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入流民中,自愿为流民击退沿路的贼寇。
到达沛丰时,这些自称游侠儿的壮士们居然有千余人之多。
吕娥姁听后,吓得把刘盈狠狠抱紧,差点把刘盈勒出白眼。
他们只有三百壮卒啊!
刘盈倒是不害怕。
经历了这么多征战,刘邦派给刘盈的三百壮卒都是精锐,打千余名本就不是一路,彼此没有配合的游侠绰绰有余,顶多放弃押送的最后一批粮食而已。
曹参对这件事只知道个大概。
萧何交给他两千余新兵训练,其中有千余人都身怀武艺,又有三四百人自带兵器。
他本以为这些人都来自荥阳,没想到大部分都是中途加入的游侠儿。
“都是游侠儿啊……”曹参感慨,“仿佛回到了秦之前。”
萧何颔首,但道:“秦之前也不是什么好世道。”
曹参笑道:“是啊。我既不想回到大秦,也不想回到秦前。”
两人短暂地交换了一下对过去、现在、未来的看法,继续说刘盈。
“就算是我等,耗费这么多心思却没得到好结果,肯定也会心情低落。盈儿只是心情不好,甚至没有嘲讽刘季,还是很懂事的。”萧何深深叹气,“他不仅没有嘲讽,还安慰刘季、韩信、刘肥、彭越。盈儿真是个好孩子。”
曹参更担忧了:“他还不如嘲讽呢。”
萧何虽然觉得如今的刘盈很乖巧,勤学懂事,很符合所有父母对自己孩子的期待,但他也怀念刘盈顽皮的模样。
以前刘盈又皮又欠,让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每天早晚按顿揍。
但每次看到刘盈活泼的模样,萧何气过之后,又忍不住心情很好。
大概看到朝气蓬勃的孩童,哪怕是过分朝气蓬勃,也能让身处这个死气沉沉的世道的人有喘口气之感。
“盈儿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啊?”曹参越想越难过。
他连在喝了酒后对刘盈哈气,刘盈都不会对他报以拳头了。
萧何看向窗外:“得看刘季有没有办法。”
刘邦有什么办法?
刘邦什么办法都没有。
刘邦环视三位大儒,面带苦色:“这不是很好吗?你们看,盈儿现在多知礼。”
浮丘、毛亨、张苍三人默默地看着刘邦,不说话。
韩信和刘肥坐在刘邦的身后,双手放在膝盖上,高大的背微微拱起,就像是两只开水烫过的虾。
韩信碎碎念,盈儿居然连饼都不偷吃了。
刘肥碎碎念,盈儿居然叫了他好几天的大兄了。
两人都受到了极大打击。
刘邦看向沉默看着他的三位大儒,又回头看着两个陷入阴影的儿子,头疼。
可恶的章邯!我和你势不两立!
……
“嗯?这有什么好心情低落的?”已经在咸阳城舒舒服服置业的陈平打开沛县来的书信,揉了揉眼睛。
吕台和吕禄挤过来看。
吕台直拍大腿,骂道:“韩信和刘肥怎么回事?一个章邯都抓不到!”
吕禄使劲点头:“就是就是,早知道我该和刘肥换一换……阿兄,你别瞪我,你和刘肥换!”
陈平问道:“你们知道刘盈为何心情低落?”
吕禄摇头。
吕台想了想,道:“虽然信中写得不详细,但盈儿应该是在此战中出了很大力,所以期望很大。盈儿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挫折,只要努力付出就定有回报。这大概是他第一次遇到挫折,所以需要一定时间平复心情。”
陈平无语:“收编荥阳兵卒黔首,全歼章邯大军,这叫遇到挫折?”
吕台道:“章邯不过带着几十万刑徒就能横扫张楚。在盈儿看来,没有抓到或者阵斩章邯,此战就输了一半。”
陈平打量了几眼吕台,失笑:“你现在侃侃而谈的模样倒像个贤才了。”
吕台黑线:“陈伯是否对我评价太低?”
陈平道:“现在不低了。”
吕台:“……”也就是说以前确实低。
陈平摩挲着竹简上的墨迹:“再等几日。盈儿的信应当要到了。”
吕台好奇:“陈伯怎么会知道?如果盈儿要来信,不该和姑父的信一同来?”
陈平摇头:“你说他心情低落,恐怕他在整理思绪,所以没有及时来信。沛公的信也很简洁,应是先及时给我传递情报,详细的书信会过几日再到。”
不出陈平预料,两日后有新的书信送达,送信者还是张苍。
陈平向张苍行礼,张苍这个大儒却摆摆手,让陈平别那么客套。
“你在咸阳干得很好。我冒险回咸阳,是要和你一起离间秦二世和章邯。”张苍急促道,“再不传回点好消息,刘盈小祖宗都要变成小儒生了!”
