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欣关心道：“那药材铺以后都不开门了吗？”

　　徐大夫无奈道：“不开就不开了，避避风头。怕他们去而复返，店里只是先把门板钉好了，都不敢收拾，就先这么放着。起码这一年半载的，先观望观望，保命要紧。”

　　这相当于是断了生计，叶欣问：“那怎么办？”

　　吴小洁见她诚心担忧，就道：“一年半载的没事。这些年老徐也不是白开店的，攒了些钱，日常开销还是够的，饿不死。”

　　叶欣就放心了，只要他们手里有余钱，日子还能过就行。

　　她本来想着，如果他们因为断了生计日子困窘了，她就和沈卓商量接济一下，毕竟是徐大夫是长辈一样关心沈卓的。虽然他们现在手头也没多少钱，但吃的东西却绰绰有余的，不管粗粮细粮，还是蔬菜、蛋。

　　时局一乱，当先考虑的就得是吃饭问题。

　　吴小洁和丈夫对视一眼，突然犹豫着开口，“你们，知道陈家院子吗？”

　　两人都愣了下，然后迟疑地点点头。

　　吴小洁就确定了，道：“看来你们也去过了。你们小小年纪，竟然也敢去，真是大胆的。”

　　叶欣解释了下是为了买吃的补营养，顺便打听：“他们难道也被砸了？”

　　吴小洁摇摇头，“他们几兄弟谨慎得很，又消息灵通，一听到有闹事的人来，就马上关闭了院子，在门口挂上了‘有事不在’的牌子，提醒暗客。店里出事之后，我们知道好一段时间要低调了，想去那里买点粮食囤着的，去了才知道关了，只好又回来。现在也是提醒你们，不要去了。现在都小心些。”

　　叶欣松了口气，就说他们那么谨慎应该不会出事。

　　又微微皱眉，看来之后吃的方面要简单些了。肉票根本不够买几次的，用完了就只好吃自家的了。

　　果然靠什么都靠不住，还是自己有的最靠谱。

　　叶欣再次感恩自己获得的空间。

　　又想起吴小洁往陈家院子白跑了一趟没有买到粮食，就问：“婶子家粮食不够吃？那我们可以匀一些给你们。”

　　吴小洁脸上一喜：“可以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徐大夫却是先问了句：“你们自己够吃吗？都在长身体呢，尤其是沈卓，越长越高了，应该饭量大的。听说乡下辛苦种地一年，获得口粮也只是勉强吃饱，你们先顾好自己，我们也饿不死。”

　　他这么一说，吴小洁也想到了，“哎，也对。是我欠考虑了。”

　　叶欣说道：“我们够吃的。乡下人毕竟有几分自留地，多弄些菜吃，口粮就有多的。而且发的时候，粗粮细粮混杂，一般吃不完，番薯都要发芽了。加上之前我们在陈家院子那儿采购了一些，是绰绰有余的。要是不嫌弃，我们粗粮细粮都能匀一些出来。后面就算我们不够吃了，乡里乡亲的也好淘换一些，你们在镇上没有这么方便。”

　　既然如此，夫妇俩就不推辞了。

　　叶欣就给他们说了说，小麦、稻谷，玉米、番薯，还有一些豆子，算起来可以给他们一两百斤的。另外也可以给他们送一些菜。

　　夫妇俩觉得也好，粗粮细粮都有，种类丰富，换着吃也不会腻。

　　吴小洁道：“那到时候我们拿钱跟你们买。”

　　叶欣道：“不用钱，细粮其实不多，不值什么钱。我们是诚心帮助的。”

　　吴小洁道：“那怎么行呢？咱家也不是缺这点钱的人。现在没有地方买了，攒着钱也没用。到时候按照市面上的价格算，该多少就是多少。我们这么大年纪了，哪能白拿你们两个小年轻的？”

　　叶欣听她这么说，也就不推辞了，“那行。”

　　吴小洁拉着她的手，很是感激：“这年头粮食珍贵，风声一不好都想屯粮，也是难得有人愿意出售的。你们这么想着我们，真是十分感激。”

　　叶欣笑道：“平时也是多受你们照顾。”

　　以前，夫妇俩只是觉得他俩客气礼貌，每次放放车也不麻烦，没想到还能有这意外之喜，当下觉得这关系走熟算是对了。以后更要多往来才好。

　　说了一阵，约好下次他们赶集的时候顺便带过来就行。

　　家里还有吃的，怕他们专门跑一趟，麻烦，也怕来往频繁引起注意，这时候再小心也不为过的。

　　院子有个小小的侧门，吴小洁让他们走时从侧门走，比前面低调。沈卓就到前面把自行车扛过来，叶欣自然也把带来的菜送了，两人就低调地离开了。

　　再绕出来到街上，就明白两边店铺为何萧索了。

　　叶欣走在沈卓身边，轻轻叹了口气：“真的不平静了。”

