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压刘邦可以在厚赏后再实施。至少在这场宴会上,项羽不能吝啬美人和财物。美人和财物又不会让刘邦变得强大,有何不舍?
现在杀又不肯杀,赏也不愿赏,利益和名声两头都不沾,范增真不知道项羽在干什么。
范增想,可能项羽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人不懂事,他这个老人可以不要名声,帮年轻人弥补。
于是范增偷偷离开大帐,唤来项庄,让项庄刺杀刘邦。
项伯发现了范增的小动作,拔剑与项庄同舞,保护刘邦。
项羽折辱刘邦,本就让他们不占理了,范增居然还想行刺?
范增不理解项羽,项伯也不理解范增。
范增以为刘邦真的是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能吗?项庄的动作这么明显,刘邦难道躲不开?
要杀刘邦,除非项羽下令,一群楚军一拥而上,将刘邦和其下属乱刀砍死。酒宴行刺,亏他想得出来。
项伯保护刘邦的时候,多次对项羽使眼色,想让项羽结束这场闹剧。
项羽既然没打算让楚军乱刀砍死刘邦,就是没打算在这里取刘邦的命。
那么项羽为何要看着范增胡来?
诸侯都在这里看着,项羽不觉得被诸侯看了笑话吗?
项羽正如何想呢?
他装作没看见,享受着刘邦的恐惧,也享受着诸侯的恐惧。
历史兜兜转转,好像冥冥中有什么注定。
鸿门宴还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樊哙还是准备硬闯大帐。
这一场鸿门宴,后世史学家大概会记得更加细致了。
因为围观者众多啊。
刘邦卑躬屈膝时,刘盈正对最后一批离开咸阳的运书人挥挥手。
浮丘和毛亨带着最后一批书离开了。他们要亲自护着书入蜀躲避。
刘盈卖力地挥舞着双手,连身体都左右摇摆了起来。
浮丘和毛亨的上半身探出车窗,目光依依不舍。
在快看不到刘盈那小小的身体时,两老忍不住了,不再顾忌仪态和礼仪,大声喊着刘盈的名字,让刘盈赶紧回去,别被楚军逮住了。
刘盈一边应着“好”,一边继续努力摇摆身体和双手,就像是一棵强风吹拂的小树。
浮丘和毛亨收回探出车窗的上半身,都不由抹泪。
在刘邦的命令下,刘交和毛苌护送两位师长离开。
等刘邦脱离危险,他们还要护送浮丘、毛亨,带着从咸阳搬走的书回来。
只是暂别,两人都不理解老师们为何这么伤心。
刘交十分尴尬。
他身为刘盈的叔父,还没有浮丘老师伤心,实在是愧疚。
但很快就会再见面,刘交真不知道他为何要伤心。
刘肥泪腺发达,刘盈当摇摆的小树,他就在一旁呜呜哭。
韩信抱着手臂,左脚砸地换右脚砸地,十分不耐烦。
盈儿年幼,不喜离别。刘肥你哭什么啊?烦!
兄弟三人送别浮丘、毛亨后,从咸阳撤走了最后一支兵。
韩信和刘肥将带着一支精兵提前入蜀,把成都平原产粮地尽快纳入囊中。
此事至关重要,刘邦把重担交给了自己两个儿子。
刘盈要待在曹参和萧何身边,便也暂时和两位兄长离别。
刘肥哭得差点晕过去,被韩信叫了两位壮士拖走,免得惹刘盈难过。
刘盈死死抱住韩信的腰,把脸埋在韩信在咸阳吃胖的肚子上,不哭不闹,也不道别。
韩信努力把又重了许多的刘盈抱起来,摸了摸刘盈的脑袋道:“以前在沛丰的时候,我和刘肥不也常领兵在外,怎么没见你如此黏人?”
刘盈又死死抱住韩信的脖子,把脸埋在韩信肩膀上,仍旧不哭不闹,不道别。
韩信揉了刘盈很久的脑袋,直到抱着刘盈的手臂不自觉微微颤抖。
刘盈这才扭动身体,跳到地上。
他仰头道:“阿兄,保重。”
韩信不动声色将颤抖的双臂背在背后,淡然颔首:“盈儿也保重。”
韩信带着被丢进马车的刘肥领兵离去,刘盈又在驿道旁当摇摆的小树。
曹参摸摸胸口,对萧何道:“等沛公回来,我们马上就会与信儿、肥儿会合,不会分别太久。怎么还是如此难过呢?”
萧何哽咽出声:“嗯?什么?”
