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明说要开除廖杰,可是这番话听在工人们耳中,就约等于开除了。
有跟廖杰关系不错的工人替他求情:“朱厂长,廖杰又没犯什么大错,不至于开除吧?”
朱可海瞅了廖杰一眼,没作声。
像是默认了会开除廖杰的话。
眼见自己难逃被开除的命运,又被对方在背上推了一把,廖杰伸手推回去,火冒三丈道:“要不要开除我,那是厂党委的决定,你凭啥推我?厂长讲道理讲不过工人,就想动手啊?”
朱可海虽是厂长,但他也才32岁,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国营大厂副厂长的位置,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接连被工人当众顶撞,还动了手,让他有点下不来台,心里也被拱出了火。
他推着对方的肩膀说:“你给我出去……”
双方推搡间,朱可海的手肘撞到了廖大哥的鼻子。
廖大哥吃痛地“哎呦”了一声。
发现自家大哥的鼻腔里有鲜红的血珠滴答下来,廖杰被气昏了头,挣脱开大哥的钳制,挥手就往朱可海脸上招呼了一拳。
“我去你大爷的!厂长了不起啊?”他打了一拳还不尽兴,再次挥出拳头,“厂长就能随便打人了?”
朱可海没料到他真的敢挥手打人,一个不留神被他打倒在地。
廖大哥拼命拉住弟弟,一边说着“他是厂长,你让他打一下又能咋样”,一边出脚在朱厂长的手指上踩了一脚。
朱可海再次受到伤害,忍不住“嗷”了一声。
“朱厂长你怎么样?受伤没有?”车间主任凑上前去关心。
其他工人也一哄而上,围在几人身边帮忙拉架。
有人拉开廖杰的时候,顺便往朱可海的背上踢了一脚。
有人喊着:“哎呀,人太多了,都让开让开,朱厂长起不来了,别踩到朱厂长!”,然后在他脚腕上踩了一脚。
朱可海被打得鼻子流血,好不容易忍着手指疼痛,从地上坐了起来,屈膝捂住钻心疼的脚腕。
刚伸出一只手,让人拉他一把,却不知被谁推着肩膀躺回了地上。
“朱厂长,你脚腕是不是受伤了?别是骨折吧?你还是躺着别动了!刘顺,赶紧去卸个门板,咱们把朱厂长抬到医院去!”
朱可海捂着流血的鼻子喊:“我没骨折,你们松开我!”
车间主任跟着嚷嚷:“听厂长的,大家都散开散开,这会儿人太多了,容易好心办坏事!”
他也瞧不上这个朱厂长,但是以防被秋后算账,他还是要假意跟朱厂长站在一起的。
廖杰已经被大哥拉了出来,冲着包围圈里喊道:“大家可要替我作证啊,是他先打我,我才反击一下的。他骨折跟我可没关系!”
刘顺从办公室的大门上卸下来一张门板,大家伙不顾朱厂长的阻挠,热心地将他抬到了门板上。
然后选出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抬着简易担架跑出车间。
不少职工刚在食堂吃完晚饭下班,见了这个阵仗便关心地问:“朱厂长怎么了?”
“鼻子流血了,我们抬他去医院看看。”
职工们:“……”
这朱厂长可真是娇气,鼻子流血而已,居然还用上担架了!
*
叶满枝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后面忍不住问:“那朱厂长到底骨折没有啊?”
“没有,”周如意摇头,“听说只是皮外伤。”
叶满枝很不厚道地遗憾了一下,又状似关心地说:“哎,朱厂长受伤,我还是应该去医院探望他的。但我刚出差回来,风尘仆仆的,又没什么准备,还是明天再说吧,到时候叫上余工,一起去看看他。”
余幽芳应该也挺想看看朱可海的惨样的。
“廖杰那边是怎么处理的?”叶满枝又问,“职工们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
“廖杰说他也被朱厂长打得肩膀脱臼了,现在也住院呢,厂里暂时还没处理廖杰,”周如意踯躅道,“毕竟没多少人亲眼见到打架现场,职工们讨论了一阵也就算了。但大家又将关注点放到了福利分房上,如果廖杰结婚有房,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周如意也是跟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她也盼着单位能给年轻职工分房。
叶满枝拧眉叹了口气:“房子的事三天两头被提起,却一直难以解决,希望这次能有个差不多的方案吧。”
牛恩久去省厅开会了,叶满枝暂时不用汇报工作,她把这段时间积压的文件都签了。
看完最后一份时,正好下班。
她没在单位耽搁时间,赶紧提着行李坐车回家。
一个多月没见面,她可太想念吴博士啦!
走进军事学院的家属院,她漫步在林荫大道上,穿过一排排的赫鲁晓夫楼。
越往深处走,越觉得大院里好像有哪里不对。
快到自家的岔路口时,她碰见了刚接孩子放学的邻居柳振芳。
“振芳嫂子,咱大院里咋多盖了这么多小单间啊?”
