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听这个要求,忍不住盯着她,想要问她是认真的吗?
他本来打算是将准噶尔从草原赶出去,可没有打到西藏和回疆的意思。
宝音一脸无辜,“有什么问题吗?”
在她看来西藏和新疆都是大清领土,现在平定有问题吗?
“你收回哪里,我铁路就能修到哪里。“
“一言为定!”皇帝不由来了精神,铁路这东西好,若是真能修到回疆和西藏,朝廷这边就能随时派兵增援,甚至在那边增兵布防。
***
背了四五趟的煤,鄂伦岱只觉得浑身没力气,吃得那点红薯和糙米团早消化得一干二净。
他有气无力跟着邓铮爬出煤窑,见过外面黑黢黢一片,有些失望问,“只中午那一顿?”
老邓交了榔头,领着邓铮往住处走,边走边道:“夜里又不用干活,自然没吃的,这里一天就吃两顿,早上一顿,中午一顿。”
鄂伦岱一听下一顿等等明天,整个人都两眼发虚。
早知道他就不嫌弃米粥难喝了。
不对,那算什么米粥,分明是馊水!
“不行,得找点吃的,饿肚子根本睡不着!”
他拉住了邓铮,“厨房在哪里?我去找点吃的,找到分你。”
那些打手个个体壮,一看就知道吃得好,这里定然有厨房。
邓铮指着远处山脚下亮着油灯的地方道:“别想了,打手都在那,这会儿吃夜宵呢,你过去也是挨打的份。”
鄂伦岱自然不死心,琢磨着半夜溜过去。
两人回到了地窖,地窖不能取暖,但是能抵挡寒风,两人紧挨着躺在稻草上,盖着同一床被子,时间一长竟然暖和起来。
因为空着肚子,两人都没有入睡,邓铮询问他是怎么进了这里。
鄂伦岱这会儿还有些晕乎。
“走在路上被人迷晕了,听这里的人说有人把我卖进来。”
邓铮则告诉他一些这里的情况。
“这个煤窑是废弃煤窑,窑主会偷偷买一些人过来私挖,老实干活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死人了上头还要花钱买。”
邓铮感叹一声说起了自己的流年不利。
“我都进来半年了,还不知道家里发没发现我的状况。”
然后他说起了自己那刚出生不久的孙子,遗憾今生还不知能不能见到。
“看你脸色红润,身体强壮就知道在家里也是个受宠的,说不定你家人很快就能把你救回去。”
“家人?”鄂伦岱冷哼一声,“额、我娘知道我失踪肯定会找人救我,我爹就算了,他巴不得我死在外面。”
邓铮摇摇头,“这天下没有爹会盼着儿子去死。”
“那是你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鄂伦岱真假参半将自家情况说了。
邓铮沉默后说,“对于你娘来说,你是她的好儿子。”
一根草挠他的耳朵,鄂伦岱抓了一下,“我以为你会说我跟我爹作对,是个不孝子。”
毕竟京城里不少人都这么看待,违逆父母是大不孝。
“我娘很好,我年幼时爹娘其实很相爱,是那个女人,明知道我爹喝醉了酒还硬凑了上去,那个女人的儿子也跟那个女人一样装模作样,看着令人作呕。”
“明明是个贱婢之子,却一副谦让模样,就因为受到了夫子夸赞有读书才能,连我爹都对他另眼相看,我爹完全忘记了正是他和他娘拆散了我们一家!”
邓铮侧头,透过本人仿佛看到了那个还停留在年幼时阴影走不出的幼童,他的一切叛逆都有了解释。
本来他还有些头疼,上面怎么分配了这么一个人给他带,佟家长房长子,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交给他管教这不是难为他吗?
等他听完他才意识到上面的意思,佟家这位大少爷不是生性恶劣的人,在外人看来他总是做出叛逆之事,不尊父,行叛逆之事,实际上他本质还是当年那个走不出家庭破裂的孩子。
佟国纲越是对次子重视,鄂伦岱就越是叛逆,他在毁了自己惩罚佟国纲。
“你得正视,你爹只是个普通人。”
“你对他期望太高,他不是个完美无缺的圣人,在他做出这种令你失望的事情后,你才会这么失望,才会斤斤计较,念念不忘,你应该放眼多看看世界,见识多了,你就会发现你的爹也是个俗人。”
邓铮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内响起,鄂伦岱猛然愣住。
是这样吗?
在那一夜没出现前,他是自豪父母恩爱,没有旁人。
纳兰容若写的什么一世一双人,他自己有做到吗?
