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领着一众护卫将席地而坐的刘盈围住,自己下马:“早知道你这次故意冒险,就该带着萧禄、吕台他们一同去。”
陈平是嫌弃刘盈新收的壮卒了。
刘盈命令他们先走,他们听从命令,这一点陈平不会怪罪他们。但这群壮卒身上、脸上没有刘盈脏,现在也没有脱力,很明显杀的人比刘盈少多了。
哪有护卫杀的人比主君还少?你们难道想当的是项羽的护卫?!
“我哪知道正好遇到冒顿了,就忍不住气了气他。”刘盈嬉笑道。
正从马屁股上拿衣服给刘盈更换的陈平手一顿,反手就给了刘盈脑袋一下:“胡闹!”
“哎哟。”刘盈敷衍地给了陈平一个面子。
他第一次看到陈平被吓得失去了分寸。以前他阿父连汉王都不是的时候,陈平都怎么生气也对他恭恭敬敬,这次居然上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陈平又让人牵来马车,里面备着温水,竟就在战场上给刘盈擦拭身体,更换衣服。
刘盈抱怨:“战斗还没结束呢。”
陈平道:“难道你还要再上战场厮杀一场?”
刘盈已经脱力,还嘴硬:“为何不可?”
陈平不理睬刘盈,继续给刘盈换衣服。
其余壮卒还有力气,陈平随意点了一个将领,让他们带着这群壮卒再厮杀一场。
太子都脱力了,你们好意思留着力气吗?
刘盈看着手下壮卒可怜兮兮的愧疚神情,有点同情,但不多。
没办法啊,他的弱智光环六亲不认敌我不分,阿父阿母用了都说好,带着这群人,就没办法开弱智光环了。
所以这群人是真的敢死队。
等刘盈真的得到刺杀冒顿的机会时,他肯定会在战场开弱智光环,这群人也会被他的弱智光环影响,生还几率大大降低。
韩信敏锐察觉了刘盈的能力,刘盈便将弱智光环的存在告诉了韩信。
连灰兔驴都能凭空出现,把他拱翻在地,弟弟悄悄告诉他的什么弱智光环也不算神奇了。
不过韩信叮嘱刘盈,不可再告诉他人其他本事。哪怕是阿父阿母那里,刘盈也最好保密。
这种本事,泄露了就很容易被针对。
刘盈拍着胸脯,说只告诉阿兄,因为阿兄最厉害,他需要阿兄帮忙,帮他克服弱智光环的弱点。
韩信嘴很严,这件事连刘肥也没有告诉。
刘肥可能观察出了什么,没有多问,还帮韩信、刘盈掩饰。
敬爱兄长,爱护幼弟,刘肥是真的对兄弟友悌。
韩信现在对壮卒最主要的训练,就是让他们将听命令和保护刘盈训练成条件反射,不动脑子也能凭借直觉和习惯不出差错。
刘盈说弱智光环对项羽这等全靠直觉的猛将作用很微弱。他不能将平凡的人训练出名将的直觉,但可以让他们训练出低配猛将的习惯。
反正韩信也不是太在意这群人的死活,只要他们能在脑袋放空的时候保护好刘盈,就达到了训练的目的。
韩信认为这不算难事。因为大部分兵卒在打仗的时候,脑袋其实都是放空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需要听命令就好。
所以只要将领被斩,令旗折断,哪怕正处于优势,军队也可能溃败。
项羽能百战百胜,斩将夺旗的本事是他最大的倚仗。
陈平很聪明,又知道刘盈有神仙庇佑,见韩信如何训练那群壮卒,就猜到刘盈敢于刺杀冒顿的倚仗。
但刘盈还是会受伤,就证明那倚仗也不是特别强大,刘盈还是得冒很大的险。
换好衣服,咕噜咕噜灌了半肚子蜜水,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的刘盈开始吹嘘自己如何吓了冒顿一跳。
“如果我把武器投出去,冒顿就死了!”
其实不会死。
首先刘盈还在敌阵中,不敢丢武器;其次投掷武器是很明显的动作,弱智光环只是让人反应迟钝,不是把人震傻,如此明显的动作,别说冒顿左右的护卫能当,全副武装的冒顿自己偏个头就能躲过。
“唉,还是我太仁慈了。没有在枪上涂见血封喉的毒药,饶过冒顿一命。”
其实涂毒没用。
武侠小说中涂到刀刃上就能见血封喉的毒药不存在,所谓造成破伤风的铁锈、粪便污染,多杀几个人就被血洗得差不多了。且就算有,只一个浅浅的伤口也不会造成多大伤害。
其实武将的刀枪都是不洗的,且都有血槽,箭上都有倒钩。破伤风这玩意儿,以现在的土法子只要药够多,处理得及时,也能扛过去。不然刘邦身上那么多贯穿伤,早就死透了。
冒顿显然也是打不死的小强,早年也是亲自拼杀,和刘皇帝一样能抗。
“冒顿见到我该给我磕个头,谢我不杀之恩。”
但事实是事实,影响刘盈自我吹嘘了吗?
抛开一切不谈,就说如果他的长枪能扎冒顿脑袋一个对穿,或者枪尖上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冒顿会不会死吧!
