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本就不是因血脉聚集,而是“大汉的子民”。
当几个匈奴小部族到达河套平原时,老上单于终于得知了此事。
他还见到了刘盈派去的使臣,被迫与刘盈一同西行,暗自抱怨自己会不会死在西域的老头子蒯彻。
蒯彻在出使老上单于时,已经先见了其他匈奴贵族,为他们带去了刘邦本人还不知道的大汉皇帝的诏令。
“大汉热爱和平,不希望边疆再起冲突。你们匈奴内乱,也会影响大汉。大汉的皇帝愿意为邻居调停内乱。”蒯彻温和道,“等匈奴稳定,大汉将与匈奴约为兄弟之国,开放与匈奴的边市。”
一说开边市,老上单于帐篷里的呼吸声就重了起来。
年轻的老上单于环视左右。他悲哀地发现,似乎自己没有立刻拒绝的权力。
如果是父亲,就算不直接杀了汉使,也会将汉使驱逐。
而自己,居然要看希望开放边市的匈奴贵族的眼色,否则他们不会继续支持自己。
蒯彻没有逼迫老上单于。
他就像是一个极其好说话的老好人似的,又对老上单于道:“此事重大,大单于可能无法立刻下决定。待太子出使归来,将与大单于见面,细谈汉匈结盟细节。”
大汉太子出使西域是公开的秘密,但也是秘密。老上单于没想到汉使会直接将这个秘密说出口。
老上单于问道:“太子难道不担心我截杀他?”
蒯彻表情夸张地一愣,抚掌大笑:“大单于,我大汉的太子,是追溯千古,也敢争第一的猛将!大单于大可试试,能不能留下太子!太子向来喜爱以武会友,会很期待和大单于切磋。”
蒯彻不等老上单于回答,继续大笑着拱手:“太子还记得冒顿单于的武勇,不知如今的大单于,有几分冒顿单于的本事?”
老上单于大怒,佩刀出鞘。
蒯彻笑容自若,毫不畏惧。
……
“咦?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他会扣你几年呢。”刘盈对蒯彻居然在自己到达敦煌时,就寻到了自己,感到特别惊讶。
刘盈都给蒯彻写好剧本了,什么蒯彻牧羊,司马喜都根据刘盈的脑补,为蒯彻打好草稿了。
蒯彻听着刘盈唾沫乱飞的胡言乱语,白眼翻得看不见一丝眼瞳。
随何、陆贾等自诩萌新的汉使,也惊讶地向蒯彻打探能激怒匈奴单于,还全身而退的秘诀。
蒯彻此次出使,可是打定了要气一气匈奴单于的主意。他们真的以为蒯彻会留在匈奴牧羊,直到太子从西域回来,再从草原上接回蒯彻呢。
蒯彻没好气地瞥了刘盈一眼,瓮声瓮气道:“纵横,最难破的计谋就是以势压人。当初我替西楚霸王游说无往不利,是因为西楚霸王无往不利;我游说淮阴侯时败在太子手中,是因为太子从彭城逃脱,破了西楚霸王的势。”
“我能从匈奴全身而退,也是借了大汉和太子曾大破匈奴,斩杀冒顿的势。”蒯彻见刘盈的神情越来越得意,语气越来越冰冷,“大汉能正面压制匈奴,我就算指着匈奴单于的鼻子骂,他都得忍耐。”
自诩萌新的汉使若有所思。
蒯彻又道:“当能以势压人时,纵横的技巧不过是锦上添花,有可,无也无甚所谓。真正的纵横术,是在夹缝中求机遇。”
在萌新汉使若有所思时,刘盈笑道:“等夹缝够小的时候,纵使史书中的纵横家们都从故纸堆上跳出来,也无力回天。弱国无外交,国与国的友谊只在兵锋之上。”
蒯彻又瞥了刘盈一眼,没有回答。
他早就知道,刘盈是修纵横术者的大敌。
“好了,接下来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刘盈拍了拍手,让围着蒯彻听故事的汉使们回神,“月氏国的国王已经翘首以盼,銮驾都快到边境了。怎么让他放弃敦煌,还对我大汉心悦诚服,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汉使们都挺起了胸脯。
蒯彻则兜起了手。这点小事,他不会出手。就看看随何、陆贾等在楚汉战争中闯出过名声的大汉辩士,能有几分本事。
蒯彻可不承认他们修纵横术,不过是辩士而已。
纵横术和辩术的区别,在于施术者对大势的把控。辩士不过是被动完成主公的命令,纵横士则是让天下为自己心意而动。
这些后辈,没有一个够格。
蒯彻又将视线投向刘盈,然后再次嫌弃地移开视线。
第174章 此处是一片荒芜
刘盈说着要去见大月氏国王, 但没有任何行动。
他就在敦煌驻扎下来,竟有要在这里开垦的举动。
刘盈的行为一向让人摸不着头脑,又喜欢卖关子。跟随他的人已经经历过毒打,在刘盈不主动告诉他们原因时, 他们都闷头做事, 不去询问。
