生锈磨损的关节零件。

　　根据使用痕迹来看，这个救援机器人起码已经投入使用超过三十年，机甲内部甚至还带有早期矿石的粉末。

　　底城以矿产工业为核心，但与此同时，矿井内部大大小小的爆炸事故每年都有，星网上一搜一大片，人们已经屡见不鲜。

　　甚至底城本身能够脱离上城，就是源自百年前的一场特大型矿井爆炸事故，直接让底城整座城市的地壳沉入了地下。

　　在这样的背景下，救援机器人的存在也变得稀松寻常，基本上所有矿井都能看到救援机器人每天忙碌工作、排查安全隐患的小身影。

　　褚苒掂量着手中的机器零件。

　　即使这个机器人现在已经锈迹斑斑，无法再继续使用，但从它的重量和材质来看，这个救援机器人当年应当也是定价昂贵的高档款式。

　　但再昂贵的设计也抵不过技术的叠代。底城机甲产业极为发达，基本上二三十年内就能实现一代技术的全新升级叠代。

　　眼前这个机器人材质再昂贵，做工再精细，也依旧不能掩盖它现在已经是一个款式老旧，功能简单的救援机器人。

　　现在市面上，随便一款小型救援机器人，不论是功能还是造价，都要远远优于这款机器人。

　　其实褚苒并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绷带男要执意维修这个又老又破的机器人。

　　——当然，对方执意要修，褚苒有钱可赚，自然也不会'正义'到拒绝送上门的生意。

　　为了嵌入对方提供的动力引擎，褚苒戴上护目镜，开始改装机器人原本的结构。

　　刺耳的嗡鸣声响起，机器人原本长方形的逐渐被切割成合适的形状。

　　在改装过程中，褚苒加入了自己的审美。

　　她取消了机器人原本的金属外壳，转而用黑色的金属线连接起它的各个部位。

　　原本装在头顶的一对摄像头，改装到了头部平行的位置，看上去更像是人类的眼睛。

　　但摄像头的功能并没有受到影响，相反，去掉原本头部外壳后，这对“眼睛”具备三百六十度翻转视角，能够实现全方位监测功能。

　　左右两条机械臂，被改装成了全新的款式、。左臂加装了扫描仪和探头，可以在深入地下救援时，对不利地形进行拆除和爆破；右臂则留出一定的空间绑住绳索，用于拯救受困人群。

　　机器人身体正中央，即正方形“肚内”，则安置着委托人提供的动力引擎，周围缠绕着各式各样的数据线。

　　底部原本锈迹斑斑的履带，被更换成不易生锈的全新履带，看上去闪闪发亮。

　　最后一枚零件回归到原本正确的位置后，褚苒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这不是她修过的第一个机器人。

　　但以眼前机器人的受损程度之深，再加上委托人的改装请求，这次维修差不多相当于她半原创了一款小型救援机器人。

　　褚苒接通能量石，进行初次测试。

　　“刺啦——”

　　能量源连同引擎，机器人面板亮了起来。

　　“滴——”

　　一串乱码过后，机器人恢复正常，开口讲话。

　　“你好，你好。”

　　“救援者孢子号，为您服务。”

　　“呃，你好？”褚苒说道。

　　“这位美丽的女士，感谢您对我身体进行的维修改造，现在我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孢子号说道。

　　褚苒看着眼前的小机器人，有些惊讶。

　　即使她已经知道，所有机器人的系统代码都是源自超级人工智能系统伊娃，一言一行都是设定好的程序算法，并不具备自我意识。

　　然而每当听到机器人用充满人性化的语调与她交谈、打招呼时，她总是有种对方是真人的错觉。

　　“这位尊贵的女士，您可以称呼我为孢子，我是一款小型救援机器人。”小机器人自我介绍道。

　　“根据《人工智能守则》的规定，我的开发设计是为了拯救人类的生命，尤其是当人类受困于恶劣的矿井环境中时，我应当竭尽全力，完成相应的救援工作。”

　　“好的——孢子，你好。”褚苒说道。

　　“这样久违的空气，阳光与雨露，孢子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孢子很高兴，能够重新回到这里，与您相见。”小机器人说道。

　　褚苒：“……”

　　她忍不住抬头，看着维修间昏暗的油灯，又看了看布满浮尘的空气，和窗户外昏沉沉的天气。

　　但孢子只是挥舞着小小的机械臂，表达自己的兴奋。

　　犹豫片刻，褚苒伸出一只手指，与它的机械臂碰了一下。

　　“欢迎回来，孢子。”

第25章

　　完成维修订单后,按照约定，褚苒需要向顾客留下的地址寄送。

　　将孢子搬到集装箱打包时，孢子挥舞着机械臂：“希望与您再次相见,美丽的女士。”

　　面对如此生动的机器人，褚苒头一回产生了不舍的情绪。

　　褚苒想了想,从裤兜里摸出一小朵塑料绢花,别到孢子的脑袋上：“这个送给你，祝你一路顺风。”

　　底城污染严重，真正的花朵售价昂贵，但塑料材质的绢花却很便宜。这朵小花是褚苒之前在学校参加免费活动，薅羊毛拿回来的,一直装在兜里,现在正好可以送给孢子。

　　“谢谢，谢谢。”孢子看起来非常开心，它把脑袋上的花朵拿下来,装进了自己肚舱内的维修工具箱中。

　　“这是送你的，没有实际功能的……嗯，装饰,不用收起来。”褚苒提醒道。

　　“收到,收到。”孢子说道。

　　“救援者孢子号,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拯救人类的生命,尤其是当人类受困于恶劣危险的地下矿井中时,孢子应当竭尽全力，拯救人类的生命。”

　　“善良的女士送给孢子礼物，这是孢子收到的第一件来自人类的礼物，外面的污染会将珍贵的礼物损坏，孢子想要好好珍藏。”

　　褚苒突然觉得自己好该死：“哎,真不值钱的……”

　　要是知道孢子的系统设置居然如此人性化，她多少也得送个正经的小礼物，譬如一柄小扳手什么的，而非这样随手拿出来的，一朵皱巴巴的小花。

　　孢子又将小花从肚舱里面拿出来，别到了自己一对大'眼睛'旁边。

　　“再见，再见！”

　　集装封箱进行到最后一步，孢子朝褚苒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