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设备的价格不一,有上万的,也有小十万的。
那得卖多少糖葫芦才够买一套设备啊?
“积少成多嘛,如果每天能有50块的利润,那两个月下来还有三千块呢。”叶满枝笑道,“咱们别犹犹豫豫的,先上路,路上缺啥补啥。”
大家一想,确实如此,反正待着也是待着。
赚点钱买来新设备,总好过整天提心吊胆,担心自己被精简掉。
于是,几个会做糖葫芦的老师傅率先报了名。
叶满枝让陈主任先挑二十人,看看市场行情再说,然后返回厂部,将供销科的孟烈喊了过来。
听了她的要求,孟烈犯难地挠挠头皮。
“叶厂长,现在山楂和白糖都不好采购了。要是还有山楂供应,那山楂罐头就不至于停产了。”
见她不接茬,孟烈又皱眉想了一阵说:“现在下乡去收山楂顶多能收一两千斤上来,这也就能应付一个礼拜的生产。若想要更多就只能去德化专区那边采购,他们去年搞了冷鲜库,应该有新鲜的山楂库存。不过,白糖就真的没办法了,要个几百斤还行,一吨以上的白糖真的没地方能采购。”
一斤白糖能做20串左右的糖葫芦,按照每天三千串的产量计算。
俩月得用四五吨白糖。
这让他去哪里搞?
叶满枝点点头说:“供销科先把山楂采购回来吧,我这边有白糖的门路。”
“叶厂长,你能从哪里弄白糖啊?”
孟烈来滨江工作的时间短,在供销人脉上远不及科长刘胜。
可是,即便是坐地户刘胜,对采购白糖也是犯怵的。
没点人脉和人情,根本拿不到计划外的白糖。
叶满枝拿出原稿纸,唰唰几笔快速写了一张借据,在末尾签了自己的名字,还盖了她的印章。
然后撕下来交给了孟烈。
“你先去盖个咱们厂的公章,再带着借条去找滨江第二啤酒厂的厂长,就说咱们厂要借5吨白糖。”
“……”孟烈接过借据,怀疑地问,“我去了就能借来?”
“我已经跟他们厂的张厂长打过招呼了,你喊上司机,去他们厂拉原料就行。”
滨江第二啤酒厂有汽水业务,但他们厂的设备都是十年前的,不像食品厂的汽水车间,生产线和仓库都是最新的。
所以,二啤汽水仓库的保温条件比较落后。
以防汽水瓶被冻裂,每年12月到次年2月,他们停产汽水。
但原料是按季度拨付的,为了应付三月份的生产,白糖都在仓库里堆着呢。
张厂长是叶满枝的开会搭子,她给张厂长拨了电话,明确保证3月之前一定归还白糖,于是没咋费力就将白糖借了出来。
至于归还的事,不是还有老牛厂长的保证嘛。
牛厂长说,过完年就让汽水车间还白糖。
那就等着他还呗。
他能赖自己厂里的账,总不能赖外厂的账吧?
牛厂长对外一直是体面人!
*
白糖和山楂原料到位以后,罐头车间的糖葫芦小组,很快就开始了生产制作。
当天下午先搞了500串。
放在厂门口的糕点门市部销售。
滨江的冬天相当适合售卖糖葫芦,500串糖葫芦插在十个垛子上,在门市部的门口一字排开。
跟摆了十个稻草人似的,场面相当壮观。
因为是前店后厂,一手货源销售,他们的零售价跟人家的批发价一样,每串糖葫芦一毛二。
所以,五百串糖葫芦,仅用两个小时就被自家职工抢购一空了!
大家每月有固定工资进账,给孩子们买串糖葫芦甜甜嘴,还是舍得花钱的。
陈谦下班时要经过糕点门市部,望着门前那一排稻草人,他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了两声。
这个小叶厂长可真是……
干工作总是高调张扬、大张旗鼓,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办了大事!
上次的樱桃糖水就弄得挺热闹,这次的糖葫芦又被她搞出花来了。
从车间到门市部,步行顶多十分钟,她就不能把货一点一点送过来?
非得哐叽一下弄来十个垛子?
厂里哪个产品的利润不比糖水和糖葫芦高?结果利润最低的反而闹出的动静最大!
