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雍齿在, 雍齿上次把盈儿看护得很好,应该无事。
刘邦在心里念个不停。
之前就罢了, 章邯马上就要打到砀郡了, 刘盈若是乱跑,他真担心刘盈遇到危险。
刘邦因为有了刘盈之后, 提前受了许多年的折磨。或许是祸福相依,之前吃的苦抵消了他本该在起兵时吃的苦, 现在势力发展很顺利。
刘邦虽未称王, 却比拜见项梁的一些诸侯王地盘还多。
项梁早就把收集的刘邦的情报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猜测刘邦是怎样的人。
项梁有野心。
他虽然听从范增的献策,准备拥立楚怀王。但拥立楚怀王只是权宜之计, 最终成为诸侯之首的,只会是他和项家。
强大又不听话的诸侯,将是他灭秦之后的敌人。
项梁渡过乌江之后率先攻击陈胜的部将,便是警告其他起兵的人乖乖听话。
这时的消息传递很不灵通,隔着一座山的村子可能都不知道山那边的村子有几家人。战乱又阻碍了消息传递,项梁对刘邦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刘邦是个县中小吏,家中三代都是黔首。
他便把刘邦当做如陈胜这样的草莽。
项籍却提出了异议:“叔父,我观刘邦军策很有章法,不像是普通人。”
项梁道:“他很快就要来了,你亲自到城门,暗中观察他。”
项籍领命。
项梁捏了捏眉间,又重新看了一遍刘邦的相关情报。
自己这侄儿心高气傲,难得听他夸一会人。或许自己真的小看了刘邦。
项籍带着三两护卫,扮作普通兵卒在城门看到了刘邦后,却认为自己高估了刘邦。
刘邦还未到城门,便难掩一脸忐忑不安。
当他抬头看到薛县巍峨的城门时,还停留了一会儿,似乎不敢入城。
在下属劝说后,刘邦鼓起勇气入城,脸上忐忑不安却是更浓了。
项籍离得远,听不到刘邦和下属在说什么。但他的视力非常好,射箭能射中百步外的树叶,所以对刘邦的神态看得一清二楚。
本来项籍看过刘邦攻城略地的情报后,对刘邦的能力存有几分在意。
但未曾想刘邦胆小如鼠,即使有几分领兵的才干,自己也无须太在意。
项籍回去禀报项梁,项梁半信半疑。
一个胆敢起兵反秦的草莽,能多胆小如鼠?
他想了想,特意晾了刘邦几日,派更多的人观察刘邦。
刘邦果然如项籍所说,每日都惴惴不安,常想逃离薛县。
但刘邦还是有点本事,下属劝他留下来,他虽然心里害怕,还是咬牙留了下来。
刘邦手下有一个叫张苍的人,带着许多财物贿赂项梁的下属。重礼也送到了项梁和项籍处。
范增有点看不下去,对项梁道:“刘邦虽势力比其余诸侯略强,但是第一个拜见将军的人,十分诚心。将军对他无礼,恐怕会让其他观望的诸侯忐忑。”
项梁从谏如流:“我只是身体不适,并无对沛公无礼之意。”
他立刻大摆宴席,隆重接待刘邦。
项梁在席上端着酒连连对刘邦道歉:“我身体不适,卧床不起,现在才来见沛公,实属无礼,请沛公见谅。”
刘邦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十分明显。他忙说没关系,然后请辞回沛县。
项梁道:“沛公果然还是责怪项某啊。项某召集诸侯探讨灭秦大业,沛公怎么能辞行?”
刘邦无奈,只能继续留下。
项梁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好酒好肉美女送个不停,几乎日日宴饮。
刘邦看见美女的时候很开心,但提起裤子又满脸愁绪。
他几乎每日都询问会议什么时候开始,归心似箭。
项籍对项梁道:“叔父,他果然胆小如鼠。”
项梁拈须,终于放心了。
“刘邦虽有些才干,但受出身所限,心性过于怯懦,是很好的同盟人选。”项梁将写着刘邦情报的竹简放在了右手边,“你可与他交好。”
项籍不屑:“我不与非英雄的人交好。”
项梁无奈地笑道:“若是英雄,就不肯居我等之下了。他有才却怯懦,正是适合当下属的人。”
项籍这才勉强听从项梁的命令。
不过只两日,项籍就再不肯去见刘邦。
项籍抱怨:“他如妇人似的,每日都要对着我长吁短叹,询问我何时能归家,实在烦人。”
项梁见刘邦和项籍相性不合,只能派其他项氏族人去接触刘邦。
其他项氏族人对刘邦的评价很不错。
他们都说刘邦对他们十分尊敬,把他们视作父兄般对待。
项梁很满意,项籍却更不屑了。
关上门,刘邦对项梁和项籍也很烦。
“他们究竟还要拖到何时?!”刘邦焦躁地绕圈圈,“早知道我就晚些来!”
