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以前是秦国少府。他管理秦皇用度,也包括为秦皇养马的人,知道哪些老秦人有祖传的养马手艺。
可惜章邯能文能武,本事太大,老刘不肯放人。
让章邯去河套养马?!别说老刘要来揍小刘,萧何肯定会真的被刘盈气得挂印。
“唉,让谁在河套守着呢?”刘盈头疼。
匈奴仍旧强大,仍旧对河套虎视眈眈,河套不能只放养马的人,得驻军,所以需要一个地位较高的人守着。
现在大汉能用的高官太少,基本一个萝卜一个坑,刘盈合心意的人都被刘邦护食似的护着。
哪怕刘盈和李由开玩笑,也清楚李由要帮萧何修律,李由想偷懒养马,刘盈都不会同意。
难道我在河套多留几年?反正朝中有阿母,自己不回去也没关系。刘盈看着水草丰美的河套平原,心痒痒。
如果他留在河套,每天都可以骑马在草原上浪里个浪,天天遛狗放鹰打猎,嘿嘿……
“盈儿,你别笑了。你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你再不回去,阿父阿母就要亲自来抓你了。”刘肥虽然不想让弟弟不开心,还是让弟弟认清现实。
“哼。”刘盈努嘴,“知道知道,阿父阿母真烦。”
刘盈准备和阿父通信。
自己想不到派谁,那就让阿父头疼吧。阿父都当皇帝了,应该让他多烦恼。
刘盈训斥阿父偷懒的信还没寄出去,吕禄鼓起勇气找到刘盈。
刘盈诧异:“啊?你想留在河套?”
吕禄道:“是。”
刘盈打量了吕禄一会儿,道:“陪我出去骑一会儿马。”
吕禄开玩笑道:“不带灰兔去?灰兔会不会生气?”
刘盈没好气道:“灰兔最近在犯懒,说天气太凉,不想出门吹冷风。当我不想带它出去遛弯吗?”
吕禄笑道:“它的性格,和你以前很像。你以前也不喜欢出门吹冷风。”
刘盈穿戴好毛绒绒帽子和披风:“我现在也不喜欢。”
他嘴里说着不喜欢,却带着吕禄离开营地,在马背上吹冷风。
匈奴秋季来袭。现在河套已经快落雪了。
刘邦和吕雉催命似的催促刘盈和刘肥快滚回来,否则大雪封路,刘盈就要留在河套平原过冬了。
水草干枯,骑在马背上眺望,河套平原更加一望无垠。
刘盈让马慢悠悠地踱步,与吕禄安静地散了一会儿步。
吕禄一直等着刘盈开口。
直到安静了差不多一刻钟,刘盈才开口:“禄表兄,我都快忘记你在沛丰时的模样了。”
吕禄问道:“沛丰时的模样?”
刘盈勒马回首:“反正不是现在这副成熟的模样。”
吕禄失笑:“都多少年了?你都长大了。”
刘盈道:“是啊,快十年了。”
刘盈记忆力很好,不是真的回想不起吕禄当初的模样。
他只是无法把当初那个总带着好像没带脑子笑容的吕禄,和现在的吕禄画上等号。
虽然吕禄在刘盈面前,偶尔还会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但刘盈能察觉,那些笑容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吕禄想让自己安心而已。
他的兄长们,仍旧把他当小孩哄。
刘盈道:“表兄,你已经封侯,该陪我回京,入朝为官,为我助力。”
吕禄摇头:“盈儿,你需要有一位亲信留在这里。我既然已经封侯,便不在乎功劳和官爵,正好留在这里。”
他对刘盈笑了笑,是刘盈很熟悉,又觉得陌生的傻乎乎笑容:“我违背父亲的命令,从家里偷跑那一日,就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帮上你。”
吕禄当初只是想和刘盈等人一起玩。他只是想要朋友,想要故事中那样真挚的友人。
他只是……很孤单,很羡慕刘盈身边的热闹,羡慕刘盈和吕台、吕产打闹。
都是表兄弟,为何父亲不肯让他和盈儿一起玩?盈儿身边多热闹啊。
刘盈平静地看着吕禄:“表兄,不要背负与自己无关的愧疚。”
吕禄垂眸,脸上傻乎乎的笑容淡去:“盈儿,我只是认为这爵位受之有愧,想要立下配得上爵位的功劳。”
“行吧。”刘盈十分干脆地应下。
吕禄惊愕地抬头。
刘盈对吕禄调皮地一笑:“禄表兄你早这么说,我早就同意了。想立功?这是好事,我帮你!”
