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的背瞬间绷直,头发都要竖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曹参好笑道:“我从未听过萧何的声音拔这么高。”
刘邦也差点笑出来,但惹事的是自己的儿子,他还是很艰难地把嘴角压了下去。
任敖和奚涓都身体前倾,想看盈儿又要做什么坏事。
刘盈双手搭在刘邦双臂,抬着下巴道:“萧伯父一家都是纯善之人,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对他人从来以德报怨……”
刘盈拉长了声调,短暂停顿。
韩信看着在场除了萧何之外的几位长辈,脸上的笑容都越来越灿烂,全身汗毛倒竖,双腿轻轻磨了一下座席,很想逃走。
萧何牙关都咬紧了:“盈儿,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刘盈眯着眼笑道:“以德报怨,连女儿被欺负了,都好像是女儿欺负了别人似的,不仅不准萧禄和萧延为她讨回公道,反把她关到家中。”
曹参高声道:“萧何,你这样做就不对了!”
萧何很想抬手给曹参一肘子!
韩信把脑袋使劲垂下,缩小存在感。
即使他没什么眼力见,也觉得现场气氛可怕。
而奚涓和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也算半个当事人的任敖,嘴角都快笑到耳根了。
“我听阿母说,女子嫁人后,便是别人家的人。除非受了很大的欺负,否则娘家很少上门,不然就是不守礼数。”刘盈睁开眼,严肃道,“壮壮还未出萧家的门,在外面受了欺负你都不为其讨回公道。等壮壮成为他家妇,恐怕被人打死了,伯父都要宽以待人了。”
曹参再次高声道:“骂得好!”
萧何:“……”我怎么没有为壮壮讨回公道?周勃上门道歉了啊!而且壮壮那不是被欺负,而是双方孩子互殴,她没打过!
刘盈拍了拍自家阿父的手臂:“阿父,我也未定亲,要不你和萧伯父商量一下,让壮壮进我家得了。我性格好,不会打妻子。萧伯父,你看如何?”
萧何:“……我看不如何!”
刘邦扬起眉梢:“我看很好。壮壮受了欺负,还是我儿子去讨回公道。那不如壮壮来我家,盈儿一定能护好他。”
曹参继续起哄:“刘季这话没错啊!”
奚涓也忍不住掺和进来:“萧何,这事真的不错。就这么定了吧。”
任敖看在萧何也算他上峰的份上,忍住了附和。
刘盈微笑道:“我家家风不好,从来都是打了小的,大的立刻揍回来。我打不过有大兄,大兄打不过有阿父,现在我还多了一位阿兄。阿兄,你见到我和刘肥被人打,是不是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先帮我们打回去?”
韩信没有思考,便迅速应道:“是。”
刘盈神情诚恳地对萧何道:“萧禄和萧延帮壮壮出了头,居然愁眉苦脸,怕回家被萧伯父教训。萧伯父,你家家风太好了,太以德报怨宽以待人了,还是让壮壮来我家吧。”
刘盈又看向在场所有叔伯:“我就在这里放话了,以后我小弟们谁受了欺负你们不肯护着,那不如全来我家。阿父,你同意吗?”
刘邦看热闹不嫌事大:“正好乃公我升官了,养得起。可以。”
刘盈得意地看向萧何:“萧伯父,明日就把壮壮送我家来?”
萧何抬起手按住额头:“好了好了,是伯父的错,别说了。”
曹参遗憾极了:“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认错了?我看你家家风很好啊,没问题,你再坚持坚持。”
奚涓也继续掺和:“对啊,好久没听到盈儿这么精彩的话了,让我多听一会儿。”
任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小声道:“其实我认为你和老大家结为亲家,真的是大好事。”
萧何使劲摆手:“此事别提。”
刘邦不悦道:“怎么,你还瞧不上我?”
萧何摇头:“盈儿将来会成为大贵人。贵人的后院不好待。刘季,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好了,盈儿,你和壮壮都还小,别提这个。若是被他人听到了,会传出风言风语。”
刘盈露出刘邦对兄弟的专属痞笑:“我无所谓啊。壮壮肯定也无所谓。”
刘邦的笑声把屋梁上的灰尘都快震下来。
曹参、奚涓、任敖都在旁边起哄。萧何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把这群起哄的人挨个踹翻。
“伯父知错了,以后不会再有此事。”萧何再次认错,希望刘盈放过。
他知道刘盈是真的能做出来这样的混账事,而刘邦绝对会支持刘盈。
刘盈道:“那伯父不会惩罚萧禄和萧延吧?”
