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枝也顺势将邱艳萍拉出办公室,劝道:“嫂子,有关何厂长的事情,上级已经定性了,您跟孩子就顾好自己,好好过日子吧。真的没必要跟刘汉民纠缠!”
“他给老何泼脏水就不行!”
“但是跟刘汉民纠缠,没结果呀!”叶满枝皱眉说,“您仔细想想,他的诉求是恢复原职,重新回厂里上班。只有满足了他的诉求,他才会停止闹腾。可是刘汉民要是真的回来了,就说明他没有问题。他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可就是别人了!”
而这个别人是谁?
八成就是被他交代出来的何副厂长。
叶满枝觉得这位邱大姐不太理智,与刘汉民纠缠真的没半分好处!
邱艳萍却说:“你是没听见那刘汉民都说了些什么,他如果只是抱怨几句,看在他刚被开除的份上,我可以不跟他计较。可他往老何身上泼脏水,说老何有生活作风问题,这种事情我能忍吗?”
老何已经没了,但家属还要继续在厂里工作生活。
指责他有男女关系问题,不是给老何泼脏水,而是给他们全家泼脏水!
她儿子还要在厂里工作,这种污名是决不能背的!
刘汉民冷笑:“我问过那天在火场外面的所有人,谁都没亲眼看见何厂长跑进车间救火。这说明他并不是从外面跑进去的,而是一直待在车间里的!那天一车间的安全员是我和老郭,何厂长让我们回家过节,声称保卫科的人会来巡逻。当时车间里还有值班质检员苏秀,苏秀是个啥风评咱们都知道,厂长大过节的跑来车间值班,能是为了啥?我们咋能那么没眼色,留在车间里碍事!”
“我回家的时候是六点多,一车间起火的时间是七点半。孤男寡女在一个车间里那么长时间,能是为了什么事?那场火灾正好死了俩人,一个何大力,另一个就是苏秀!”
众人:“……”
被他这样一通分析,还真挺容易往男女关系上联想的。
而且车间值班室里有供安全员休息的简易床。
连办事地点都有了!
刘汉民高声道:“厂里失火的时候,我作为安全员没能坚守岗位,确实是我的失职,但我是按照副厂长的要求离开的,何大力是那天的值班副厂长,我听他的话有什么错?厂里可以处分我,批评我,但不能把我开除了吧?”
自打离开街道办,叶满枝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热闹了。
没想到一个失火案竟然能与男女关系联系到一起。
不过,仍是那句话,口说无凭,死无对证,刘汉民讲的这些全是他的猜测。
除了给已故的何副厂长泼一盆脏水,他这番猜测啥用没有。
联合调查组早就给这场火灾定性了,就是电线短路意外失火。
安全员无故旷工,厂里不可能让他返岗。
其他人只当听个热闹,但家属邱艳萍却被气得深吸气,指着刘汉民说:“你这番话完全是污蔑!我家老何都五十了,他有没有生活作风问题,我能不清楚吗?”
办公室里的一众人:“……”
艾玛,这信息量有点大。
刘汉民反应了一会儿,明白她的意思后,嘁道:“他在家不行,不代表在外面不行。跟你不行,不代表跟别人不行!”
邱艳萍不再与他废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人民医院的诊断,交给了牛恩久。
“牛厂长,你是厂长,你替老何正个名吧!这是他之前的诊断,吃了好几年中药也没什么起色。这是我们自费看病的,没走单位的报销。刘汉民所说的男女关系问题,根本就不成立!”
看清诊断上“阳X症”三个字,牛恩久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不走医疗报销,就是不想被人知晓。
老何要是还活着,兴许宁可沾上点花边新闻,也不愿将藏了多年的秘密公开。
但是,活人还得过日子,阳X的副厂长总比有作风问题的副厂长光彩些。
除了老何受伤害,对家属基本没影响。
牛恩久将诊断给附近几人传递了一下,算是为老何正名了。
叶满枝多少能猜出个大概,她向后撤了一步,没去看何副厂长的隐私。
而刚刚还振振有词的刘汉民瞪着那张诊断书,喃喃道:“不是男女关系问题,那他们孤男寡女留在车间里干什么啊?”
他可没撒谎,真的是何大力让他离开的!
邱艳萍像是受到了极大羞辱一般,扑上去厮打刘汉民,“他是值班厂长,在车间里守着有什么问题!刘汉民!你要是再敢给我家老何泼脏水,我就报公安!再让厂里开除你的家属!”
她明知道食品厂不让刘汉民进厂,还坚持将人带进来,就是要跟他当面对质,洗脱老何有作风问题的嫌疑!
她可以有个X无能的丈夫,但绝不能有个犯了作风问题的丈夫!
*
叶满枝出面安慰了伤心的邱大姐,将人送出厂大门以后,心里还有点疑惑。
看刘汉民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
何厂长先跟陈谦换班,又将两个安全员劝走,总不会真的是善心泛滥吧?