“哈哈哈,什么小单间,”柳振芳笑道,“那是各家的厕所!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咱大院里的变化可大了,不少人家都盖了厕所。”
“军事学院真给咱盖厕所啦?”叶满枝惊喜地问。
其实去年就有风声说,大院里的平房可以盖独立厕所,吴峥嵘甚至还画了张图纸,规划自家的上下水管线。
可惜那阵风吹着吹着就没了,修厕所的事情不了了之。
主要是修厕所这事,需要私人出钱,但大家住的房子都是国家分配的。
万一哪天工作有了调动,离开军事学院的家属院,那这份修厕所的钱就是打水漂。
所以,大多数住户不愿意自费。
柳振芳笑道:“这可不是军事学院牵头的,这是你家吴所、我家老周,还有空军工程系的刘主任出面牵头,跟青年街公社谈的。最近市里在给一部分公租房安装给水和排水的出入户管道,咱大院里的房子也算是公有房产,可以跟市里的规划一起做。但咱这毕竟是军产房,人家市里不给出钱安装,所以居委会就让愿意自费盖厕所的人家报名。管道都是统一的,用的人越多,均摊下来越便宜,咱们这一片平房,几乎有一半的人家都盖厕所了!”
“哎呀,那可太好了!自家有个厕所,可就方便多了!我就说嘛,这条路怎么被挖得坑坑洼洼的。”
叶满枝心里激动,顾不上与振芳嫂子寒暄了,在门口告别后,便迫不及待地开锁进门。
自家院子里果然有个红砖小单间,拉开白色的木门,里面居然安装了能冲水的蹲便!
天呐!天呐!她们家终于有自己的厕所了!
她以后再也不用去上公共厕所啦!
叶满枝将行李包扔到葵花的狗窝旁边,与热情的葵花打声招呼,就兴奋地进去上了一趟厕所。
听到冲水声的一刹那,她的心情简直比签了十笔订单还舒坦!
不不不,比被北京的领导相中还舒坦!
叶满枝心情好,想给许久未见的葵花弄点好吃的。
但吴峥嵘独居的时候,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家里似乎啥也没有,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喂梨花和葵花的。
叶满枝进屋翻箱倒柜,找出一包快要保存过期的羊奶粉,给葵花冲了一盆。
葵花摇着尾巴吧唧吧唧喝奶的时候,她又回了他们两口子的房间。
然后,她就发现了新大陆!
她刚才站在院子里,完全没留意到,自家的房子居然往东侧扩建了一大块!
他俩房间的墙上多了一个小门,而那扇门的后面,竟然连通着一个浴室!
浴室里有她那快要包浆的浴桶,有上下水管道,还有一个模样不太好看的花洒,看样子是某位同志的手工活。
叶满枝参观了好长时间。
她想在新浴室里洗个澡,但那个花洒她不会用!
高级装备暂时还玩不转,小叶厂长决定回归原始,去厨房烧热水往浴桶里倒。
长途跋涉好几天,今天又回单位上了一天班,坐进浴桶的一瞬间,让她忍不住舒服地喟叹出声。
“还是回家好呀!”
她眯着眼睛泡在热水里,皮肤被蒸汽熏得白里透红。
泡了许久后,叶满枝发现自己忘了准备香皂,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然而,她刚将一条腿迈出浴桶,卧室的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一身戎装的吴大博士从外面走了进来。
窥见屋里的情形,吴峥嵘意外地怔了一瞬。
夫妻俩透过卧室墙上的窗玻璃,两相对望。
叶满枝下意识抬手护胸,而吴峥嵘却往正对大院的窗户上瞟了一眼,确认窗帘已经拉好后,抬手解开了军装外套。
第182章
叶满枝和吴峥嵘的房间里, 东侧和南侧各有一扇窗,清晨日出东方时,整个房间都能覆满阳光。
这次在卧室外面搭建浴室, 吴峥嵘只在墙上开了一道门,东侧原有的那扇窗户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所以, 吴大博士在媳妇的注视下, 只拨开了一个插销, 就将阻隔两人的窗户轻松打开了。
“小叶厂长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叶满枝浑身赤裸, 一条腿站在桶内,另一条腿落在桶外, 双臂还忙乱地护着胸, 在这种脆弱时刻一点也不想跟他搭话。
尤其对方只脱了一件外套, 姑且还算穿戴整齐。
“早上回来的, 我想给你个惊喜嘛,”她言简意赅地答完, 支使道, “我忘拿香皂了, 你去帮我找找香皂。”
企图把男人支开。
吴峥嵘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笑着问:“有言跟你一起回来的?”
“没有。”见他听到答案就开始解衬衫纽扣, 叶满枝透白的脸上瞬时染上颜色, 催促道, “你快给我拿香皂去!”
吴峥嵘这次挺听话, 把脱下的衬衫挂到衣架上,顺便帮她拿了香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