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堂侄怎么还胳膊肘向外拐,把他父亲和自己、弟弟辛辛苦苦打下的齐地送人?
田荣便杀了田巿,自立为齐王。
诸侯从戏下离开,是汉元年四月的事。
田荣举兵打跑项羽所立齐王田都,是汉元年五月的事。
项羽刚回到彭城,西楚霸王的位置还没坐热,新收的美姬都还没睡够,齐地便反了,只能带兵平叛。
新的齐王田荣看到项羽送来的斥责他谋反的信件,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乃公平定齐地的时候,你叔父项梁都还没有渡过乌江呢!谋反?齐地是你的吗?不要脸!
项羽分封的时候,他所分封的地大多不在自己手中。
旧诸侯王不肯离开,新诸侯王要自己领兵打下自己的封地。
见到齐王田荣起兵反抗项羽,其余诸侯也纷纷动手。
于是项羽分封完诸侯不到一月,天下便重燃战火。
有的新诸侯王杀了老诸侯王,如燕将臧荼杀燕王韩广;有的老诸侯王驱逐了新诸侯王,如赵王歇复位。
魏国没有被项羽拆分给其他诸侯,因为项羽自己垂涎魏国的地,把魏国割了一大块给自己。
魏王咎便也派弟弟魏豹与齐王田荣暗通款曲,对项羽要求他出兵的命令阳奉阴违。
被项羽派去杀楚义帝的九江王英布作壁上观,临江王共敖重病,皆不出兵。
衡山王吴芮则刚归国不久,项羽就派兵抢了他的地,把他降为番君,即封地只有番县的侯爵。吴芮自然也不会出兵。
而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三位诸侯王在关中,殷王司马卬的封地就在函谷关门口。为防备刘邦,项羽暂时不敢动。
于是项羽环视一圈,好像没有诸侯可以与自己一同攻打齐国,只能自己出兵。
虽然无人帮衬,又不是打不过,项羽没什么压力。
只是项羽等候诸侯出兵时花了一些时间,等他决定自己出兵的时候,都快八月了。
同在八月,刘邦在得到田荣起兵反项羽的消息后紧赶慢赶,重新拉起一支雄军,离开汉中。
本来刘邦想大摇大摆走出汉中,毕竟章邯是他的人。
刘盈不同意。
“项羽如果觉得阿父威胁更大,不打田荣,先打阿父怎么办?阿兄,赶紧给阿父出个好主意麻痹项羽。”
刘盈觉得,少个典故很不自在,疯狂用眼神暗示韩信。
韩信虽然觉得现在章邯都是自己人,遮掩没太大意义,但弟弟都让自己出谋划策了,他就随便出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
这个计谋不麻烦,刘邦便依从了韩信的建议。
刘盈十分满意。
给后世学生减负多不好意思,老祖宗就是要给后世子孙留下多多的典故。
刘盈夸赞:“阿兄真厉害!比阿父厉害多了!”
韩信从容地接受了刘盈的夸赞。
刘邦往旁边“呸”了一声,让韩信别浪费时间,赶紧走。
汉王刘邦要亲征,汉王世子刘盈就得留守封国。
把刘盈留在汉中,刘邦难免担心。但和项羽打仗这么危险的事,他更不敢带着刘盈。
刘邦走时一步三回头,不断问韩信:“萧何真的能管得住盈儿吗?”
韩信十分果断道:“不能。”
刘邦:“……”真想抽这个逆子!
刘肥忍不住哭了起来:“阿父,你不放心,该让我也留下啊!我可以照顾盈儿!”
刘邦破口大骂:“你当乃公蠢?你留下只会助纣为虐!绝对不能让你和盈儿单独待着!”
刘肥哭得更加大声。韩信捂住耳朵。
刘邦不仅带走了刘肥,还把之前跟随刘盈的一帮小将全部带走,生怕自己前脚一走,刘盈后脚就带着一众小将也出汉中攻城略地。
刘盈的不安分,他太害怕了。
汉中安全,刘邦甚至把刘盈身边强壮的护卫都调往别处。
就是剩余的几个护卫,刘邦也下了死命令,让他们只能听从萧何的命令,不准听从刘盈的指挥。
刘邦下令的时候,汉将们哈哈大笑。
吕泽都快笑晕过去。
他靠在另一个妹夫樊哙身上大笑道:“旁的人看见,还以为汉王忌惮世子,担忧世子谋逆呢,哈哈哈哈哈。”
樊哙不住点头。
刘邦气得把吕泽和樊哙按住暴揍一顿。
三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别提多伤眼睛。
现在眼圈乌青的吕泽和樊哙,听到刘邦都快走出十几里了,还在念叨刘盈,又不由哈哈大笑。
刘邦口吐污秽,破口大骂。
韩信捂着耳朵,用眼神示意刘肥去别处。
刘肥放慢骑马的速度,与韩信落在了后面。
“放心,我给盈儿留了一支兵。”韩信悄悄道,“我会请求义父,让你给我当裨将。盈儿若离开汉中,定会先来寻你我。”
刘肥抹着眼泪,压低声音道:“如果盈儿真的离开汉中,多危险啊。”
韩信道:“我不给盈儿留兵,他自己也会募兵。他从荥阳和咸阳募了几万兵,难道在汉中就募不到吗?萧伯父在汉中、成都来回奔波,不可能有精力盯住盈儿。”
刘肥被说服:“是啊,不如我们帮盈儿。但是阿兄,为什么盈儿先告诉你,不告诉我?”
