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枝放下汽水,关心地问:“你最近怎么样?那个孙副主任还敢欺负你吗?”
“呵,”林青梅皱起眉头,嫌恶道,“我俩现在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他要是还敢冲女同志下手,我就找证据举报他!”
提起这事,她就两眼冒火。
林青梅在汽轮机厂宣传科当副科长,去年科长被调去省里工作了,她学历能力资历都不差什么,本来有机会升任科长的,没想到被车间的一个副主任给顶了。
她当时虽有失落,却也想得开,谁升谁落不光是看能力,还得看综合实力。
比不过人家,她认了。
今年厂办主任退休,空出一个主任的位置,几个副主任资历尚浅,林青梅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无论是宣传科长还是厂办主任,她自认都能胜任。
但她这次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心知只埋头工作不行,还得去厂领导面前露露脸。
结果她刚委婉表达了自己想争取当厂办主任的心思,就被那孙志刚摸了手、搂了腰。
她好悬没被这意外状况吓死,当场就甩过去一巴掌,将人推开了。
她干工作这么多年,小打小闹的调戏也遇到过一些,泼辣地怼回去就算了。
但是这种直接上手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大家都是成年人,那姓孙的是啥意思,她能不懂吗?
林青梅寻思自己惹不起人家,大不了就不当这个厂办主任呗。
可是,自己不追究,那老灯泡却没完没了。
在全厂职工大会上点名批评她,宣传科的工作也接二连三地被驳回。
一副逼她就范的架势。
林青梅心想,老娘可不是没有靠山的人,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于是,她就把这阵子的遭遇讲给了靠山——叶来芽。
叶来芽当时还在曙光厂当主任,对滨江汽轮机厂的工作插不上手。
但她的老搭档是第一工业局的局长,正是汽轮机厂的主管领导。
雷万元接到请托以后没干什么特别的,只是去厂里调研的时候,熟稔地跟她多说了几句话。
那姓孙的老灯泡还算有眼色,之后没再为难她。
选拔厂办主任的时候,也没再极力反对。
林青梅郁闷道:“我这个厂办主任当得真是不痛快,每天都得对着他那张老脸。”
“他敢大剌剌地动手欺负女同志,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你就没听到什么风声?”
这事要是发生在叶满枝自己身上,必然要想办法永绝后患的。
“没有啊,我要是早知道他有这方面的毛病,打死我也不往他跟前凑。”林青梅愤愤道,“整天开会讲大道理,谁知他是这种表里不一的狗东西!不过,我一直盯着他呢,再敢欺负人我就举报他。”
叶满枝撇嘴道:“像他这样的人,小辫子恐怕不好抓,与其写举报信,还不如揍他一顿来得痛快呢!”
林青梅叹道:“汽轮机厂男的多女的少,领导班子里全是男同志,而且工会妇联基本没什么话语权。哪怕领导班子里有一个女主任,那姓孙的行事也要顾忌一二。”
“你努努力,争取当上厂革委副主任吧。”
“等我当上厂领导的时候,姓孙的应该已经退休了。”林青梅说,“我昨天在光明街见到穆区长了,好像是刚回来的。要是能安排到我们厂来当领导就好了,当初她当区长的时候,区机关单位里可没有这种糟心事。”
叶满枝连忙问:“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没有,我还跟她打招呼了呢。”
穆兰能从干校回来,绝对是好消息。
叶满枝翻出通讯簿,按照以前的号码,往她家里拨了一个电话。
但是电话没打通,兴许家里的电话机已经被拆了。
下班后,叶满枝特意回了一趟光明街,敲响了穆兰的家门。
来开门的正是穆兰本人。
“小叶,你怎么来了?”穆兰惊讶地望着门口。
“听说您回来了,特意跑来看看的!”
叶满枝将点心和罐头放在桌上,然后与对方拥抱了一下,“瞧着您精气神不错,身体还好吗?”