陈谦站在人行道上,旁观了一阵职工的抢购热潮。
搞不懂冰糖葫芦有啥可抢的,但他还是不由自主挤进人堆,交出去两毛四分钱。
陈厂长再次走出人群时,瞅一眼自己手里的两串糖葫芦,出神地想,叶满枝已经开始在糖果车间推行《鞍钢宪法》了。
与罐头车间那会儿的低调不同,糖果车间的改革声势闹得挺大。
毕竟已经有成功经验了,而且老牛厂长也表现得相当支持。
这不就被叶满枝钻空子了嘛!
老牛是否真的支持,班子成员心里都有谱。
从他毫无实际行动的表现来看,牛恩久肯定是不想改革的。
可是,叶满枝就能装傻充愣,对糖果车间的工人说,牛厂长大力支持搞改革。
陈谦举着两串糖葫芦想,自己也不能太实在了。
要不然就跟滑不留手的小叶厂长学一学吧,也在饼干车间推行一下《鞍钢宪法》。
小叶厂长这会儿正站在门市部的另一边,琢磨着是否要给闺女买一串糖葫芦回去。
犹豫一阵后,她决定还是不给闺女买了,让她跟小朋友们一起吃过年福利,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那幸福感和满足感肯定更高!
因此,小叶厂长转进不远处的副食品商店时,手里的糖葫芦只有一串。
站在商店的玻璃窗边,一边看着街上的热闹,一边咔嚓咔嚓。
把整串糖葫芦全部吃光光,她才一抹嘴,没事人似的坐车回家了。
自打她答应了帮儿童团采购糖葫芦,吴玉琢就天天询问糖葫芦的生产进度。
今天刚放学回来,她便跑进来问:“妈妈,糖葫芦做好了吗?”
“做好了,你们明天派人去厂里买吧。但是要想按照出厂价拿货,最少得拿50根,你们儿童团得多买两根。”
吴会计很有责任心地问:“妈妈,出厂价是多少钱呀?”
“一毛钱。”
叶满枝心知她不懂这个,于是给她详细科普了出厂价、批发价和零售价的区别。
“出厂价一毛,批发价一毛二,零售价可能要卖到一毛四或一毛五。你们从别处买50串糖葫芦要按批发价拿货,但是从我们厂直接拿货,可以省一块钱。”
吴会计兴奋地说:“那我们明天就能吃到糖葫芦啦?我要去告诉团长!”
“嗯,你们明天派人来厂里买吧,带着公社的介绍信,最好再有个成年人跟着。”
吴玉琢重新穿上花棉袄,自个儿戴上围巾帽子手套,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又小兔子似的窜出了门。
叶满枝望一眼动如脱兔的吴会计,心说,幸好住在军事学院家属院里,否则她还真不放心让五岁的小屁孩到处乱跑。
儿童团的大部分孩子都要上学和上幼儿园。
要等到团长和副团长放学,才能来食品厂采购糖葫芦。
叶满枝清楚他们的放学时间,所以,第二天下班后一直在厂里等着。
按照她的设想,这次来采购的人应该是公社干部,外加两个儿童团团长。
然而,她在门市部门口却看到了穿着军大衣的吴峥嵘,以及一长长长串孩子!
“吴所,你怎么来了?”叶满枝赶紧迎上去问。
“问你闺女吧。”吴峥嵘在闺女帽子的绒球上弹了一下,“她说要有大人来食品厂采购糖葫芦,把我诓来了。”
吴玉琢将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两只眼睛,“方叔叔今天没空,要周末才能来。”
叶满枝了然地笑。
这些孩子天天惦记吃糖葫芦,哈喇子流了好几天,怎么可能等到周末?
“那你们来的人也太多了!省下来的那点糖葫芦钱,还不够你们的往返车费呢!”
叶满枝往孩子堆里瞅一眼,少说有十人了。
这群小孩手拉着手,手腕上都系着麻绳。
估计是吴博士给他们系的防丢绳。
吴玉琢得意地嘻嘻笑:“我们坐车不花钱!”
吴峥嵘面无表情道:“这群小孩的身高都不到一米二,除了团长,超过一米二的人都没来。”
一米二以下的小孩坐车不用买票。
天知道他一个大人,带着十二个免票小孩上车时,受到了多少关注。
公共汽车的售票台上有个一米二的标尺,售票员让这群小豆丁挨个儿过去量身高。
有个小姑娘的身高超了两厘米,还差点哭了。
吴峥嵘没有二话,利索地掏钱补了票。
叶满枝看向木着一张俊脸的吴博士,憋笑憋的肚子疼。
“阿姨,什么时候能让我们买糖葫芦呀?”有个小团员望着门口一排的稻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