他知道想要立功不是吕禄真正的理由,但那有什么关系?吕禄说目的是立功,那他就帮吕禄朝着这个目的狂奔。
“记住你现在的话。”刘盈用马鞭轻轻戳了一下吕禄,“表兄留在河套管理马场,防备匈奴,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原因,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立功!立下配得上彻侯,将来能够封列侯的大功劳!”
吕禄眼神迷茫了一瞬,继而坚定地点头:“是,我记住了。”
刘盈嬉笑:“这才对嘛,这才是我刘盈的表兄。来,表兄,我们比赛谁先回到营地。输的人就给阿兄写信说倾慕于他!”
吕禄震惊:“啊?!别和韩信开这种玩笑,韩信会生气!”
“哈哈哈,那你别输啊。反正阿兄不会生我的气!”
“喂喂,盈儿,别这样!”
“驾!”
“等等!”
表兄弟二人你追我赶,惊起飞尘草屑一片。
第127章 凯旋回京便拆台
吕禄请求镇守河套, 其余友人都不知道。
吕台也不知道。
当得知此事时,尘埃已经落定。
友人都知道吕禄是个怕寂寞的“傻孩子”。因为怕寂寞,因为想要朋友,吕禄连父亲的命令都不听, 连家人都“背弃”了。
这么傻的人, 如果不是恰巧想要交的朋友是刘盈, 很讲兄弟义气, 又本事够大, 地位够高, 护得住吕禄, 可能吕禄被卖了都要帮人数钱。
如今的吕禄经历了家中巨变, 又在战场上磨砺了许久,已经不复以前天真痴傻。
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也能当一位合格的大汉官吏,机警和圆滑都不缺。
可吕禄骨子里还是那个怕寂寞的人。
他几乎每日都要约友人聚会, 每隔几日就要择一家友人蹭床。
可能他是太不喜欢家里的气氛了吧。
吕台最照顾吕禄。
吕禄这个傻孩子当初是偷偷跟在他的身后上战场, 吕台一直认为自己有责任照顾吕禄。
亲生兄弟吕产离得远,又早熟, 吕台对吕禄, 恐怕比对亲弟弟吕产的责任感还强。
他得知吕禄要独自镇守河套,要在人生地不熟, 没有任何一个友人陪伴的偏远边疆生活,情绪十分激动。
刘盈让吕台去劝吕禄, 若吕禄能被他劝动, 自己就把吕禄带回京城。
其余友人也纷纷劝说吕禄,刘肥还跑去和吕禄抵足而眠。
他们不是不相信吕禄能守好河套,只是以吕禄怕寂寞的性格, 在河套也太苦了。
吕台甚至希望自己来镇守河套。
他是刘盈最年长的表兄,镇守边疆最为合适。
吕禄却道:“我想多做点事,不然这个侯位拿得不心安。”
他笑了笑,道:“怎么能犯了错,还得侯?姑父和盈儿不在意,我在意。我再厌恶父亲,我也是父亲的儿子,父亲的儿子中唯一得侯位的人。”
刘肥道:“你这样说,盈儿会生气。”
吕禄点头:“我知道。盈儿说,我镇守河套,在河套养马的唯一原因,只是我渴望立下功业,渴望成为彻侯。”
刘肥阻止吕禄的继续劝说,道:“这就对了。你想立功,我就支持你。”
吕禄又笑了,道:“盈儿也是如此说的。”
刘肥道:“你是我和盈儿的好兄弟,你有野心,想要立下大功业,理所当然。其中受的苦,是为了功业必须付出的努力。好好干。”
吕禄重重点头:“嗯。”
吕台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能道:“好好干,多来信。”
吕禄再次重重点头:“嗯。”
刘肥和吕台都站在了吕禄这边,其余友人便不能劝了。
他们都让吕禄多来信,自己也会给吕禄勤写信。
“若受不了寂寞,就滚回来。”
“我才不会!”
友人离别的时候是笑着的。他们嬉笑打闹,并无伤悲。
所有人都还年轻。
他们也可能和吕禄一样离开京城,去各地建立功业。
这群勋二代早早跟随刘盈,甚至比父辈更早地立功——刘盈带着他们夺丰邑的时候,刘皇帝还在当山贼,萧何和曹参都还是秦吏呢。
因过早立功,他们都很自信,都很有野心。
无论是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还是躺在自己以往的功劳簿上,都太无趣了。他们还年轻,定是要在史书中单独列传,才配得上他们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