陈平沉默许久,问道:“何为小儒生?”
张苍痛苦道:“你能想象他恭恭敬敬叫你陈伯的模样吗?他甚至都不在沛公面前自称‘乃公’了。”
陈平:“……”不太理解你的话。这不是很好吗?
原来盈儿还在沛公面前自称‘乃公’?沛公都不揍他?沛丰这群人,究竟是如何溺爱盈儿啊。
陈平又开始担心自己的职场环境。
担心归担心,离间也是要做的。
陈平早就在挑拨离间,只是他对咸阳不太熟悉,所以动作比较缓慢。
张苍有在咸阳多年为官的经验,对咸阳官场较为了解。
他上了战场,经历了风霜,只要不扮作儒生模样,能认出他的人不多。
他这次带来了十几车的金银珠宝给陈平使用。沛公发话了,这些都是刘盈不要的,让陈平随便花。
陈平先感慨,咸阳守备居然松弛到张苍可以带十几车金银珠宝进城,又好奇何谓“刘盈不要的”。
张苍想起这件事就难过:“沛公为讨盈儿欢心,说盈儿给了你一匣子金子,就还他一屋子金银,并带盈儿去看堆满一整间屋子的金银。盈儿回了句‘不用,还我三匣就够了’,转身便走。沛公连金银都送不出去了。”
陈平冷漠脸:“哦。”
盈儿不是拿了三匣子金子吗?你这话说得好像盈儿亏了似的。
不过沛公的慷慨和对他的信任,还是让陈平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主公很有好感。
沛公不愧是盈儿的父亲,性格与盈儿很相似,都用人不疑。
赵高在朝堂斗掉了能干事的人,在各个官位上安插上了自己的人。
这些人都和赵高一样,专注于哄着秦二世吃喝玩乐。他们自身也奢侈享乐,日日笙歌不断。
张苍听到大白天传来的乐声,嗤笑了一声。
先师荀子来秦国时,曾夸赞秦国是“古朴之国”。官吏们在官府和家中奔波来回,几乎不会享乐。
现在的大秦咸阳,哪还有古朴之国的模样?
已经被灭掉的六国都城,大概就是咸阳这样吧。
听得见乐声,张苍和陈平要行贿的目标就很好找了。
谁家宴会声音最大,就带着金银珠宝去寻谁。
……
“老大,你在干什么?”萧壮壮好奇地从窗户跳进来。
刘盈把三匣子的金子都拿出来,在榻上摆了几个圈,自己侧躺在金子圈里。
他缓缓抬头,语调缓慢道:“发呆。门没锁,你跳窗户干什么?”
萧壮壮爬上榻,好奇地拿起一块金子把玩:“窗户近,懒得走。”
刘盈“嗯”了一声,继续发呆。
萧壮壮把金子丢来丢去,像玩石头似的。
一块金子砸在了刘盈的脑袋上,刘盈闷哼一声。
“你来这里干什么?”刘盈为免再被砸到,无奈爬起来。
萧壮壮道:“阿父说你心情不好,让我找你玩。”
刘盈无语:“萧伯父让你安慰我,你就用金子砸我?”
萧壮壮歪头:“我又不知道你为何心情不好,怎么安慰你?”
刘盈想了想,觉得萧壮壮说得有道理,便把自己的郁闷告诉萧壮壮。
他这一辈子,还没有努力但做不到的事。
虽然他能理解阿父阿兄他们,也出言安慰他们,但太气了!
萧壮壮一脸“这有什么大不了”:“努力但做不到的事不是很多吗?你看我,我现在都快和樊伉他们打成平手了。阿母说,我以后会越来越弱,说不定以后都不能和你们一起玩了。你看我都没难过。”
刘盈不敢置信:“你都说以后不和我们一起玩了,居然不难过?”
萧壮壮点头:“难过又没用。”
刘盈:“……”他这个二把手的脑回路有点问题。
神奇了,都是别人说他脑子很奇怪,现在他居然认为其他人脑回路有问题。
萧壮壮又道:“不过我看阿父就算不能打,也是刘叔父的二把手。樊伉和夏侯灶就算将来打得过我又有何用?能打是老大的事,副手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攒粮算账,断案收税,铺路修墙……”
萧壮壮掰着手指头:“樊伉和夏侯灶现在都数不到一百,其他人也是。若没有我为老大照看小弟,老大自己去照看,肯定会气死累死。”
刘盈想到那群人读书时的愚钝,十分赞同:“说得对。就像是阿父不能没有萧伯父,我也不能没有你。他们也都很服你,你不要不和我们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