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怀胜身子明显抖动了一下,他匍匐在地道:“皇上,奴才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奴才曾试图告状,却发现买官之事在江南官场上稀松平常,奴才、奴才一次意外发现,这些官职卖了,会将一部分金银送进京!”
[哟,谁这么大能量?这伸到江南的手比你还要快?]
关怀胜咬紧牙关,“奴才葬了义父,回了家乡,本来打算将此事上报佐领,意外发现奴才未过门的妻子竟进了宫……”
[呀,瞧这事闹的。]
皇帝瞪了她一眼,警告她消停些。
“奴才怕因为贵妃原因被人阻拦进京,才故意出现在从京城来的大人物面前,还故意说漏了身份。”
[??这里面还有我的事?]
他一口气将赫舍里家还有佟家的手段全说出来了。
皇帝听着脸色不是很好。
他心里闷得慌,“朕都知道了,你下去养伤,这事朕会调查清楚。”
真假县令还有谁伸手往江南捞银子都得查清楚。
前者破坏了科举的公平,不经过科举就授予官职,定然是违规。
后者就更了不得了,江南是他的钱袋子,谁从他钱袋子里捞银子,简直是烦了天了!
皇帝一道密折命人快马加鞭送到曹尔玉手里。
哦,对了,曹尔玉已经改名了,人现在叫曹玺,因为皇帝总写错他的名字,他就顺势改了。
……
唐皮子这几日有些惶惶不安,因为他想起来徐家小子在走之前交给了他一个油纸包,说未来京城来人就交上去,没人就忘了这事。
牵涉到京城,让他心惊肉跳,纸包拿回家谁都没告诉,那纸包让他埋在了奶奶坟地里。
这都过一年多了,他都快淡忘了此事,谁能想到衙门竟然去徐小子家调查起来。
说徐小子冒充了满人身份?
这话让唐皮子大开眼界,这世上竟然还有冒充他人身份这件事,徐小子牛呀,还去了关外,就不怕被拆穿吗?
又过去十天半个月,衙门里的人早撤离了,徐家租的房子也归还董家了。
这事看着就像是平息了一样,官府的人来得快撤离得也快。
唐妻发现丈夫的不对劲,总是坐立难安,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
早上问起,唐皮子随便搪塞过去,“这不是想着芦苇快收了,该下乡收芦苇了。”
在芦苇花未飘荡的季节,就有商人下乡收芦苇。
芦苇这种材料有很多作用,编织草席,用来造纸,商人来收是一文钱一斤,每当这个时候全家齐上阵,忙个几日赚个上千大钱是没问题。
收割完芦苇还要忙着种席草。
在江南席草种植规模很大,唐皮子的那十亩水田十月种席草,来年五月收割,也不耽误种水稻。
这田里的活就是这样没完没了。
唐妻一听下乡割芦苇,便道:“我先将镰刀磨了。”
未下乡前,唐家来了人,见到那轿子停在自家门口,唐皮子仿佛听到心里最后一只鞋子落了地。
***
十月里,北京的土已经冻上,倒是有一好消息传来,铁路修进了天津卫,只待几座桥建好,铁路就能畅通无阻的铺到港口。
下一段往南修还是往北修,宝音还没想好。
往北修利于军事,明年出征,还不知道得多少年才能扫平草原。
若是有一条用以补给的铁路线路,那草原是真稳定了。
考虑政治因素,无疑得往北修。
但问题是她需要为朝廷考虑吗?