夏侯婴、张苍等人也有点急了。
他们没想到项梁居然会这么拖沓。
观察项梁做派,刘邦等人不担心项梁会把他们扣下。项梁没说谎,只是想留他们开个诸侯会议。
但这也太慢了!
“不行,我不放心。”刘邦咬牙,“派人回沛县询问盈儿的情况。”
夏侯婴领命,派人向沛县送信。
项梁没有阻拦刘邦送信。
他又设宴宽待刘邦,不断说“快了快了,沛公别急”。
沛公很急,急得连美女都不香了。
他真的很担心信使回来,告诉他刘盈拉着韩信、刘肥和雍齿,跑去给章邯递战书了。
虽然自己这儿子还算惜命,但万一他觉得他能行,就上了呢?
与刘盈单独相处的时间越长,他派去管着刘盈的人就越容易被刘盈蛊惑。现在都快两旬了,刘邦担心雍齿扛不住。
老父亲蹲在门槛上双手抱头。
如果雍齿撑不住,希望吕娥姁能管得住刘盈。
但是刘盈那么狡猾,吕娥姁根本不知道刘盈在做什么啊!
连我都不知道!
看着刘邦被留在薛县,害怕得快崩溃了。项梁对刘邦的满意度再次提升,项籍则对刘邦更加不屑。
项氏其他族人与项梁、项籍一样,也都认为刘邦胆子很小。
其余起义军将领陆续到来,因从项氏族人那里传出的刘邦的名声不好,没有多少人拜访他。
只有一人不相信刘邦的风评。
张良咳了几声,端着苦药一饮而尽,对仆从说:“项梁最初冷落沛公,应是在忌惮沛公。不过一旬,项梁却对沛公很是亲近。若这是沛公故意为之,项梁便被他玩弄在股掌上了。”
仆从问道:“主父怎知沛公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怯懦?”
张良讥笑:“虽同为旧贵之后,项梁很少吃苦,一直混迹在士人中,对庶民了解不深。我藏于民间,与庶民为伍多年,深知庶民起兵反抗暴秦需要多大的勇气。刘邦还是因释放刑徒而被迫起兵,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怯懦?那项梁,难道还能比暴秦更可怕?”
张良曾经也是一位胆敢刺杀秦始皇的壮士,但这些年他东躲西藏,又郁结于心,得了许久的病,从壮士变成了病弱的文士。
项家是武将之后,对文士表面上很尊敬,心里则不以为意。
张良虽是带兵来投,项梁哪怕早年就认识张良,也不由忽视了他。
所以当张良去拜访刘邦的时候,项梁没在意。
不过是一个文弱的人拜访一个怯弱的人,弱者抱团罢了。
“你就是张良张子房?”听到张良的名字,刘邦收起散漫的姿态,起身相迎。
张良疑惑:“沛公知道我?”
刘邦心道,不是我知道你,是我家竖子念了你很多遍。
刘邦现在已经知道,当初刘盈点名要去下邳和淮阴,就是去寻两位奇人。
韩信在淮阴。而在下邳的,就是张良了。
刘邦一见张良,就有点心虚,也有点庆幸。
观张良谈吐,当是教养很好的士人。韩信很好骗,张良可不好骗。还好刘盈没寻到张良,否则他都担心与张良结仇了。
“我听闻张公曾刺杀秦始皇,甚为佩服。”刘邦拱手作揖,“刘某对张公仰慕已久。”
张良神思恍惚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很久远的事。
恍惚之后,张良狐疑:“我确实刺杀过秦始皇。但你如何知道?”
连秦始皇都不知道!
刘邦也意识到自己话中的错漏,急中生智:“我、我家竖子曾有奇遇,与黄石公曾有一面之缘。是黄石公提起了张公的事。”
刘邦本想说是自己有奇遇。但话一出口,他改成了刘盈。
因为他根本不认识什么黄石公,张良一问就会露馅,不如推给刘盈。
就算张良去问刘盈,看在刘盈年幼的份上,刘盈就算胡说八道,张良也不会起疑心。
刘邦提到自己刺杀秦始皇的时候,张良略有些惊诧,但没有很担忧。
大家都是起兵反秦的人,知道自己刺杀秦始皇也没关系。他只是疑惑刘邦怎会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