反正每逢过年过节,她都祈祷自己千万别被选中值班。
像何厂长这样,元宵节还主动加班,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之后的几天,她没在厂门口见到闹事的刘汉民,这件事也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她当了经营副厂长,以后少不得要与市里的各部门打交道。
所以,她找时间去拜访了曾经的老领导和老关系。
包括正阳区的穆兰穆区长,光明公社的张勤俭,市财政局和工业局一起参加过合作社改革的同事,顺便还在工业局看了老同学陈特冶。
带孩子回吴家老宅的时候,她还特地去了一趟省大,回校拜访了系主任和欧阳老师。
吴玉琢跟着她一起蹭吃蹭喝,在省大食堂吃了一顿晚饭。
叶满枝忙忙碌碌,将该拜访的人都拜访过了,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打算回省工业厅打秋风。
以食品厂如今的情况,贷款贷不来,借钱更是没指望。
现在还能用建厂房的借口拖住职工,可是厂房建好以后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停工待产。
她思来想去,这事还得落到工业厅那笔技改资金上。
然而,她刚走进省厅的大门,正在品味回到老家的激动心情,迎面就撞上了刚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的赵桂林。
“赵经理,这么巧啊!”叶满枝笑嘻嘻地打招呼,“省皮革工业公司的办公室咋样?亮堂不?”
“那肯定要比你们食品厂亮堂!”赵桂林笑问,“叶厂长回来干嘛啊?不会是要钱的吧?”
叶满枝没瞒着,“确实有这个打算,我们厂里不是刚经历了火灾吗,现在急需技改资金重建。”
“呵呵,别想了,今年轻工业只有两个技改指标,一个在年初就拨出去了,另一个被这位,”赵桂林竖起一个大拇指,“拨给省制糖工业公司了。咱们来晚一步!”
叶满枝:“……”
厅长秘书就是牛啊!
瞧人家这反应速度,刚上任就给单位带去一笔技改资金。
在新岗位上站稳脚跟是妥妥的了。
赵桂林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跟她打马虎眼,连赵桂林都弄不来技改资金,那她就更没必要去领导跟前显眼了。
她上楼一趟,听说夏竹筠还在开会,便将带来的半斤奶糖留在秘书室,转身打道回府。
……
资金来源一直没有着落,但叶厂长并没有想象中的焦虑。
吴玉琢小同志在幼儿园兴趣班的学习卓有成效,老师打算让舞蹈班的小朋友,参加今年市里举办的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
舞蹈家吴玉琢正在积极练习老师编排的舞蹈,只等着到时候惊艳亮相。
这位小同志不但当着爹妈的面练习,去姥姥家和太奶家也要积极展示。
导致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吴玉琢要登台演出了。
亲爹亲妈都觉得,搞出这么大的声势,要是不得个第一名,大舞蹈家真的很难收场。
吴玉琢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周末上午,发现妈妈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她停下跳舞的动作,跟屁虫似的追在身后问:“妈妈,你干嘛去?跟谁一起吃饭?能带我吗?”
叶满枝最近的饭局多,十次出门有八次是跟人吃饭。
“跟同学聚餐。”叶满枝看了眼紧闭的书房大门,心知吴大博士又钻研进去了,“你换衣服吧,爸爸没空搭理你,你今天跟我走。”
吴玉琢今天要蹭吃的对象是叶满枝的大学室友边鹊桥。
边鹊桥周末要在单位值班,叶满枝带着孩子直接找去了重机厂的大食堂。
见到今天的“饭票”,吴玉琢喊了声“桥桥姨”,得到她桥桥姨的一个捧脸亲,就乖乖坐在旁边等着开饭。
希望今天能吃到红烧肉!
边鹊桥抱着小姑娘稀罕了好一阵,终于埋怨地看了叶满枝一眼,“你跟我提的那个事,有点悬啊!”
“为什么啊?”
“你们工业厅刚把我们重机厂开办的罐头厂关停了,这才过了多久啊!就敢跑来跟我们要设备!”
叶满枝当初在整改关停领导小组,关停了不少非工业部门开办的小厂。
其中就包括重机厂的一家小罐头厂。
她刚关了人家的厂没多久,如今又厚着脸皮上门求合作。
确实有点那什么。
但是,都是为了工作嘛,她豁出去舍生取义了。
“支书,你可千万别跟你们领导说,我以前在工业厅工作啊!”
第147章
罐头之所以被老百姓看做“奢侈品”, 不只是因为价格贵,还因为产量低。
全国所有省市加起来,总共只有五十多家罐头厂, 有的偏远省份,甚至一家罐头厂也没有。
在这种资源紧缺的条件下, 人家重机厂竟然自己开了一家罐头厂!
而且人家的罐头并不对外销售, 没有商标、罐贴, 除了一个生产日期, 罐身上啥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