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鲁在角落里数了数, 巴蜀有名有姓的夷人首领,竟然都赴宴了。
他们刚才难道就躲在外面?
以刘盈的世家子脾气, 是怎么和这些人勾搭在一起的?难道底蕴不足的刘盈, 还能给出更大的利益?
刘盈虽不爱喝酒,该喝开心的时候从来不会扫兴。
看歌舞有什么意思?真豪杰就要自己下舞池称霸舞林!
刘盈叩剑唱歌, 孙策拉着赵云在宴会上舞枪;
周瑜听了刘盈故意不在调上的歌声,狠狠推了刘盈一把, 让他闭嘴, 自己拿出琴来伴奏;
诸葛亮高喊加我一个,庞统用筷子敲击酒坛打节奏;
法正怂恿刘盈,不要屈服周瑜, 继续唱,我和你一起唱;
张绣努力缩小存在感,被贾诩赶下了舞池……
“来来来!一起!”孙策拉住张绣,双人比枪变成了三人乱舞。
赵云一直板着脸,眼神放空,大概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刘盈开了个好头,夷人首领心头一热。
比唱歌跳舞,那我必不会输!
一群壮汉就这么斗了起来,除了唱歌跳舞演奏,还有人用空酒坛子比投壶,有人拿出了筹码赌酒……很快,张鲁和张修的原下属也纷纷被拉下场。
张鲁瞠目结舌地看着热闹的宴会场。
刘盈就这么玩起来了?他就不怕乐极生悲吗?
刘盈就这么玩起来了,半点不怕乐极生悲。
项羽未死,阿父都能在彭城大摆宴席。自己都把张鲁抓起来了,吃个酒宴怎么了?
我的接风洗尘宴,怎么能中途而废?来,舞起来!
贾诩对新任同僚阎圃道:“毓秀,郎君如此活泼,以后恐怕你我有的是头疼。”
阎圃笑道:“能为这点小事头疼,是旁的人求也求不来的事。”
贾诩举杯赞同。
两人喝过一盏酒,就当已经是很熟悉的同僚,在其他人的鬼哭狼嚎中聊起了正事。
贾诩很好奇刘盈在汉中的布置。
以刘盈外来者的身份,怎么能聚集如此多的人心?阎圃是张鲁的心腹谋士,刘盈是如何拉拢的阎圃?
阎圃想着自己如何一步一步走入刘盈的“圈套”,半是唏嘘半是怀念道:“可能有的人,什么都不需要许诺,就能让你相信他能带着你实现之前不敢想的梦想吧。”
张鲁很有自知之明,从未有割据汉中之外的野心,连益州都不去图谋。
阎圃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只想帮张鲁坐稳汉中之主的位置,将来有雄主攻打汉中,就择优投奔。
刘盈的出现,却打破了他的自知之明。
阎圃看着那位少年郎,很突兀地冒出一个念头,跟着这样的少年君主,或许他可以有更大的野心。
比如帮少年君主选择治理郡县的人才,而不是盘踞在一个郡县内。
他不知不觉相信,刘盈一定会拥有许多许多郡县。
“野心……”贾诩轻声自语。
就算一无所有,也能让别人相信他描绘的野心,也能让别人燃起跟随他就能走向更高处的野心,这就是天生的帝王吗?
贾诩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身穿粗劣的褐衣,头戴简朴的竹冠,腰胯老旧的长剑,踩过泥泞的荒野,走向深山,又从深山走向破败的尘世。
他原本是独自一人,走着走着,身后的人越来越多。
再回首,一转身,竹冠变成了旒冠,褐衣变成了冕服,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对台阶下的人平举双手。
刘盈终于好好唱了一回歌,周瑜满意伴奏。
幻象如露珠上的倒影,随着刘盈如珠玉碎裂般的歌声破碎。
穿戴冠冕的人影消失,把一身华服穿出了褐衣效果的刘盈,在人群中央高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众人高声和之。
贾诩也笑着轻声和之。
张鲁印象中的“张盈”形象完全破碎。
他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连刘盈为他解开绳索都没回过神。
“如果你不想归顺我,我送你离开汉中,你可以投奔他人。”刘盈勾着张鲁的肩膀笑道,“可除了我这里,还有谁能让你当宗室?义父啊,你可想好啊。”
张鲁咬牙切齿:“别叫我义父,我当不起你的义父!”