刘盈遗憾地摇头叹气:“就差一点啊。”
陈平嘴角微抽。
他不仅是谋士,也是一员能领兵的猛将,陪刘邦打的硬仗不少。刘盈一描述当时情况,他就知道刘盈不可能杀得了冒顿。
刘盈自己也清楚。
就为了吓冒顿一跳,刘盈就能冒如此大的险,若真的有机会杀了冒顿,陈平都不知道刘盈会做什么。
唉,放走了冒顿又如何?只要再给大汉二三十年,匈奴定是能被大汉碾压的。
陈平心里不赞成刘盈的决策,但知道刘盈很倔强,已经决定的事定会我行我素,比刘邦还不听劝。他只能把不赞成藏在心中,尽力帮刘盈达成目的,减少危险。
刘盈硬撑着自我吹嘘完,才枕着陈平硬邦邦的大腿睡着。
睡着前,他还埋怨陈平的大腿太硬,全是肌肉,不如阿母的软。
陈平真想再给刘盈的脑壳两下。
刘盈入睡很快,闭上眼便睡着了。
睡着的刘盈似乎没有做梦,所以神情很平静。
陈平想起陛下和皇后曾抱怨的话,乖巧的刘盈,可能只能在刘盈睡着时见到。
十四岁的少年郎的身量已经朝着成年人发展,只面容稚气未脱。
陈平看着刘盈安静又乖巧的睡颜,恍惚间想起与刘盈初遇时。
魏王虽给他高官厚禄,但只是将他放在身边当做摆设,并不接纳他的献策。
眼见魏王一脚踏入穷途末路,他抛下一切外物,提着一把旧剑,卷着一张旧席,骑着瘦弱的老马,南下投奔新的明主。
他原本是想投奔楚国贵族项梁。
谁曾想,他只是在残破的驿站多看了刘盈一眼,就被小小的垂髫孩童劫走。
那时和此时一般无二。
刘盈负责叉腰使坏;刘肥负责动手助纣为虐;韩信先当瞎子纵容,等弟弟们动完手,他再帮忙善后扫尾。
兄弟三人真是默契,气得陛下和皇后亲自去荥阳逮人。
和以往不同的是,当刘盈长大,陛下和皇后越发信任刘盈,在刘盈冒险时,也不会再亲自来阻止了。
皇后可能还会担忧,陛下却恨不得太子一夜长大。
陈平为刘盈盖上毛皮披风,转头看向车窗外。
马车外,汉军的战鼓震天擂响,厮杀声仿佛把天边的云彩都震散了。
朝阳已经爬上了天空,晨辉散落在鲜血淋淋的战场上,将清晨妆点得仿佛黄昏。
此战毕,汉军斩首两万,为此次战争获得的最大战果。
刘盈在冒顿的脸上划了一道没流血的口子,冒顿送了两万骑兵来给汉军斩首。
真是礼尚往来。
冒顿大单于大气!
冒顿看到刘盈送来的书信。
那书信一定是刘盈亲手写的,因为字迹就和画似的,张牙舞爪仿佛要从帛书上跳出来,再给他比个中指。
冒顿怎么知道比中指是在侮辱人?当然是汉太子刘盈已经不装了,把“乃公竖中指”的特色旗帜亮了出来。
傻了吧?什么娇弱太子是骗你哒!
刘盈派陆贾将他的传奇过往写成通俗小故事,送书信的时候顺带给冒顿送了一份。
陆贾还按照刘盈的要求,客串了一次说书先生,不仅送故事书,还为冒顿讲故事。
冒顿这次愿意和汉军通信,是想给汉军使者展示他身边的颍川侯韩信。
让淮阴侯韩信非常愤怒的是,颍川侯韩信趁着他与匈奴大战,丢下大部队偷偷逃出重围,与心腹共计两千余人,终于逃到了冒顿身边。
这下除非杀了冒顿,否则他是不能杀了侮辱他姓名的人了。
我韩信没有给匈奴人当狗!那是颍川侯干的!不是淮阴侯干的!
韩信已经能想象,中原某些分不清淮阴侯和颍川侯的人,又在诧异他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匈奴吃生肉了。
匈奴人虽被汉军斩首两万余人,吃了个大亏,但精英只被杀了几千人,大部分还是见势不对赶紧骑马溜了。
两条腿,就是跑不过四条腿。
不过汉军还是很强的,用两条腿硬生生把非精英的骑兵跑过了,抓住了,斩首了。
冒顿还是很气的。
他最气的,还是被刘盈贴脸嘲讽,并在脸上划了一道痕迹。
即使知道自己当时很安全,但枪尖的触感擦过脸颊的时候,冒顿还是久违地感到了死亡的威胁。
那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蟾蜍将自己吞进去又吐了出来,等他回过神,盔甲的内衬已经全部汗湿。
当颍川侯韩信到来时,冒顿毫不犹豫地邀请大汉互遣使臣,商议“停战”。
停战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去,他的威信会降低。
此战要么让大汉大出血,要么让窥伺他大单于位置的部落多死点人,不达目的绝不能轻易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