萧何苦笑:“不会。”
刘盈道:“他们即使知道自己会挨训,还是要保护幼妹,伯父应当夸奖他们。”
萧何现在是刘盈说什么都好:“好,一定夸。”
刘盈对曹参道:“曹伯父,你也会夸曹窋吗?”
曹参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那当然!”
刘盈又对任敖道:“任叔父,你告诉任敬,这次的事就算了结了,没有下次。若他敢再欺负我小弟,我就要找阿父教训他阿父了。”
刘盈的阿父:“扑哧……好,任敖,听到没有?”
任敬的阿父:“……听到了听到了。”不愧是老大的儿子。
奚涓赞叹:“盈儿垂髫之年就有如此气势,将来肯定比老大还厉害。”
刘邦得意极了。
萧何博学,满腹大道理,他几乎都是被萧何说服,从来没把萧何说得哑口无言。儿子真是太给他父亲长脸了!
“荀子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儿子比我强是应当的。”刘邦拽了句文。
曹参惊讶:“刘季,你还知道荀子?”
刘邦道:“盈儿对我念多了,我就知道了。好了,盈儿,向你萧伯父道歉。”
刘盈乖乖地从刘邦怀里钻出来,对萧何深深作揖:“萧伯父,我刚才是一时之急,没有伤害壮壮名声的意思。我说得太过了,很抱歉。”
萧何没好气道:“你不是很有道理吗?道什么歉?”
刘盈抬头,讨好笑:“我理解萧伯父的治家理念,低调持家才能长久。”
萧何道:“那你为何要说这些话?”
刘盈认真道:“因为壮壮是我离开后的代理老大,她就代表我。平时就罢了,她自己没打过,她自己会找机会讨回来。如果她讨不回来,是她自己没用,我不仅不帮忙,还会嘲笑她。”
萧何脸色大变。
刘盈接着道:“但她代表我,她被欺负了,就是别人打我的脸。我一定要狠狠打回来。萧伯父,我看不惯你家的家风,和我要为我自己讨回脸面,你看哪个理由更合适?”
萧何已经不想回答了。
这狡猾的小子,你越理睬他,他就越气人。
还是刘季做得对,当刘盈张扬起来的时候,就用“啊对对对”敷衍过去,否则你说一句话,刘盈能气你十句。
萧何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在一开始就不该被刘盈挑起情绪,让刘盈抓住破绽。
但你一个垂髫孩童,哪来这么深沉的心思和敏捷的辩才?
难道刘邦和刘盈真的有天命在身?
萧何摆了摆手,不再和刘盈争辩。
他环视一圈看戏的损友:“今日之事……”
刘邦笑着道:“放心,盈儿只是个孩子,他的胡言乱语,我们都不会放在心上。”
曹参捂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到。”
奚涓附和:“对对对,没听到。”
任敖努力装出憨厚的模样,以表示自己嘴很严。
韩信擦干净手心的汗珠,一只手捂住耳朵,一只手捂住嘴。
真是太刺激了。盈儿真的才五六岁?
“古时常有垂髫孩童显露出辩才,秦国还有甘罗十二岁拜相。盈儿能与甘罗比肩。”曹参把刘盈抱起来,“以后你需要曹窋,尽管去寻他。只要是你的事,伯父都不会责怪曹窋。”
刘盈抱着曹参的脖子,甜腻腻拉长声调:“曹伯父最好了!”
他看向萧何。
萧何把脸撇向一边,不回应。
刘盈没有乘胜追击,放过了萧何。
穷寇莫追。萧伯父已经贡献出了足足一把技能本钥匙的经验值,再说下去就会真的生气了。
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刘盈还是很懂的。
“阿父,听说你升官了,今日是不是该大摆宴席?”刘盈转移话题,“我已经告知了我的小弟,让他们都来吃席。”
刘邦道:“当然。你阿母和阿姨已经在准备了。”
刘盈问道:“今日我可以喝酒吗?”
刘邦脸一沉:“不可以。”
“嘁。”刘盈不满地把脸埋在了曹参怀里。
他稚气的动作逗笑了众人,气氛为之一松。
萧何伸手,曹参把刘盈转移到萧何怀里。
“我知道你对壮壮好,但你和壮壮与人打架都是不对的。”萧何道,“你该读书了,壮壮也该学绣活了,你们都该静下心来。”
“哦。”刘盈敷衍应道。
萧伯父他说他的,刘盈自己做自己的,耳边风罢了。
在刘盈把萧何气破防后,萧禄与萧延成功免除了惩罚。
只是他们看着父亲的神情,总觉得非常可怕。
真不知道盈儿对阿父说了什么。他们很好奇,但不敢问。
萧壮壮年幼,没心没肺,丝毫没有注意到老父亲看着她的复杂神情。
她与老父亲打了声招呼,就与刘盈继续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