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站起来后,刘诞先松了口气。
十八岁啊,那这位和先帝长相有些相似的青年,应该不是死不见尸的先帝。
刘焉算了算汉少帝刘辩的年龄,也长舒了一口气。
刘辩如果活到现在,也不过二十一周岁,断不可能三岁就有儿子。
只是来者眉目间和刘辩的相似,还是让刘焉有点忐忑。
刘焉在后世不能和汉末枭雄坐一桌,因为他“小富即安”,虽早早在大汉还未完全颓败时就谋划割据一番,却没有称霸的野心,有些软弱。
这一点软弱,让他虽在背叛汉灵帝时没有丝毫犹豫,但在听闻汉少帝和汉哀帝皆惨死时,也有些许愧疚和不安。
当得知刘盈确实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只是碰巧长相相似时,刘焉对刘盈竟生出了些好感。
他精神都好了不少,说话都流利了,细细询问刘盈的经历。
刘盈描述自己是在董卓之乱时从长安逃出,带着家中部曲辗转多地,才来到汉中投奔族亲。刘焉对刘盈曾经经历的苦难表示了同情。
留侯后人虽在西汉便被打压,但后人也在汉昭帝时诏复家,其官宦之位一直延续到东汉。
汉光武帝对前汉的勋贵官宦后人相当宽厚。
再加上西汉勋贵积攒了几百年的家世,到了东汉少说也是个豪强世家,在东汉做官轻而易举。
刘盈表现出的学识和气度,很明显是从小经历了良好的教育。
米贼张修和张鲁虽也是地方豪强,从小读了不少书,但气质和刘盈一看就不同。
刘盈以武将的身份来见刘焉,举手投足却有着一股子儒家弟子的板正,换成一身儒衫也不违和。
刘焉考校了刘盈几句儒家典籍。刘盈对孔孟荀之道很是了解,但对董圣人的了解却不多,只了解一些皮毛。
官宦之家教导子弟学儒,正是从古学到新。以刘盈被迫离家的年龄,该学的内容也正好对得上。
刘焉立刻就认可了刘盈那留侯后人的身份。刘诞也再不怀疑刘盈和汉哀帝是否有关系。
众所周知,汉哀帝被董卓关押的时候被吓成了痴呆,纵然公卿有心教导他,但他从未听过公卿授课。
汉哀帝当皇帝时才九岁,九岁前接受的教育,不可能如“张盈”般博学多才。
贵族子弟总是会对同一阶层的人更有好感,刘诞瞬间就想和刘盈为友。
刘焉也是如此想。
张鲁和张修都有狼子野心,他不信任这二人。“张盈”虽是二人的族侄,但身为贵族子弟,不一定和这两人真的关系有多密切,或许能被自己拉拢过来。
刘焉便让人把忙碌的长子叫来,设宴宽待刘盈。
他还悄悄派人训斥刘璋,责怪刘璋竟然得罪人。
虽然刘焉将权力交给刘范,但对幼子还是疼爱的。幼子去招揽刘盈,也是他默许的。
没想到幼子太骄纵,一见面就得罪了人。
别说来者是贵族子弟,心高气傲,哪怕是张修和张鲁派来的普通将领,刘璋既然想招揽对方,也该掩饰好自己的高傲。
刘璋居然厌弃的神情明显到被“张盈”一眼看出,刘焉对刘璋十分失望。
刘璋被父亲训斥后,又是恼怒,又是后悔。
他哪知道那个小米贼居然还是个贵族子弟?若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态度已经足够好了。
身边众多文士家臣劝了又劝,刘璋终于忍下了心中那口气,决定认认真真向“张盈”道歉,争取把“张盈”拉拢到自己身边。
知道“张盈”真的可能是留侯后人,刘璋倒也不觉得被侮辱了。
留侯的后人,有些脾气才正常。
刘焉病得下不了床,没有参加酒宴。
刘范、刘诞、刘璋三人为主座,对刘盈频频敬酒。
刘范初次见到刘盈的相貌也感到了眼熟。不过刘范对刘盈更不熟悉,便很快将这种眼熟感抛到了脑后。
刘盈能文能武,无论是留侯家祖传的黄老之术还是东汉时兴的儒学,他都学得不错。
能让刘范惊喜的是,刘盈家中竟然传有留侯所著兵书全卷。
这个连大汉宫里可能都没有全本。
“家中总要有些私藏的。”刘盈暗示道,“祖先留下的家训,便是让我等后人低调处事,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不可显露出祖先的兵书。”
刘范和刘诞很眼馋,但都没有向刘盈索要留侯兵书。
刘璋情商没有两位兄长高,也知道在世家贵族子弟中,什么是最犯忌讳的事。
什么是豪强?豪强就是有钱有部曲的家族。
什么是世家?有经书传家的豪强就是世家。
他们原本以为“张盈”只是官宦子弟,落魄豪强,没想到“张盈”居然是世家。
有留侯兵书在手,哪怕“张盈”宗族只剩下他一个嫡系,他也是世家子弟!