　　沈卓轻声道：“别担心，影响不到咱们。”

　　他们先往供销社去。供销社倒是一如既往热闹，买了些东西，也去肉场割了点肉，然后去邮局。

　　每次来镇上，只要记得，都去邮局看看。

　　因为村落太多、山路难走，邮递员送信是比较慢的，自己来拿都快些。

第138章 收药材

　　邮局里, 叶欣果然又找到了自己的两封信。

　　她拿了信，先出去跟沈卓说一声，然后才坐在邮局的椅子上拆信看了起来。

　　两封信还是分别由叶顺利和叶欢寄过来的, 仍然是不同的地址, 说明叶欢与她的交流还没有受到干扰。

　　叶欣先拆开了叶顺利寄来的信。

　　刚拆开，就发现了一张汇款单。她心中顿时“嗯？”了一下, 很意外, 难道叶顺利真的有良心, 让他寄钱他就寄了？

　　然而当她看到上面只有十块钱之后，就知道还是那个父亲，没有改变。

　　展信一看, 果然，叶顺利还是那副样子。

　　开篇继续打亲情牌：听到你在乡下过得很难、很苦，作为父亲我除了感到心疼之外, 还有深深的担忧。我知道你的性格是没法和别人好好相处的, 在家里的时候就很任性、特别能气人, 乡下都是陌生人，可不会再忍着你了。你可要收敛脾气，跟别人好好相处啊。

　　接着, 叶顺利说到：家里新生了弟弟，开销很大, 生活拮据，家里也很困难啊。你都长大了，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不补贴家庭, 怎么还能问家里要钱呢？而且，年前你姐不是给你寄了三十块钱吗？你还苦什么？因为她私自的这个举动, 我们过年都没有过好，不仅是吃的用的不宽裕，人情往来也差点没能维持。爸爸已经在厂办普通职员的岗位上待了十年，很想往上升一升，而这需要走关系……你姐越来越自私了，家务不愿意干，竟然想让大弟干；家里给她安排相亲，她也拒绝了。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我们明明对她那么好，你妈更是伤心、生气又失望。

　　随后，叶顺利着重地说：虽然家里经济困难，但是听到你过得很苦，我还是愿意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给你支出十块钱。你可要记得，这是我对你的疼爱，你要感恩，以后要回报家庭……

　　叶欣看完这老长的信，笑了一下。

　　随后她看叶欢的信。

　　叶欢信里说，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好不坏，受到她来信的鼓舞，她决定不默默忍受家庭里不公平的待遇了，家务活让大弟做，大弟不做，自己也不做，毕竟她工作一天下来已经很累了。她今年已经不再上交工资，钱掌握在自己手里，果然不一样，不怕他们不给饭她吃。

　　——过年的时候，她果断拒绝了家里的相亲安排，被大骂一顿，但是她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不能强扭着她去。他们说难听了，自己也会大声反驳回去，周围邻里听到了，知道他们想把她嫁给四十岁老男人，他们也丢脸。她还按照她说的，对家里说要是敢继续安排这么不靠谱的男人给她相亲，她就直接闹到他们厂里去，他们果然不敢了。那一刻自己觉得很痛快，原来反对不公的待遇，的确会让自己感到幸福。

　　——自己跟男工人在接触了，但是进展慢，还没有发展到成为恋人的程度，也就还没有跟家里说。她也慢慢想明白了，不能依靠对象来抵抗家里，这对人家不公平。也不能因为家里的处境，就急急忙忙把自己嫁出去，这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如果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反抗家里，那她谈何独立自主呢？

　　“欣欣，很感谢你点醒了我。我是新时代的工人，能自己挣钱花，不需要依靠谁，我感觉自己增长了许多的勇气和自信，不再害怕生活中的困难。”

　　信的最后，叶欢提到，现在城里斗争形势又严峻起来了，不安气氛蔓延，人心惶惶。也是因此，家里也不敢狠逼她，生怕闹起来鱼死网破。也问了问她这边怎么样了，乡下应该受到影响没有那么大，希望她一切安好。

　　从这封信里的口吻，叶欣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叶欢蜕变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感到很欣慰。

　　带着愉快的心情，叶欣买了信纸、信封、邮票，到桌子那边，开始回信。

　　先回叶欢的。提起笔，她写下：

　　“从你来信的字里行间，我能看到，你不再是那个家庭被阴影笼罩下愁苦的、忧心忡忡、担惊受怕的女儿，而是一个充满力量、自主坚强的新时代女性。

　　你终于变得勇敢和自信，我很为你感到高兴。我相信从今往后，除了你自己，没有什么人能够掌控你的人生。加油！

　　上面的斗争似乎的确严重了，大队里下放了二个人改造，但我好好的，没有事，不必挂念。

　　你也保重，注意安全，祝你一切安好！”