若是从商业来看,修一条通往江南的铁路可以刺激南北经济,也能尽快收回铁路成本。
往北修,这动辄上千里,指望回本是别想了,顶多从朝廷那里换取一些利益。
再说关外是满蒙自留地,是龙兴之地,修一条铁路,回头要是出问题说不定就得给拆了。
往南修就不一定了,光是能快速通往江南,控制江南这一点,皇帝肯定支持。
她陷入两难选择。
皇帝带着浑身冷气走进来。
门口为了防止热气流散的填充了棉花的门帘子被重重放下。
宝音见他沉着脸,猜测应该是南边的结果出来了。
最近也就这事让他心情不好,说来这事拖拖拉拉这么久,她都有些烦了。
皇帝进来后有人上茶,然后他挑剔起来,嫌弃茶叶不好,命人去乾清宫取,又嫌弃不够烫。
宝音见他找茬,冷眼瞧着。
没一会儿茶叶拿了过来,新泡的茶又端上来。
他又嫌弃太烫了。
见太监们都被折腾得人仰马翻,宝音才出声,“都退下吧。”
太监们个个如获新生,欣喜地退了出去。
皇帝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喝了两口茶,像是被气笑了一样开口。
“护官符,我以为是后来才有的,没想到这会儿就出现了。”
刚坐下的宝音愣了一下。
[谁干的?]
曹家祖孙经营江南六十年,有这个能力就算了,这会儿谁能量这么大?
要知道就连皇帝自己对待江南都是小心翼翼,没见三藩平了,台/湾收回了,连冒头的日本都被敲打了一遍,才摆驾往江南走一趟。
看似巡视江南,实际上是以主人身份宣告天下,大清江山稳了。
皇帝闭上眼睛平息怒气,“曹玺那边调查结果出来了,这假县令是原来县令带来的师爷请回来的人。”
[这这,剧情有点耳熟,再听听。]
再努力压制还是抵抗不住胸口的那股子怒火,“竟然还是个文墨不通的!”
“那师爷已经全招了,那个叫徐燕云的县令因病去世了,当时县里忙着收税,就找了个跟县令身形相似的抵上去了。”
[啊,原来不是找土匪假冒。]
皇帝也吓了一跳,后世这般野吗?
“当时前线作战,对粮税征收重点关照,当时有巡抚为了能保证征粮,私下里去各县验查征粮情况。”
他刚要端起茶碗,却被宝音夺走了,“喝多了晚上睡不着,继续说呀。”
“那县令是假冒的,师爷怕时间久出差错,加快了征粮工作,巡抚到这个县,见粮仓都满了,出面嘉奖县令。”
“假冒的这位在巡抚面前露了面,只能暂时做着再寻找时机。”
“到年底去州府述职,才被州府官员察觉不多。”
一想到结果,皇帝更加生气了。
“这群混蛋怕暴露出去,自己被定个渎职,索性出钱为这人捐了个官,三年任期未满,就将人给打发去了别的府。”
宝音托着腮,好像听故事一样,听到这里才啧啧一声。
[有点太平淡了。]
皇帝怒瞪她一眼,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已经很严重了。
若是让他来判,凡是涉案人员最少也是发配宁古塔。
她笑了下,“我说得不对?”
[那换我来跟你讲故事。]
她将“让子弹飞”的故事说了一遍。
皇帝光听着就能感受到故事里的朝廷已经走入末路。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从他开始还有改变的机会。
宝音取出一个梨边削皮边道:“这么说来,这个假县令还是有个有能力的?”
皇帝冷笑一声,“只是个木头人,所有决定都是师爷下的。”
宝音想了一下道:“这师爷是个人才,为何屈身做个师爷,是不是应该思考一下取才渠道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话倒是提醒了皇帝。
“看来往后听政得多侧重律法和算学。”
封建社会就是这般,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只要他多流露出对律法和算学的看重,自然会有聪明人在官报上刊登,传到各地也会加重律法和算学教育。
这种事不是提一次就行,得时不时提起,才能引起重视。
皇帝是不小觑天下聪明人,这世间定然有人将他的目的看透了。
长时间研究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对方的目的?
皇帝略过这话不提,那师爷再优秀也是犯了罪,天下人才多的事,这人还没优秀到让他另眼相待。
宝音却有些眼热,她手里能用的人少,自然是希望多多益善。
打定主意将人弄到手里,她将梨切了小块塞他嘴里。
“所以到底是谁?手都伸到南京去了?”
皇帝认真看了她一眼,说出了一个让她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名字。
“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