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襄既震惊刘盈的自信,又震惊刘盈信任自己。
他慌张地把刘盈护在怀里,东张西望了一番,见无人偷听,才松了口气。
他压低声音道:“你若有办法离开彭城,就该在项羽回来之前离开。你不用担心他人。”
刘盈摇头:“你们对我好,我就要对你们好。小事就罢了,弄丢汉王世子的大事,以项籍性格,一定会责罚他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才不连累他人。何况……”
直呼项羽姓名的刘盈声调拖长,抱着手臂冷哼:“我就是要当着他的面逃,好好气一气他。”
项襄无语。
他实在想不出,刘盈在项羽眼皮子底下还能怎么逃。
项襄只自保有余,无力再保护他人。刘盈信任他,他便按照刘盈请求的去做,没有再劝。
楚王后乃是项梁为项羽所聘,项襄与楚王后关系自然不错。
虽然他平时装作与楚王后生疏,一有事,楚王后仍旧很信任他。
项襄让楚王后装病,说这样能勾起项羽怜惜,或许能请项羽让龙且撤兵。楚王后自然应从。
项襄又向项佗请求,时近年关,他想去给父亲扫墓。
项佗知道项羽故意冷待项襄,对项襄很怜惜。项襄在彭城无事可做,不如回到家乡隐居。
他猜测项襄可能是借口扫墓,就留在家乡不回来了吧。
“你先回去吧,我再劝劝楚王。”项佗送给项襄许多财物,让项襄照顾好自己,“他只是见你未出孝期,才不忍让你领兵。”
项襄微笑:“我知道。我与兄长一同长大,最是亲近,怎能不了解他?”
项佗送别项襄,叹息摇头。
或许项襄离开彭城,离开楚王身边,真的会更好吧。
项羽暂时收兵回彭城,听闻楚王后生病,他只是将刘盈搬到自己宫殿附近,没有去探望楚王后。
他不蠢,知道楚王后装病,想要劝他让龙且回来。
妇人短视愚蠢,他实在懒得理睬。
见项羽对自己不闻不问,只与一众能歌善舞的美人厮混。特别是那虞美人,占了项羽最多的夜晚。楚王后真的病了。
她向龙且写信,哭诉自己的失宠,和项羽对龙家的无情。
刘盈真的很同情楚王后。
如果楚王后知道后世人连史书记载得明明白白的事都懒得看,只把项羽和虞美人凑做一对,无论男女作者的作品,项羽和虞姬都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不是得怄死?
更别提后世族谱作假,许多姓项的人都把祖先写成项羽和虞姬,连虞姬都被编了几个姓虞的兄长,戏份全是抄的龙且。
龙且,一款没有姓名,但在所有项羽二创作品中都当项羽大舅子的可怜男配。
这些编族谱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虞姬根本不姓虞,还编什么虞氏族谱呢。
“如果阿父战败,后世人也不会记载阿母,而是会记在阿父饮酒唱歌,戚姬跳舞相对吧?”
“楚兵已略地,四方汉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刘盈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
现代女性对项羽的好感,大多来自于刘邦对妻子的冷漠,与项羽“霸王别姬”深情的对比。
哪怕虞美人只是“常幸”的宠妾,结局是被项羽丢弃在乱军中;哪怕项羽另有王后,妻兄还在为项羽拼死战斗。战败者的家眷哪怕记载了也无人关心,项羽自然是情痴。
如果变成“汉王别姬”,阿父就要和戚姬生生世世绑定,变成情痴啰,嘻嘻嘻。
还是让项羽享受这个美好的情痴待遇吧,拱手,告辞。
“王后,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刘盈探病的时候,问出了十分突兀无礼的话。
病得瘦骨嶙峋的楚王后无言地看着刘盈。
刘盈道:“我将来写史书,给王后和龙且写几句话,让后世人记住你们。”
楚王后听刘盈的志向是写史书,忍俊不禁:“真是儒家弟子会有的志向,”
她让刘盈附耳过来,悄悄给刘盈说了自己并不文雅的闺名。
之后,她对刘盈说了许多娘家的事。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兄长,她的族人。
还有那场项梁还在世时,她与项羽的大婚。
刘盈都一一记下。
霸王别姬?
再你凸的见!