只有萧谨好奇心来了会去问一问, 刘盈大多时候都会如实回答。但萧谨会和刘盈一起卖关子, 所以刘盈回答了也没意义。
大月氏的国王派来几次使臣, 刘盈款待使臣, 但坚决不挪窝, 任由使臣胡思乱想。
十几日后, 大月氏便不再派人来了,不知道下一阶段会如何动作。
匈奴的探子也少了一些。他们似乎以为刘盈不会再西进了。
毕竟, 西边是死亡大沙漠。
探察地形,寻找开垦屯田之地的事, 刘盈只需要指手画脚。
当了那么久的隋炀帝, 他“蓝图大帝”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
当其他人都忙碌起来,连冯敬这个老秦将都被派去画地图时, 刘盈则坐在绿洲的树下发呆。
萧谨也有事做。
她忙完自己的事, 来寻刘盈时,刘盈已经从河里抓了鱼, 在烤鱼吃。
“分我一条。”萧谨一闻到鱼肉味就饿了。
刘盈点头,往鱼上抹好盐, 把第一条烤好的鱼先递给萧谨。
萧谨先吃了一口鱼肉, 才问道:“你好像心情不好。”
刘盈一边翻转还没熟透的烤鱼,一边道:“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只是有点唏嘘。”
萧谨没有继续发问。她知道若刘盈想倾述, 她只需要开个头,刘盈自己就会说下去。
吃鱼少说话,容易被刺卡。
刘盈沉默一会儿,说几句话,又沉默一会儿,说几句话。
他不仅说的话断断续续,话中含义也是断断续续,让人听不懂他究竟想说什么。
萧谨想,刘盈可能也没打算让人听懂,只是倾述罢了。
刘盈那东一棒子西一棒子的话,若有另一个穿越者在,就能很轻松地听懂刘盈在唏嘘什么。
从河套平原一路走来,敦煌是河套平原最西端。
敦煌以西,就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死亡沙漠”。
丝绸之路,从这里开始艰难。
若想联通西域,就要从敦煌出发,穿越死亡沙漠。
敦煌石窟是怎么来的?最初的敦煌石窟,就是从敦煌出发的人,担忧自己会死在沙漠里,便在石壁上凿下些东西祈福,并证明自己来过。
丝绸之路上铺满了金子,可每一次去拾取金子,都要抱着豁出性命的觉悟。
然而现在,没有丝绸之路,没有敦煌石窟,甚至连敦煌也没有。
刘盈踏入河套平原,告诉众人这里是天水,这里是武威,现在到了张掖,马上就进入敦煌。
而在大汉的舆图上,什么天水武威张掖敦煌,统统都不存在。
吕禄驻扎的地方,现在才有足够的人手建城,城墙就起了个底子。
大汉有心迁徙庶民屯边,现在也无力做到此事。
不仅无力,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人可迁啊!
刘邦把富户迁往关中都千难万难,现在朝廷集中力量做这件大事,哪还有余力向边疆移民。
总不能如秦始皇那样,“发闾左之人”,住在城门以左的庶民统统有罪,都给我发配边疆吧?
刘盈把这个吐槽吐给蒙毅听,蒙毅虽知刘盈说得对,还是又生气又伤心,请了足足一旬的病假。
刘邦在刘盈长大后难得重重揍了刘盈一次,并压着刘盈去向蒙毅道歉。
蒙毅倒是不好意思了,忙告罪,是自己的错。
如今的少主说曾经的先主的坏话,自己本就不该显露出难过之态,以免被如今的陛下认为不忠。蒙毅反省,自己真是恃宠而骄,太过松懈,都忘记臣子的准则了。
一件刘盈欺负老秦臣的小事,也能看出大汉现在真的是无力建造边疆城池,能军屯就不错了。
不归刘盈说什么名字,跟随他的人都认可什么名字,司马喜也记录下什么名字。
现在没有城,以后会有城。先把名字取了,城慢慢造。
大汉的日子还长着呢。
刘盈指着西边,告诉萧谨死亡大沙漠有多可怕。
他又指着地上的河流,介绍这条河流是唯一灌溉水源,还会遇见洪水。
刘盈说起现在不存在,以后大概会出生,但自己肯定见不到的霍去病。小霍同志自带定位导航系统,一路跑到敦煌来,看到疏勒河的水,脑袋一拍,奏请建城。
以小霍同志认路的水平,大概和我家灰兔驴差不多吧?
正在旁边啃草的灰兔驴仰头。
啊,谁,能和我比?在哪里!
刘盈叽叽咕咕说了许久,感慨敦煌那繁华的未来。
那时候敦煌人山人海,路上比肩接踵。
而现在呢?刘盈举目望去,什么都没有。
当个祖宗真是烦啊。
“这里现在是叫瓜州吧?本来盛产甜瓜,被匈奴人全糟蹋了。”刘盈哀叹不易。
连个野生的瓜都没有了,差评!
春秋时,敦煌叫瓜州,就是盛产甜瓜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