　　写好给叶欢的，她才拿过叶顺利的。

　　再大概扫一眼密密麻麻的字，她皱着眉头开始写：

　　“没错，我以前的性格有问题，但我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我想您应该很清楚，毕竟儿童启蒙读物《三字经》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养不教，父之过。哦，其实您作为文字工作者，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个的，是我多嘴了。

　　既然生了小弟之后生活变得这么困难，那为什么还要生呢？本来家里三个孩子已经够多了，屋子够挤了，您是忘了之前我和大姐住在阴暗狭窄的客厅小房间吗？再多一个孩子不是更挤了？哦，是因为我下乡了，腾出了空间，所以又可以生了是吗。那么，想必在生四胎之前您已经考虑清楚的，现在说着困难，其实您心里甘之如饴，我明白。

　　大姐自己辛苦上班挣到的工资，怎么就不可以自己支配呢？她愿意寄给我花，是爱护我，我很感动，没有办法跟您一样指责她。现在是新时代了，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公，不再是旧社会的奴隶，更不是生活在封建家庭里受封建大家长安排的傀儡。

　　再说了，您和妈妈都是工人，也有工资，怎么可能因为少了三十块钱就年都过不好呢？少了大姐的钱用以人情往来，您就不能升职了？您这个话的意思，难道是说，您这么多年的工资没有攒下一点？多年的工作能力也没有得到认可？那您这么多年班是白上了吗？？哦，爸爸，我不允许您这么贬低自己！

　　另外，我认为在家庭生活中，也应该讲究一个公平。为什么上班一天又累又饿的大姐，下班后还得回家做饭、包揽家务，否则就是自私？难道大弟他是不用吃饭吗？他又要吃饭，又不干活，恕我直言，爸爸，您养了一个废物儿子。当然，您现在培养他还来得及，我相信以您的智慧和公正，会想明白这一点的。

　　非常感谢您给我寄来十块钱！我下乡第三年了，您第一次愿意给我寄钱，整整十块钱呢！好多！有了您这十块钱，我不是那么苦了，又能过过一段日子了，真开心！

　　哦，我当然会感恩您了爸爸，您对我这么好，以后我也会对您这么好的！”

　　写完，叶欣的心情更愉快了。

　　叶顺利还以为自己写得多高明，暗戳戳地指责她、骂她，企图用小恩小惠来感动她，阴阳怪气。呵呵，难道她就不会吗？

　　她拿起来吹吹墨迹，再检查一遍，嗯，很好，简直完美。

　　把信封好寄了，叶欣拿着汇款单转头去取钱。

　　虽然只有十块，也是一笔钱了。

　　事实上，能从叶顺利那里抠出十块钱，已经是意外之喜。而从他寄十块钱就要她涌泉相报的态度来看，估计是不会有下次了的。

　　等他看到这次的回信，估计会跟黎美悦一样破防大骂，装不下去。

　　嗯，希望他气狠一点，伤心伤身！

　　取了钱，叶欣脚步欢快地走出邮局。

　　走到沈卓面前，笑道：“走吧。”

　　沈卓推起车，问了句：“家里有什么事吗？”这次她耽搁久了些。

　　叶欣笑着摇摇头：“没事啊，还给我寄钱了呢！我排队取钱，才耽搁了的，让你久等了。”

　　沈卓恍然，怪不得她心情那么好，“那我们回去了？”

　　叶欣点点头，“经过供销社的时候，再顺便买包红糖吧。秋兰嫂子怀孕了，哪天去看看她。刚忘记了。”

　　买了红糖，他们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叶欣想起徐大夫他们，皱眉说道：“看来我们今年都不出去比较好。闹不清外面是什么情况，还是低调一些，稳妥一些。”

　　沈卓心中同样忧虑，“嗯。不安稳，咱们先在家待着。”

　　回到家，收拾过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沈卓依旧在医疗站轮值，坐诊走诊，不轮值的时候上工。说好的凉棚还是没能搭起来，因为平时忙着，下雨才有空，可是下雨天又不好动工。

　　索性，叶欣说还是过了这段潮湿的时候再弄吧，潮湿的春天不仅是不好动工，而且毕竟是木头树叶稻草这些做材料，容易发霉了。不如等四月清明过后，往年医疗站也是清明后天气好了才动工的。

　　所以雨天空闲的时候，两人就在家继续看书学习，也算安闲。

　　外面风风雨雨、愈演愈烈，他们偏安一隅，还可以过自己平静的小日子，就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