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游行队伍的规模特别壮观。
周围的人太多了,吴峥嵘担心把她挤丢了,顾不上周围的异样目光,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
等到队伍距离人民公园还有不到两百米的时候,他眺向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果断道:“来芽,人太多了,咱们就不进公园凑热闹了吧?在外面看也是一样的。”
难得有机会近距离欣赏烟花,叶满枝想去凑热闹,但她被人群挤得心里发慌,踟躇片刻后点点头,被吴峥嵘搂到身前,揽着肩膀挤出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游行队伍。
公园对面有个公私合营的冷饮店,吴峥嵘给她买了两个球的冰糕,让她边吃边等,自己则去借用旁边国营饭店的电话,往附近派出所拨了号。
这种大型集会容易出乱子,今天这游行队伍像是临时组织的,有那么多市民参加,却没见到几个公安。
这样并不合理。
叶满枝听他给派出所打了电话,紧张地问:“不会出事吧?”
“不会,以防万一而已,让他们出动警力维持秩序。游行的规模太大了,我瞧着那公园的大门都快被市民挤爆了。”
吴峥嵘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马路对面的公园门口,引起一阵很大的喧哗。
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一边捂着孩子不断流血的额头,一边大喊着什么。
路边停着一辆洒水车,司机跳下来,将女人和孩子带上了车,很快便往人民医院的方向驶去。
小插曲过后,其他市民继续涌入人民公园。
叶满枝突然就没了看烟花的兴致,拉着吴峥嵘说:“时间太晚了,咱们先去看爷爷奶奶吧?”
吴峥嵘看出她是被吓到了,带着她远离了游行的人群。
这场烟花活动搞得很盛大,住在市中心的好多市民都看到了璀璨的烟火。
叶满枝次日早上在食堂听到大家的讨论时,心里还有些遗憾,可是当她傍晚听说,人民公园里发生了踩踏事件,出现了人员伤亡的时候,就只剩后怕了,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的。
为了安抚她,吴峥嵘说了不少宽慰的话,还带她一起出了操。
叶满枝死死咬着嘴唇,喉咙里的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
好不容易借着疲乏沉沉睡去,又在半夜时分突然醒了过来。
她伸手将身后的男人轻轻摇醒。
吴峥嵘警觉地睁开眼,嗓音略有些沙哑地问:“怎么了?”
他以为她有哪里不舒服,或是想去上厕所了。
然而,叶满枝却转过身,搂着他的腰问:“你说,人民公园的踩踏事件,会不会影响市长来咱们光明街上课的安排啊?毕竟都是大型集会啊!而且两个活动的举办时间还挨得这么近!市长要是不来讲课了,那我们之前的工作不是全都白忙活了吗?”
吴峥嵘:“……”
叶满枝自顾自地忧愁道:“不行,好多居民还不知道市长要来上课的消息呢,我明天就得赶紧把这个消息放出去,把市长要来讲课的事情坐实,让全街所有居民都知道!到时候哪怕市长想取消活动,也要考虑一下群众的心情吧?你说我这样做,能行不?”
吴峥嵘:“……”
第75章
大半夜被媳妇唤醒讨论工作, 让吴峥嵘不由开始反思自己。
这两天虽是新婚假期,但是考虑到叶来芽年纪比他小很多,也许还需要时间适应, 在夫妻生活方面,他索取得很克制。
白天安排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 晚上也不过是从大床左边换到右边, 或从右边挪到左边。
叶来芽每次哼哼唧唧喊累时, 他都以为她是真的累了。
“我跟你说话呢!”叶满枝问话后,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男人答复,便凭感觉在他嘴唇上啾了一下, “你又睡着啦?”
黑咕隆咚的, 不知亲到了哪里, 就当是嘴唇吧。
“没有, 我在考虑问题。”吴峥嵘感觉自己的脖子被舔得湿乎乎的。
“什么问题啊?”
男人没应声,不声不响, 干脆利落地抬腿闯了进去。
说着话就被挑起左腿的叶满枝:“!!!”
她羞恼地在他胸膛上捶了两下, “我跟你谈正事呢!”
“大半夜的, 有什么正事不能明天再谈?”
“那不是突然想起来的嘛, 不问问你, 我睡不着!”叶满枝贴着他催促, “你快回答我!”
“你先回答我, ‘噶路布是噶’是什么意思?”
叶满枝愣了一下, 在漆黑的夜里笑出声来。
她昨天在话剧院说的话,这人居然还惦记呢!
“不告诉你。”
吴峥嵘将台词里出现过的称呼, 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
一边动作,一边猜测,“亲爱的?”
他觉得应该是这个意思, 但身前没有回应。
隔了好半晌,他又问:“我的漂亮人儿?”
