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皮子越想越觉得这话正确,拉着一堆衣服回家,路上还碰到了几个家附近的娘们。
一听百货店有便宜棉袄、被子出售,那是连话都来不及说拔腿就跑往家跑。
这次大批量出售棉衣棉被还不只是发生在江南,逐渐扩散到北边,越是往北卖得越火热。
主要还是不少青壮年都被带去修铁路,虽然被抽走了一部分钱还是有不少钱落在了手里,有些人不舍得花将钱寄给了妻儿。
家中做主的多是妇人,碰到这种好事那是一点也没手下留情,该买的买该花的花。
不花留着让丈夫找小老婆吗?
人家说得也有道理,这男人就是看不住,有点钱了就有了花花心思,再老实也没用,这钱不花在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身上,难道等着别的女人进门打自己孩子花自己的钱吗?
事实证明营销话无论放到哪个时代都有市场,等江南士绅反应过来,手中生产的布料卖不出去了,大部分人都买足了过冬的衣服,关键还是成衣不需要买了布料回去自己做。
“不必担心,我们卖的不是棉布,泰山商行拉拢了一批泥腿子又有何用?终究是上不了大雅之堂。”
“没错,咱们的可是上等云锦,不是有一寸云锦一寸金之说吗?”
这话也就糊弄一下外行,云锦可没办法用机器编制,需要耗费人工来一点点制作,两个人一天顶多也就织个两寸,云锦一般也是作为贡品送进宫中,真正流入民间的不多。
最好的云锦工艺在江南织造局,从前朝传下来的收益,别的地也没法培养这样技艺高超的织女。
他们嘴里说的云锦只有那么一两匹,其他多是普通丝绸,本来打算卖掉一部分安安军心,没想到今年都亏了一大笔,家家户户开销都被迫缩减,听说不少大户将原本的皮袄都给削成了棉衣。
再加上百货店那等做亏本买卖也要耗死他们的地方,简直不是东西。
他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将货卖往海外,至于卖到哪里,绝大部分人将目标放在了东洋。
“去东洋,我家还有几个亲戚在东洋。”
“去东洋,这是东洋路线图,这时候这个时间点也不用担心大风拦路!”
“去南洋,南洋商船多,小国也多,无论如何都能将我们的丝绸吃下……”
“去西洋,西洋遍地黄金,咱们去一趟可以赚回百倍利润!”
一个商行上千股东就有上千种声音,有支持往东洋就有支撑去南洋、西洋。
最后大家举手表决,以占据绝对票数优势前往东洋。
一是东洋距离近,还有个台/湾可以给船停靠,哪怕不用新式钢铁船,旧式的老船也能够抵达。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跟东洋关系紧密,甚至能凑出不少航线图。
谁祖上没养过几支海盗?
前朝倭寇打不干净,可不只是朝廷不给力的缘故。
最后统一意见,头一次试水不走远先去东洋。
决定一下,大家都忙活起来,都奔着赚银子去的,晚了一天可就少赚一天银子,银子拿到手说不定还能把地给赎回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大家都非常有干劲,到九月初就拉起了近五十艘船。
福州造船厂的那批船也拿下了,只是可惜船还在建造中,未到发货的时候。
江南的动作很快动过无限电报传到皇帝手里,毕竟江南有个最大的间谍头子就是曹玺。
江宁织造局挪用钱的事都上报上去了,有皇帝兜着,曹玺也没受到什么影响,江南的一举一动自然是往上面传。
当然曹玺可以传讯给皇帝,其他人也可以传递给宝音。
宝音比皇帝还要早收到江南的消息,下面人主要询问要不要毁掉这次贸易。
倭国那边经过泰山商行的经营,已经在鹿儿岛站稳了脚跟,鹿儿岛很快发展成一个繁华的区域。
哪怕鹿儿岛金矿的消息传出去,引来无数武士浪人,通过控制这些武士浪人也将麻烦限制在岛上。
在日本,某个小地方的商行凭借与德胜洋行的贸易一举做大。
江南的商船到了那边海域,想要悄无声息干掉,对于宝音来说就是抬抬手的事。
不过她不打算这么做,不让人尝到海上贸易带来的丰厚利益,怎么让这些人痴狂,将目光放在大航海上?