才不给项羽留下好名声呢,略略略!~
第80章 汉世子孝悌无双
刘邦坚守荥阳时, 吕娥姁也在荥阳。
吕娥姁回到刘邦身边,两人只见了一面,便默契地分开居住。
直到项羽暂时离开荥阳战场,让楚军围而不攻, 刘邦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夫妻二人才对了对最近的正事, 多聊了几句。
荥阳战事紧张, 但刘邦面对下属时仍旧常带着一副不正经的笑容;
吕娥姁照看荥阳城中汉军下属的女眷, 又要带领妇人缝补将士衣袍, 平日也常带着温和可亲的笑容。
两人见面时, 脸却都是板着的, 见不着半分笑意。
其实两人不是故意对彼此冷脸,只是这时才卸下笑容面具而已。
都这个时候了, 谁还笑得出来?笑容不过是提升下属信心的伪装。
刘邦冷着脸和吕娥姁描述最近战事情况,让吕娥姁做好随军突围的准备。
吕娥姁冷着脸对刘邦清点后勤情况, 请刘邦做好少吃一顿饭的准备。
陈平和刘邦在彭城新收的臣子叔孙通, 没有通报便疾步进屋。刘邦和吕娥姁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两张冷脸上都带了一丝藏不住的紧张。
“盈儿在彭城过得很好。”陈平也很焦急, 不仅开门见山, 连平日谨慎都忘记了,没有称呼刘盈为世子, “他过得太好了,让我很心忧。他肯定在谋划大事。”
叔孙通道:“他召集了彭城里的儒生, 将楚王丢库房角落的书都搬出来抄写, 说是手腕都抄肿了。”
吕娥姁:“什么?!项籍那畜生,居然罚盈儿抄书?!”
刘邦:“不是项羽罚,是盈儿自己抄书……这竖子在谋划什么, 好端端地抄什么书?难道他要在彭城刺探情报?项羽又不会把情报夹书里。”
陈平道:“抄书可能只是麻痹项羽,也可能是盈儿自己想看书。盈儿所做的事不止这些。”
他从袖口拿出一卷帛书,递给了刘邦。
叔孙通也摸出了一卷帛书。
两人通过不同的渠道从彭城刺探消息,收集消息的时候情报不共通。现在两份情报都送到刘邦手中,让刘邦自行判断。
因叔孙通不熟悉刘盈,只是客观地记载了刘盈在彭城的行为。
陈平写的就多了,字里行间附上了许多分析。
吕娥姁对谋算并不擅长,也能一眼看懂自家熊……孝顺孩子在憋着坏。
自刘盈去彭城当质子后,刘邦很久没有露出茫然的神情,也很久没有扯自己的胡须了。
他扯着自己的胡须,茫然抬头看向陈平:“竖子去彭城当质子,难道是冲着抹黑我去的?”
吕娥姁笑出声,忙干咳两声掩饰过去。
听到吕娥姁的笑声,刘邦的脸色不自觉柔和了一瞬。
他随机又板着脸训斥道:“他才是驴呢!我怎么没去接家人了?我只是打不过楚军而已!”
陈平眉头狠狠一跳。
大王,打不过楚军也很丢人,不用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吕娥姁横了刘邦一眼,心里攒了许久的气倒是顺了。
刘邦已经派王陵、卢绾、夏侯婴三人猛攻沛丰,比带着攻打彭城的将军还多。连盈儿也带着兵到了沛丰军营,陈平就是盈儿派来的。
他确实尽力了,没抛弃家人,只是太弱,太没用,打不过楚军。
吕娥姁阴阳怪气道:“盈儿说,换作几十万头猪都能拱飞楚军。”
刘邦颔首赞同:“他说什么废话?十几个壮汉也不一定能逮住一头野猪。几十万头猪相当于几百万大军,我要有几百万大军,吐唾沫都能淹死项羽。”
吕娥姁:“……”还是等着盈儿回来收拾他父亲吧,自己是说不过。
得知刘盈不仅无事,还在彭城混得风生水起,这大汉地位最高的夫妻俩心头陡然一松,能互相打趣几句闲话了。
萧壮壮一直跟在吕娥姁身边当小女官,为吕娥姁跑腿传话。
她给吕娥姁使眼色。
吕娥姁没看到,刘邦看到了,对萧壮壮道:“壮壮,你也担心盈儿,是想看看盈儿做了什么吗?过来,一起看。”
萧壮壮一边往刘邦身边走,一边回答:“我很担心老大,但不是在想这个。”
她又对吕娥姁使眼色。
吕娥姁叹气:“你想说就说吧。”
萧壮壮挺直了胸脯,酝酿语言。
刘邦好奇:“说什么?”
吕娥姁道:“盈儿让壮壮给你带的话。有点不孝,所以我一直阻止他。”
刘邦乐了:“现在怎么又能说了?快,说给我听听,刘盈那孽障能多不孝?”
吕娥姁心道,知道盈儿无事,自然能说了。她相信盈儿就算不靠刘季,也能安然无恙。
萧壮壮有点记不起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