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陛下都已经同意这些人不来,并亲自安抚他们和他们的家族,那太子也不该把事闹大。
但太子妃言下之意,无论他们有何理由,做出的决定就是不遵从太子的命令,不愿意跟随太子。那太子将他们从心腹名单中剔除,有什么问题?
若是太子厌恶他们,让他们将来只能当闲散勋贵,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的未来。
别说什么抵挡不了父母长辈的命令。能不能在长辈和家族的反对下,仍旧坚持站在太子这边,也是太子,不,或许也是陛下为太子筛选心腹的试炼。
曹窋、萧延、吕产三人亲自把名单抄了三份,比对一下没有错漏后,发给那群还在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年轻勋贵子弟。
“每人抄一份,自己收好。”刘盈下令。
吵闹的场景变得鸦雀无声。
即使这群年轻勋贵子弟们没经历过太多风雨,长辈耳提面命不少,也没少挨萧谨手中的大木棒,基本的政治素养他们是有的。
这个名单上有很多他们认为可以过命的好友兄弟。或许将来他们私下仍旧是至交好友,但在朝堂上,他们不再是一路人了。
“你们有什么难过的?最难过的不是太子吗?太子为你们付出了多少,你们心里没数?”萧谨骂道,“为何太子非要监督你们读书习武?为何这次让你们一群没有经验只会拖后腿的人陪他出使?难道是太子的地位不稳固,需要你们的家族支持?”
在一旁装深沉的刘盈差点笑出来,破坏了他和萧谨的默契。
没有在刘盈给刘邦的名单上,自己偷偷跟出来的周亚夫扯着嗓子尖叫道:“当然是因为老大讲义气!老大一个人就能扫平西域!我们就是一群没用的废物!老大是把他自己的功劳分给我们!”
别说年轻勋贵子弟,就是曹窋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小孩你别说了!别给周勃叔父惹麻烦!
他们以为周胜之会斥责周亚夫,谁知道周胜之背着双手,得意扬扬地频频点头:“怎么样?我弟弟是不是特别聪明,特别厉害?弟弟肯定能再为我家赚个侯爵。你们没有这么厉害的弟弟吧?哈哈哈哈。”
很好,周胜之成功帮弟弟吸引了火力。
周胜之的异父异母的兄弟们摩拳擦掌。他们不好和小孩计较,难道还不能暴揍周胜之吗?
周胜之炫耀完弟弟后,脸色一沉:“太子下令,臣子不遵从,是不忠;老大对我们照顾颇多,小弟却不报答老大的恩情,是不义。不忠不义的玩意儿,不是我周胜之的友人!”
说罢,周胜之拔出腰间长剑,狠狠扎在地上:“你们在悲伤什么?难道不该是愤怒吗!”
周亚夫叉着腰:“阿兄说得对!”
众人还没反应,刘盈笑出了声。
他十分缓慢地,一下又一下地为周胜之和周亚夫这对脾气火爆的兄弟,鼓起了掌。
“看来是我对你们太好了,好得让你们以为我对你们的好是理所当然。”刘盈一边鼓掌,一边笑着道,“父母养育你们,也指望你们养老送终。怎么会有人认为我……认为寡人的好意,是应该无所求的?民间买东西还得花钱呢。”
“付不起寡人定好的价格,还想从寡人这里拿东西?哈哈哈哈哈。”刘盈放下手,放声大笑,“怎么,在沛丰时你们太年幼,已经记不得该如何给寡人当小弟了?放心放心,这次西域之行,寡人一定让你们记起来。萧谨。”
包着可笑头巾的萧谨上前一步。
刘盈收起笑容:“他们的文化课就交给你了。”
萧谨躬身。
刘盈对曹窋歪了歪头:“寡人本来打算让阿兄来,但阿父说你练兵有曹伯父十分的本事,但寡人总认为你心太软,练不了兵。希望这次出行,你能让寡人刮目相看。”
他指着那群还不在状态的曾经小弟们:“给寡人往死里操练。所有撑不住的人,都送回长安。寡人不需要废物小弟。”
曹窋抱拳。
“亚夫,过来。”刘盈对周亚夫招了招手。
周亚夫一步三蹦地冲到刘盈身边。
刘盈揉了揉周亚夫的脑袋。周亚夫脑袋一晃一晃,笑得像一只被挼的小奶狗。
“有寡人当初几分风采。”刘盈微笑道,“你就跟着我,我亲自教你。”
周亚夫抱住了刘盈挼他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周胜之抱着手臂,再次得意扬扬地扫视全场。
我弟弟厉害吧?比你们的弟弟,不,比你们都厉害吧?你们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弟弟的,哈哈哈哈哈!
我,周胜之和周亚夫,一门双侯已经预定!
这还不是如吕家那样,被陛下和太子额外施恩的一门双侯。我弟弟绝对会军功封侯!
有这样的弟弟,周胜之真是扬眉吐气。
文武都不如小伙伴们?那有什么关系?再厉害,你们家里还能再出一个军功侯?
我弟弟绝对可以!
刘盈将周亚夫抱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抱自己弟弟之外的小孩。
周亚夫害羞地捂住了脸。自己已经不是幼童了!