三人没有胡乱揣测“张盈”手中的留侯兵书是真是假。“张盈”有朝廷认可的族谱,确实是留侯后人,他手中的留侯兵书一定是真的。
如果对这个太较真,那所有世家手中的祖先藏书,都说不好真假。
而“张盈”表现出的本事,也让他们十分认可。只有手握留侯兵书的人,才会成为如此青年才俊。
那么刘盈手中是否有留侯兵书?
有,但只有半卷。剩下半卷张良还没写完。
在那半卷留侯兵书上,还有刘盈留下的圈点墨宝,比如给留侯用朱砂画一朵张牙舞爪的小红花。
别问小红花怎么能张牙舞爪,刘盈的字画都是如此,独家防伪。
如果不是这个时空的淮阴侯被灭族了,他冒充淮阴侯的后人更容易。因为刘盈他阿兄非常敬业努力,已经写完了兵书草稿,只差润色增补。
他是真的拥有全卷淮阴侯兵书!淮阴侯亲笔写的!
哦,如果不是不愿被曹家认亲,曹参兵书他也有。但曹伯父很懒,兵书才开了个头,刘盈不知道在曹参有生之年写不写得完。
刘盈每次想到曹伯父的懒惰就十分生气。他让伯父和阿兄写兵书,是要带到自己墓里当陪葬品,让后人挖出来的。
你们耽误了后世子孙的考古事业,罪大恶极!
刘盈既展现出学识,又透露了几句留侯兵书,那这个世家子弟,就可以在成都这犄角旮旯处扬名了。
刘焉送了刘盈一处别院,刘焉的三子都自诩为刘盈的友人。
尤其是文采不错、除了伺候父亲之外未有其他差事、比较清闲的刘诞,连后院都不逛了,常与刘盈同住。
益州士人纷纷前来拜访。离开之后,他们皆对刘盈赞不绝口,感慨刘盈不愧是留侯后人。
保真的!
张修和张鲁得到刘盈的消息的时候,都惊呆了。
我义子/侄儿这么有本事吗?
暗地里已经开始防备彼此的张修和张鲁,时隔许久又在一起因私事喝了一场酒。
“留侯后人就该有如此本事。”
“原来盈儿真的是留侯嫡系后人啊。”
“不知道那留侯兵书……”
“不可问不可问,即使我们是留侯族人,也不可问。这是世家的规矩!”
“对对对,我们留侯张家,可是世家子弟!”
两人都喝醉了。
从土气豪强变成米贼,又摇身一变成为益州牧属下,大汉官吏。没想到,他们还有成为世家子弟的一天!
“可是盈儿那身体……”
“过继不就行了。”
“对对对,多过继几个,让盈儿多开枝散叶!”
“这个你可不能全抢,我家也要出几个!”
张修和张鲁琢磨,过继哪个子嗣给刘盈。
刘盈身为留侯嫡系,就算他俩将来闹翻,也应该把刘盈摘出去,不能断了留侯嫡系血脉。
到时候自己子嗣留在刘盈身边,即使自己战败了,对方应该也会高抬一手,不会斩草除根。
这件事,便被两人默认了。
他们默认一同为刘盈过继子嗣,又默认将会厚待战败方过继给刘盈的血脉。
……
成都虽闭塞,但有一条长江航道在,长江沿线州郡还是能很快得知成都的大事。
留侯后人带着留侯兵书惊现成都,那就是轰动整个长江流域的大事。
谁不知道留侯的本事?原本以为留侯的后人已经泯然众人,没想到乱世出现,留侯真正的传人也出现了?
凑巧的是,有族谱可考的某一支张良嫡系,也在益州隐居。
张良的六世孙张皓曾在东汉身居司空的高位,其子张纲出任广陵太守,在任上去世。
张纲的子嗣便留居广陵吴县一带。天下大乱后,这一支张家族人为了避开战火,沿着长江一步一步迁徙,隐居犍为郡。
犍为郡就在后世四川乐山、泸州一带。
听闻成都多了个来自长安的留侯嫡系后人,张家很是好奇。
虽然留侯后人枝繁叶茂,不是所有族人都在同一张族谱上。但只说嫡系,那他们应该是知晓的。
不知道那“张盈”,究竟是哪一支族人。虽然他们不认识“张盈”,但“张盈”的祖辈应该是在他们的族谱上。
当张家听说“张盈”有留侯兵书,就更坐不住了。
张父忙派自己的儿子张翼携带家谱,去成都拜访“张盈”,希望能借阅留侯兵书,并与“张盈”联宗。
听闻“张盈”孤身逃来益州,亲族皆陷于董贼之手,应该也是需要族人帮衬的。
张翼疑惑:“父亲,你不是说乱世未出雄主,张家便不可出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