再说勤劳朴实的商人赚取了钱财也是拿到国内花,等这些人再富裕起来,再收割一次就是。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韭菜得一茬一茬割。
要留有一定长的根部,让韭菜能再长出来。
就算是倒下的韭菜也没关系,扶起来再割也一样。
宝音将决定发过去,甚至还打算助这些人一臂之力,让这些人早点发财。
这边皇帝看到了电报内容,想了想还是压了下去,这些人失去了大半土地,只有些许浮财已经不足为惧。
他更加关注的是眼前这座城池,罕见的没有城墙的城池。
城市中心是衙门,所有建筑都是围绕这个衙门建造,并不是传统的四方四正,而是呈圆弧形。
城外虽然没有城墙,却有围城而建立的平坦水泥道路,水泥道路之外在挖河道,显然打算挖护城河。
数万人沿着河道做工,光是看着就很震撼。
当然更加震撼的还是数万车马队伍,浩浩荡荡的队伍通过尚未挖断的路进入城内,这边进了衙门,那边队伍在河道这边排队。
第266章
包头这座城市是真的新也真的大, 因为没有城墙,所建楼房都很高,最少也有三四层, 最高的是衙门所占的高楼足足九层,地下还有三层。
衙门里的人入驻进来,每层分一分, 显得人少得可怜。
最为醒目的是一楼几个入口处墙壁上都摆放着一个大框子,框子里放了木头牌子,显示衙门那个房在几楼, 想要处理什么就去几楼找人。
皇帝看了新鲜, 当即去了二楼,二楼是户房, 掌控着一县黄册和鱼鳞册。
前者是县内管辖下的人口户籍, 后者是土地。
到了二楼门口又是一个标识, 这个是标识每个房间的作用, 比如要办路引去办公室一, 办理地契过户去办公室二。
黄册和鱼鳞册在档案室,要去办公室十二。
皇帝领着一众人没有急着去档案室, 而是停留下来看着各个敞开着的办公室门。
有的正在帮人迁户, 可以在本地定居, 办事的吏员并没有趾高气扬, 而是和和气气将该提前告知的事说了, 再说了迁户的政策。
“现在迁户到包头可以领到二十亩草地,我们这边可以租羊羔子,羊羔子养大我们回收成羊,产下的羊羔子、羊奶、羊毛归你,二十亩地可以租你二十头羊, 你要是觉得少可以跟银行贷款,拿草地抵押拿到一批钱来买羊羔子,银行跟我们有合作可以免利息,非常划算。”
“啊?”一个明显陕西老农模样的中年人抓了抓头巾,“可是我不会养羊,我们那种地更多。”
吏员一听忙道:“种地更合适,这草地每年都需要撒草籽,要是草丰盛,养的羊少这草还能卖出去,咱们这还有人收购牧草。”
中年人一听心动了,“迁户过来真的给地?”
“给。”
“这地以后都是我家的了?”
吏员似笑非笑,“我们这跟别地可不一样,这地在九十年内归你,可没有永远一说。”
“这地所有权还是官田,只是使用权利归你,九十年内,官府不会收回,前五年不收税,后五年税收减半,十年后才是正常收税。”
“这地等于是县衙借给你们,到你们手里起码传三代,再说真要给你,说不定后世子孙不孝把地给卖了,还不如留着传三代,起码三代内有地心里不慌不是?”
这话说得在理,可听着让人非常不舒服。
中年男人明显是舍不得白给的土地,虽然不像关内开荒土地归自己,可前五年内免税,后五年半税也是极具诱惑力。
关键是要不是老家受灾或无地也不会跑到关外讨生活。
这人沉默片刻后道:“迁,我们愿意落户。”
皇帝一行人站在门口听了许久,听得领队的官吏都满头大汗。
可屋内二人都背对着门口,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皇帝继续往里走,这边脚步声终于惊动了屋内的人,屋内两人往外看,看到这么大一群人都很惊慌。
又陆续路过了好几个办公室,几乎大同小异,每个都伫立了一会儿,有些提前发现表现出一副爱民如子模样,有些低着头兢兢业业似乎在忙碌着,也有人主动跑出来主动请安。
越是到后面越没意思。
皇帝这才大步走向档案室。
所谓档案室是放置了一个个货架,这跟其他县衙将黄册鱼鳞册堆放在箱子不同。
这里有两名吏员专门管理这些文档。
皇帝看着满屋子的柜子和柜子里存放的册子有些奇怪道:“就这样放着不怕走水?”
官员忍不住侧头,像是看到的指示后,才低声道:“这里的黄册和鱼鳞册每月都会在他处备份一份,此事知道的人甚少,这里的册子可以改动,另一处存入后就不允许改动。”
“另一处地方是包头的大图书馆,就连下官也没法调取。”
皇帝闻言有些意外,“此地也有图书馆?不知跟京城的比之如何?”
屋内不只有黄册,墙壁上还悬挂着一幅本地的舆图,大致能看出包头下面没有划分镇和村,而是用区来划分。
随意从架子上取出一本黄册,就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地人士落户包头某区。第一页是户主,下面是夫妻儿女等等。
皇帝又翻看了几份,意外发现都是一对夫妻领着未分家的儿女,上头有老人的很少。
他开口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民间讲孝,国家层面将孝列为重点,这个黄册在这个时代太过异常。
官员忙道:“这些都是落地的百姓主动分家,我们分地是按照户口来,户主比家属能多分十亩地。”
皇帝一下子听明白了,只这两亩地就能让一个大家族主动分家,一对老夫妻有五六个儿子,这些儿子要是全分出去自己做户主,就能多出五六十亩地,这对百姓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除了那等非要将儿女困在身边做牛做马的糊涂父母,只要有点脑子都愿意主动分家。
皇帝想起了她曾经提过南边宗族抱团一事。
这样分家一年两年看不出来什么,几年后要是有父母一碗水端不平,那肯定会离心,反正户口都分出来了,也拿捏不了儿女。
他陷入沉思,南边可否用这个办法,答案是否定,因为没有那么多地可以分。
不过,不能分地,也不代表不能在其他方面以利诱之。
转瞬间思考了许多,皇帝放下手中的册子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