叶满枝羞窘地抬手捂他的嘴,“你别说了。”
演员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语调是夸张的,除了肉麻,她没觉得有什么。
但吴峥嵘嗓音温沉,语气正经,疑问句说得像陈述句,听得她脚趾都跟着蜷了起来。
她将男人的嘴堵住,室内总算是安静了。
蝈蝈声嘶力竭的叫声,顺着四敞的木窗钻进来,适时掩盖了交缠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再次有了动静。
“我的天使?”吴峥嵘的声调与动作一样不紧不慢,“是我的天使吗?”
“不是不是!”叶满枝摇着头哭出声,“我都让你别说了!”
黑暗中,眼角的泪水被什么东西卷走,又很快涌出新的。
男人箍紧怀里的人,声线带着颠簸,“不是我的天使,那就是我的好宝贝了……”
叶满枝眼泪淌得汹涌,咬着唇瓣不肯应声。
吴峥嵘这天晚上没能如愿得到答案,但是好像打开了水龙头。
……
婚假休息三天,叶满枝三天都是睡到午饭时间才醒的。
前两天也还罢了,但她第三天还有正事呢!
人民大课堂开课在即,却发生了人民公园的踩踏事件,她心里总觉得不稳妥,想提前销假回单位做一些准备工作。
可是,她今天又睡到了中午!
而且眼睛还是肿的,她这样怎么去单位上班啊?
吴峥嵘在书房里听到了动静,便放下书过来找她,想问问她中午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叶满枝想起他昨晚的那些话,羞囧地背过身去不想搭理他,被问得急了,就嘟哝道:“都怪你给我拖后腿,我今天还想去给居民们宣传一下人民大课堂呢!”
昨晚吴峥嵘对她的羞耻心和事业心都有了全新的认识,以防影响家庭和谐,他已经在今天上午想办法弥补了。
“报纸上没报人民公园的踩踏新闻,不过我帮你打听了一下当时的情况。那天有大批市民从公园后门涌入,冲破了民警的防线,人潮像陡坡似的,一层一层往前推倒……”
闻言,叶满枝赶紧转过来问:“伤亡情况怎么样啊?”
“截至今天早上,2死,11重伤,32轻伤。”
“……”叶满枝喃喃,“这么严重啊?今天上午有人来找过我吗?”
“没有。”
叶满枝趴在床上琢磨,如果市长要取消活动,街道的同事应该会来通知她。
既然没通知,就说明活动还会继续。
市长21号来开课,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在群众间做好安全宣传工作,同时向公安局请求支援,只靠光明派出所那点警力显然是不够的。
人民公园闹出那么大的乱子,穆区长应该听说了吧?
也许已经向区分局或市局求助了。
那么街道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开课时间通知给大家,同时做好安全动员工作。
想通了这一点,叶满枝再次嗔道:“都怪你!要不我今天上午就能通知好几个居委会了。”
如果是同龄夫妻,被她这样再三埋怨,小两口可能已经开始斗嘴了。
不过,吴峥嵘早就过了跟人斗嘴的年纪,一面帮她从衣柜里挑裙子,一面说:“靠你们挨家挨户去通知,要通知到什么时候?光明街的居民一半都是656厂的,市长开课的时候,工人们也要去听,回头我去广播站说一声,在厂区和家属院里广播一下。”
“咱俩现在是一家的,大家都知道人民大课堂是街道组织的,你再去广播站说这件事,对你影响怪不好的。这本来就是街道的工作,我自己去跟广播站交涉就行了。”叶满枝往隔壁院子指了指,“再说,我现在近水楼台,可以找苏工的爱人帮忙。”
“你还认识苏工的爱人呢?”
16号院只有一个邻居,就是隔壁15号的苏志康,656厂的副总工程师。
苏工刚满四十岁,爱人比他小十岁。
吴峥嵘独居的时候,与对方只是点头之交,在路上遇到了就客气打声招呼,即使是邻居也没什么来往。
“我认识啊!之前跟我妈往这边运嫁妆的时候,遇到过隔壁的常姐,她跟我妈都姓常,算是本家吧,我们那天在咱家院子里聊了一会儿。”
“苏工跟你是前后脚调来厂里的,听说常姐以前在他们当地的广播电台当播音员,苏工调来656厂以后,市人广没有编制,她就暂时留在厂里当广播员了。广播里好多重要新闻都是她读的呢,我中午经常听,不过,常姐不太爱说话,为人好像挺清冷的,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帮忙。”
吴峥嵘将挑好的裙子递给她,惊讶道:“你连她以前是干什么的都知道?”
他在隔壁住了两年,连人家全名都没问过。
还不如叶来芽这刚搬进来两天的。
“女同志聊天嘛,聊着聊着就什么都知道了。”叶满枝抖开那件月白色的半袖旗袍,迟疑地问,“在家穿什么旗袍啊?”
“不在家穿,你还想穿到单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