他年幼时自豪自己爹做到了,每次出门走亲,额涅都能收到别人羡慕眼神。
在旁人眼里自家是外戚,是靠姑姑起来,可是在年幼的他看来,这些外人都不够理解他阿玛。
年幼时他也被阿玛抱在怀里看兵书,也发誓恢复佟家祖上荣耀,洗掉外戚名声。
那个时候阿玛在他眼里是伟大的,甚至一度二叔谋划着送堂妹进宫,都令他不齿。
然而他心目中这般伟大崇高的阿玛一夜之间崩塌了。
额涅也一度郁郁寡欢,连门都不怎么出。
他开始仇恨那个男人,每次对方生气发怒,他心里总会变得畅快。
就像是在惩罚对方打破了他心中的……那份憧憬?
第220章
身下的稻草突然锋利起来, 总是寻找空隙试图刺破他露在外面的皮肤。
鄂伦岱猛然坐起身,“不对,你说得不对, 我没有当他是圣人!”
他抓着额头,冬日里脑门上多了一寸长的发茬,毛茸茸的头顶靠后是根细长的小辫子, 像极了后世七八岁还不舍得剪去胎辫的孩子。
“他……”
鄂伦岱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因为跟父亲对着干,他连四书五经读得都不怎么通顺。
“他怎么配跟圣人相提并论?”到最后鄂伦岱语气不屑道。
邓铮嘴角含笑, 伸手往草下面摸了摸, 摸出一盒火柴和一个沾了些油的破布来。
他起身点燃,将破布点燃后放入一个阴干的泥碗里。
微弱的亮光将不大的室内照亮, 难闻的劣质灯油不断传入鄂伦岱鼻中, 闻久了有点眩晕。
“这番话可不兴许说。”
或许说出了心中的烦恼, 鄂伦岱对他有些亲近了, 话语中满是困惑。
“我没有错, 是他做错了事,为何我不能说?为何世人反而站在他那边?”
他不理解, 他认为自己是大义, 偏偏世人眼里他才是那个魔怔了的人。
邓铮像是一个良师, 在引诱一只迷途的羔羊, “你看这个碗, 世人就如同这碗水,律法、道德、规矩就如同碗壁一般圈束着所有人。”
“人都是思安的,一旦有人试图打破碗,规矩破了,乱世也就来了, 在乱世人命如草芥,所以这碗壁自然是被所有人守护。”
“他们不一定不知道一些道理是歪理,只要有利于他,就值得守护。”
“例如孝道,孝道是一个人的底线,连孝道都不遵守的人则畜生不如,这是天下人共同遵守的准则,一个不孝的人你不能指望对方遵法忠君。”
见鄂伦岱眯着眼睛,眼里满是不赞同,他笑着问:“你说你讨厌你父,你家乡可有传出你不孝的消息?”
”当然有,我堂哥一家,我堂妹夫都知道,我爹可是非常乐意宣传我的不孝之举。”
邓铮哂笑,“家人不算,外界可有留言传出?可有外人说你是不孝之人?”
鄂伦岱沉默下来,这自然是没有,出了家门并无人知道家中之事。
“你的父亲还是挂念你的,但凡对你恨之入骨,只要去官府一告,你就得挨仗刑!”
邓铮摇摇头,“真羡慕你,你的父母应该是爱你的,才将你养得肆意妄为。”
鄂伦岱很想反驳,却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
哪怕他心中再怎么愤恨那个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恃宠而骄。
呸,他才不是恃宠而骄!
“你说的我不认同!”他嘴硬道。
邓铮没跟他争辩,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小子还是见识少了,等走遍大江南北,见识多了,你就会发现家里那点事根本不算是事!”
鄂伦岱好奇地问,“听你口气,你去过很多地方?”
不大的空间内难闻的油味越来越重,邓铮干脆起身将门口的草扒拉开,让新鲜的空气进来。
他躺了回去,回道:“我呀早年就是个穷读书的,说句惹你笑话的话,我年轻那会儿总是厚着脸皮去地主家里借书。”
“后来靠给人写信,抄书为生,这几年稍微好些,可以给报馆投稿,有稿费可拿,这日子才慢慢安稳下来。”
“我在江南的时候最大爱好就是四处借书看,为了借书到处跑,去了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风景结识了不少人,看到了人生百态,你斤斤计较的那点事在我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说起了一对恩爱夫妻一朝翻脸,丈夫对妻子下杀手,还污蔑妻子跟人私奔,实际上妻子尸体被埋在了院墙根脚下。
说起了年老的长者为了给自己治病,将孙女卖了,为了多卖点钱,将人卖给下三滥的地方。
说某个赌徒输红了眼,当街卖了妻女。
还说某位母亲为了失手杀人的小儿子,执意让大儿子顶罪。
他说了很多,因为他给这些故事添加了不少细节,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缓缓道来。
鄂伦岱听得出神,沾了油的破布早不知不觉烧完了,冷风灌进来,带来了新鲜空气,也带走的一丝暖气。
邓铮微笑着问,“你再看看,你家那点事跟这些算什么?有得比吗?”
鄂伦岱摇摇头,“你说的那些都是他人之事,我没有亲身经历过,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跟这些人比已经足够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