曹参:“……”
刘盈送别了兄长,伸了个懒腰,对萧何曹参道:“我们回……啊,萧伯父,曹伯父,你们哭什么?”
刘盈震惊不解。
我们不是等阿父回来,就与兄长们会合吗?怎么萧伯父和曹伯父哭成了两个泪人?
难道阿父是骗我的,我们没打算与兄长会和?!
等刘邦尿遁逃回来,刘盈就扯着刘邦的衣袖大呼小叫,说刘邦骗他。
刘邦满头雾水。这个孽畜又发什么疯?我骗他什么了?
刘邦看向萧何和曹参,萧何和曹参双双移开视线。
陈平笑着将送别的趣事告知刘邦,刘邦差点把肚子笑疼。
等张良从项羽的帐中回来,刘邦又把这件事告诉张良,张良也莞尔而笑。
项羽派人来收走刘邦的兵权,只给刘邦留下一万老弱。
使者本以为刘邦帐中会哀声一片,没想到将领们都在笑。
使者回禀项羽:“沛公得知将军不会攻打他,笑得合不拢嘴,很干脆地将兵权交于我,并无不满。”
项羽对章邯道:“刘邦此人胆小如鼠,去薛县拜见我叔父的时候,就整日愁眉不展,生怕叔父害他。他离家不到一旬,得到家书时,竟然捧着家书落泪。”
章邯神情麻木,似乎对刘邦不感兴趣。
项羽自顾自地说着,也不在乎章邯是否感兴趣。
“我以为他被我叔父封侯,又打了这么多胜仗,有了灭秦之功,当锻炼出些许胆量。没想到他与在薛县之时并无差别,我放心了。”
项羽不阻止范增在宴会上吓唬刘邦,就是想看刘邦的胆量比起薛县,是否有增加。
刘邦还是胆小如鼠,他便心安了。
除此之外,他也要杀鸡儆猴,用刘邦震慑诸侯。
项羽知道诸侯只是暂时畏惧他。他要让诸侯更加畏惧他,永远畏惧他,才不敢忤逆他。
刘邦一如既往胆怯懦弱,其余诸侯也在宴会上看到刘邦处境,对自己更为惧怕,项羽就有信心做之后的事了。
他派人向楚怀王讨要关中之地,楚怀王却要坚持原本承诺,封刘邦为关中王。
项羽已经准备抛开楚怀王单干,所以才要敲打刘邦和诸侯,让他们识相。
不过他还会给楚怀王最后一次机会,希望楚怀王不要自寻死路。
项羽一把火烧掉了咸阳宫,带着财货妇人东去。
刘邦跟在诸侯军中,带着他的老弱将士也跟随项羽离去,等候楚怀王给他封王。
咸阳宫极其宏伟,此时又未落雨,大火绵延,项羽离开三日,火焰也未停息。
在三日后,一支扮作黔首的兵卒悄悄入城。
刘盈敲着铜锣,把躲在家里的咸阳人叫出来。
“你们躲着干什么?!躲在城里,火就烧不到你们了吗?赶紧救火啊!!再烧下去,整座咸阳城都毁了!”
咸阳人看见刘盈熟悉的面容,不知谁先哭出来,哭声很快连绵一片,满城恸哭。
章邯带着自己仅剩的几千兵卒赶回咸阳的时候,咸阳人已经在挑土担石,在咸阳宫外挖了一条阻拦火焰的隔离带。
“你就是章邯?”满脸黑灰的刘盈仰头。
章邯不知这个脏兮兮的小孩是谁,没有立刻回答。
陈平微笑着用袖子为刘盈擦脸:“是的,他就是章邯。”
刘盈道:“我是沛公之子刘盈。别愣着,赶紧来灭火。哦,对了,秦人恨死你了,如果他们砸你石头吐你唾沫,你先忍着。等你杀了项羽,他们就会原谅你。”
他毫不客气地指挥起章邯的兵卒。
“将军……”副将压低声音,询问章邯的意见。
章邯还未说话,李由把脸擦干净,走了过来。
“我是李丞相之子,三川郡守李由,你们应该认识我。”李由对秦将道,“别废话,是秦人就赶紧灭火。”
副将不敢说话了。
章邯对副将点点头,把兵卒都交给了李由。
章邯叹息:“你眼光比我好,早早降了沛公。”
李由脸色一沉:“别和我说话,我不认识你。”
章邯抿嘴,低着头跟着李由走。
李由没有命令他做什么,他就自己去挖防火的壕沟。
秦人先不知道他是章邯,知道之后,虽然没有向他丢石头吐唾沫,但都冷脸以对,绕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