长安城内,周勃看着周亚夫的留书,大笑三声,然后飞速晕了过去,腿还蹬了两下。
他终于对陛下的得意和辛酸感同身受。
包晕的!
第170章 所有人都到齐了
周勃被针扎醒, 抖抖索索入宫向刘邦哭诉。刘邦差点笑得被口水呛着。
“哈哈哈哈,好,很好,是麒麟儿啊。”刘邦笑着拍着大腿道, “你该得意了。”
周勃半是炫耀, 半是心忧道:“是麒麟儿, 但这麒麟儿不听话啊。”
刘邦用自己的经验安慰周勃:“听话就成不了麒麟儿了, 你要学朕!”
不常自称“朕”的刘邦, 把这个“朕”字咬得特别重。
周勃奉承道:“臣家的麒麟儿虽不听臣的话, 但很听太子的话。这臣就放心了。”
刘邦满意地点头:“有盈儿照顾他, 你当是可以放心。你有这样的麒麟儿, 该炫耀一番。”
周勃当了几年大臣,除了仍旧锲而不舍地和灌婴一起给陈平造谣之外, 平日处事已经很是谦逊低调。
他知道太子此次出行向陛下要人,但有的人不愿出行, 陛下便同意了。周亚夫主动前往, 或许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
听刘邦如此说,周勃琢磨了一下, 在得罪同僚和跟着皇帝走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随皇帝。
“那是肯定要狠狠炫耀!”周勃得意道, “臣这就先向陈平炫耀!”
刘邦本对周勃的不假思索十分满意。听周勃后半句的话,刘邦嘴角微抽。
他无奈道:“你怎么总是和陈平过不去?”
周勃冷哼。
刘邦挥手像驱赶蚊虫一样驱赶周勃。真是服了, 周勃不会要嫉妒陈平一辈子吧?
不过周勃和灌婴虽然一直私下与陈平不和,但在朝堂上, 却常与陈平政见一致。
刘邦怀疑, 这两人大概是在诬告陈平时细细查了陈平的生平,对陈平的智慧很认可。
这认可,可能让二人更嫉妒了。
可是聪明人那么多, 为何他们非得和陈平过不去啊!
刘邦自诩很了解自家的老兄弟们,但真的不理解灌婴和周勃对陈平的恶意。
周勃离开后,刘邦看着殿门出了一会儿神。
张良正抱着文书走来,见刘邦神游天外的模样,心头微微一疼。
他将文书放在案上:“陛下不可再难过了。太子仁孝,若知道有人惹陛下难过,待他回长安,长安可要翻了天了。”
刘邦收回略有些空的目光,叹着气笑道:“盈儿虽孝,可算不上仁。”
张良道:“太子或许没有小仁,但绝对心怀大仁。此事几位不同学派的大儒都是认可的。”
“大仁……是啊。”刘邦再次微微叹气,“若不是有盈儿这样优秀的继承人,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下去。许多人能与我共患难,同富贵却很难吗?”
张良道:“他们只是想要安于富贵,失去了进取心,并非对陛下不忠。”
刘邦不言。
忠不忠,虽然他很宽容,但心里有杆秤。谁与以前不同了,他心里那杆秤都是清楚的。
刘盈此次索要的人是他最初的小弟。这些人也是刘邦在沛丰时最亲近的兄弟们的儿子。
虽然自己没有强迫命令这些人跟随刘盈,只是询问,但一位忠臣,即使再担心子嗣安危,也不该拒绝。
安危安危,难道盈儿不是承担着同样的危险吗?
当初自己被迫逃入芒砀山,卢绾都敢提着剑跟随自己。卢绾以其子体弱为名,请求将其子从名单上划去时,刘邦面上不显,心里是极为难过了。
这已经不是刘邦第一次难过。在卢绾与异姓诸侯王勾连时,他已经难过了一次。还好卢绾在自己的提醒下及时收手,没让他更为难过。
“罢了,现在他们确实只是想守住自己的富贵,不算背叛。”刘邦揉了揉眉间,洒脱道,“朕不能指望人一辈子不变。”
张良将袖中书信递给刘邦:“陛下看一看这个,或许就会开心许多。”
刘邦拆开信。
这是跟随刘盈离开的张不疑的家书。张不疑在信里大骂不肯前来的人不忠,并绘声绘色写了刘盈对小弟的敲打,以及周胜之和周亚夫兄弟二人的言行。
“以后只当他们是臣子,不当他们是小弟?”刘邦愕然,“盈儿这是做什么?他的言行还像个太子吗?”
这是什么大汉皇帝啊,这明明就是山贼头子!
张良微笑着问道:“陛下可畅快了一些。”
刘邦沉默良久,扶额大笑:“畅快了,十分畅快了!”
这时,极受刘邦信任喜爱,所以可以不经通报,拿着自己的牌子便能进宫面圣的卢绾,高举着牌子匆匆跑来。
他跑得太急,跪下时竟一个滑铲,差点撞到台阶上。
卢绾哭道:“陛下!陛下!快派人帮我把不孝子追回来啊!他居然私自出京,去投奔太子了!”
刘邦惊愕。
而后,他在卢绾的哭声中捧腹大笑。
畅快,这次刘邦是真的畅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