刘盈:“哈哈哈哈!”
以前阿父说,谁应自己一声“伯父叔父兄长”,就肯定会被自己刮一层皮。
这里竟然还有人敢应自己一声义父?不知道阿父的义兄弟死成了好几块吗?
哈哈哈哈哈!
在弟弟和母亲的劝说下,张鲁顺着梯子下台,和张修和好,向刘盈投降。
张修看见张鲁那憋屈的表情,就对刘盈表现得更恭顺。
给刘盈当狗腿子固然很伤自尊,但看见张鲁不高兴,这点自尊伤就伤呗。
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的张修,现在特别洒脱。
张鲁看见张修幸灾乐祸的神情,就更憋屈了。
当刘盈迅速稳定了汉中,更改汉中官制,重新选拔官员,劝农桑,修水利,并免了汉中一年赋税,他就更加难过。
张鲁闷声道:“你免汉中一年赋税,用什么养兵?”
刘盈把一大堆文书推到张鲁面前:“屯田啊。汉中人口凋零,荒芜田地很多,正好屯田。关中马上要乱了,一定会有许多庶民逃来汉中。如何重编户籍,组织庶民开垦,事可多了。义父,别偷懒。”
张鲁咬牙切齿道:“别叫我义父!”
“哈哈哈哈,好,好。”刘盈笑道,“赶紧干活!”
张鲁翻开刘盈给的文书,捏紧了手中的毛笔。
他现在不像个米贼,倒像是真正的郡守了。
真正的郡守就会操心这些烦琐到掉头发的事。
“张修在干什么?”张鲁问道。
刘盈道:“他在负责军屯。”
听闻张修也在当个普通官吏,张鲁心气顺了一些。
他又问道:“把这些事都推给我和张修,你难道要去夺益州?”
刘盈点头:“我去去就回来。别担心,我很厉害,很快益州就会变成我们张家的!”
谁和你是一个张家?谁会担心?我恨不得你死!
张鲁低头翻看文书,不愿意说话了。
刘盈不骚扰认真工作的人。他为张鲁把文书堆好,背着手大摇大摆离开。
张鲁抬头,看着刘盈的背影沉思。
半晌,他摇了摇头,继续和文书搏斗。
能凭空建立宗教的人,自是读过许多书,才思都十分出众。
当一个合格的地方官?大材小用。
我们张家……张鲁埋头干活,半点不偷懒。
他不得不承认,被刘盈那句“宗室”蛊惑了。
刀架在了脖子上,他已经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接下来选择什么?投奔别人变成不得势的小官,还是一跃成为开国皇帝的宗室重臣?
他虽然脾气很大,但脾气还没大到自找苦吃的地步。
我们张家……嘿。
张鲁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根本不把这点文书放在眼中。
说不定将来自己还能当个诸侯王呢!
……
“交给我就成,你还要亲自去啊?”孙策被刘盈抢了主将的位置,满脸不开心。
刘盈瞥了孙策一眼:“你认路吗?”
孙策道:“有向导,哪需要我认路?攻打其他城池,难道还非得认识到别的城池的路?”
刘盈戏谑道:“你知道李广怎么死的吗?”
孙策脸色涨红:“我才不会那样!”
“不认路的人乖乖当副将。”刘盈嘲笑着孙策,没有披甲,直接上马,“来来来,我们星夜急行军,吓唬刚胜利的刘璋一跳!”
刘盈笑容一收,肃然道:“刘璋杀长兄自立,将次兄关在狱中,有悖人伦,天地不容。你我因义出兵,势要斩那畜生于刀下,救出刘诞,以报益州牧刘焉知遇之恩!”
刘盈身后五千将士在头上和肩膀上缠着白色粗麻布条,骑上骏马。
“唯!”
张绣和赵云第一次随刘盈打仗,又是激动,又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