刘肥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韩信不客气道:“因为你不能保守秘密,义父一诈你,你就不敢说谎。”
刘肥把眼泪憋了回去:“那现在我不也一样?”他确实不能对阿父说谎。
韩信道:“现在就算义父知道,也不可能再返回汉中。”
刘肥擦了擦眼泪,崇拜道:“阿兄真聪明!”
韩信矜持地点了点头,从容地接受了弟弟的崇拜。
……
“啊,吕释之不肯听我的命令?”刘盈端坐席上,双手放在膝盖处,闭了一会儿眼睛。
半晌,他睁开眼睛道:“别指望阿父了。阿父肯定也认为,在丰邑坚守,比上山强。”
使臣不甘心道:“为何不先问问汉王?或许汉王能听主父的建议。”
刘盈摇头:“我如果将此事告知阿父,阿父就知道我不放心阿母,可能会偷偷离开汉中。他不一定会听从我的建议,但一定会把我带在身边。哪怕战场再危险,总比我独自离开汉中强,对吧?”
使臣叹气:“主父说得对。”
一旁伺候的家吏宋昌忍不住道:“世子,你还真的要离开汉中啊?太危险了!”
使臣辩驳道:“主父有攻城之能,若你我鼎力相助,又有兵马相随,有何危险?”
宋昌骂道:“张不疑!张公派你来世子身边为家吏,特意叮嘱你劝谏世子小心谨慎,不是让你怂恿世子冒险!你如此行径,真不像张公之子!”
被刘盈派去丰邑,刚风尘仆仆回来的使臣,乃是张良长子张不疑。
张良虽然回到韩王成身边,但让长子张不疑继续跟随刘邦。刘盈得知此事,赶紧写信讨要。
刘邦还未离开戏下,就让张不疑先去刘盈身边报到。
劝说吕释之,是刘盈给张不疑的第一个任务。
张不疑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吕释之油盐不进。他心里本来就有气。
听宋昌嘲讽自己,他讥笑一声:“为家吏者,该尽力完成主父的命令,而不是自以为比主父更聪明。我是无能,不如家父。但我至少有自知之明,不会对主父指手画脚。宋昌,我和你是世子的家吏,不是汉王的家吏。世子才是你我的主父。你难道要听从汉王的命令,不服从世子的命令?”
张不疑说出诛心之言,宋昌也不甘示弱:“我当然听从世子的命令。但为人臣者,不是一味听从主父的命令便是忠诚。你这样,与佞臣何如?”
“好了好了,别吵了。我耳朵嗡嗡嗡疼。”刘盈端坐不住,手撑在席上站了起来,“你们二人真是无一日不吵架,感情有这么好吗?”
宋昌和张不疑声音拔高:“感情好?!”
刘盈抱着手臂,一边点头一边叹气:“阿父说的,打是亲,骂是爱,感情深厚用脚踹。你们二人的相处方式和阿父说得一模一样。”
宋昌脸色一沉:“汉王一定是在开玩笑。”
张不疑说得更直白:“汉王只是在逗弄世子。”
“扑哧。”刘盈放下手臂,“行了,你们吵也没用。我决定的事,谁都不能阻止。如果能阻止,阿兄还会给我留一支兵马吗?他知道阻止不了,才只能留下兵马保护我的安全。”
宋昌沉沉地叹了口气。张不疑得意地轻哼了一声。
刘盈看着自己身边哼哈二将,颇为无奈。
宋昌是贤臣,谏臣,清高之臣。
而张不疑嘛……张良的两个儿子,长子张不疑谋杀旧楚国的贵族,花钱赎命当了更夫;次子张辟疆奉承吕后,诸吕被杀后不知所终。
张辟疆还没出生,无缘拜见他的圣君刘盈。但张不疑,呃,确实很有佞臣之风。
可能他们俩都像韩国未灭时的张家人吧。
见宋昌和张不疑互骂,刘盈有点幻视了记忆中某个电视剧的清浊二人组。
咦,那自己岂不就是乾隆了?
其实乾隆也不错嘛,活得又长又潇洒。刘盈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虽然性格迥异,但都是贤能之人。
刘盈好不容易把沛丰的二代培养出来,却被可恶的阿父摘了桃子。
可惜刘邦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站在未来千古明君这一边。刘邦给刘盈留下的两个家吏,在刘邦本人面前只是低调的小透明,却被刘盈慧眼识了大蚌珠。
宋昌能领兵,张不疑抓后勤和情报是一把好手。一清一浊二人组摇身变成一武一文二人组,在萧何眼皮子底下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