她与穆兰没有工作上的交集,写信并不如夏竹筠频繁。
但是每年也能有一两次通信。
“就那样吧。”穆兰的状态并不如夏竹筠刚回来的时候,在自己身上拍了拍,“老啦,肯定不如年轻人。”
叶满枝笑道:“老什么啊,还能再干几年革命工作呢。”
“不干了,”穆兰摆摆手说,“这次回来就直接退休养老了!”
“现在退休还早着呢!”叶满枝宽慰道,“凤姨还在公社给人写结婚证,您比凤姨还年轻几岁,远不到退休的时候!”
穆兰的学历不高,但是他们这一辈的干部,很少有学历特别高的。
而且她是从基层一步步走上去的,从街道主任走到正阳区区长,只从能力来看,比市革委的好几个领导都强上许多。
叶满枝觉得让穆兰这样的女干部早早退休,太可惜了。
不过……
她默默在心里叹口气。
穆兰与夏竹筠的情况不同。
夏竹筠回来的时候,省里要重建省工业局,正好有她的用武之地。
但穆兰离开这么多年,正阳区的领导班子早就换人了。
即使她想回去,也没有她的位置。
市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也不怪穆兰兴致索然想要退休了。
叶满枝没再提工作的事,帮着穆兰两口子一起做饭,聊了聊市里这几年的变化,吃了晚饭才离开。
*
无论穆兰是否能恢复工作,从干校回来,一家团聚终归是值得庆祝的。
叶满枝为穆兰高兴的同时,也在期盼吴峥嵘的回归。
或走或留,总得有个说法吧。
但是,吴峥嵘这次出差的时间格外长,直到过了国庆节,他才风尘仆仆地返回滨江。
母女俩已经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这会儿已经心如止水了,只想要个结果。
吴玉琢率先发问:“爸爸,你真要去北京工作啦?”
“不去,”吴峥嵘坐在桌前大口吃面,抽空答了一句,“上级想让我去北京,我婉拒了,推荐了姜所。”
科研单位的情况都不怎么样,北京那边的工作还不如1062所,而且是主抓行政工作的。
在吴峥嵘心里,抓行政工作跟后勤差不多。
即使去了北京,那也是北京的后勤。
他不想干。
正好姜所被解放后一直没安排工作,再回科研单位搞科研可能有些吃力,不如让他去北京管后勤。
因此,吴峥嵘向上级推荐了姜所。
叶满枝与吴玉琢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在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不用担心两地分居,也不用担心搬家啦!
吃过晚饭,叶满枝将闺女打发出去,自己则好好安慰了吴博士一番。
要是能调去北京,八成是能升职的。
结果吴峥嵘将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了姜所,自己还得继续留在1062所。
别管那个岗位是行政岗还是科研岗,肯定是错失了晋升机会的。
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叶满枝觉得,吴峥嵘拒绝去北京,兴许与家庭也有些关系。
她才到轻工业局工作半年,还没做出什么大成绩,如果吴峥嵘被调走,她短期内是无法随军的。
两人难免两地分居,对孩子的影响也不好。
叶满枝怜惜地在吴博士头上摸了摸,“为了这个家,你把这么好的机会都放弃了,哎……”
“去北京不是什么好事,”吴峥嵘不在意道,“你不用放在心上。”
叶满枝咋可能不放在心上,她真心觉得可惜。
吴博士从副所长到所长,已经在1062所扎根十多年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升职机会,又被他婉拒了。
而且受此影响的人,还有隔壁的周所。
周所跟吴峥嵘是同年进入研究所的,至今还是副所长呢!
叶满枝忍不住念叨:“我要是周所,可能会被你气死!”
如果吴峥嵘离开,人家就能转正当所长了!
吴峥嵘说:“周所那边不用操心,上级对他另有安排。”
叶满枝想问问有啥安排,但是两人结婚这么多年,除了吴峥嵘自己的事情,她很少打听部队里的工作。
这会儿即使心里好奇得要死,她也忍着没问。
知道自家不会耽误周所的进步,她就放心了。
吴峥嵘原本想跟她分享一下的,可是,见她强忍着好奇就是不问,还殷勤地给他捏肩捶背,温言软语地安慰。
吴博士想了想,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难得享受一回叶来芽的温柔小意,先享用几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