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认同。”明珠面无表情道,“我大清以孝治国,皇上对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孝顺,天下人可见,贵妃只是一时愤怒,左了想法,未必真心忤逆不孝。”
“奴才认为应该劝贵妃撤回状纸,将此事化小。”
索额图:“奴才认同明珠看法,贵妃有言生她者母,养她者母,贵妃年幼便自力更生,七岁便想办法养家,其父顶多养她两年,她愿意为其父养老,只要求拿回被其父霸占的私财。”
“奴才不认为这是不孝行为,反而明相所言才是愚孝,我大清可不倡导愚孝!”
“奴才认为此事应当公开审,让天下人看看我大清如何秉公执法!”
明珠皱眉,“皇上,奴才不认同索额图看法,此案为民事案件,本不该闹到朝堂上,一切不过因下面官员顾及贵妃身份。”
“奴才认为此案很明了,按照律法打回就是。”
索额图笑呵呵道:“皇上,明相此言何其可笑,明相恐怕未翻阅本朝律法,对于此案无适用律法,这才是下面官员无法处置的根源。”
皇帝又看向刑部。
“刑部尚书有何看法?”
本来吃瓜的刑部尚书硬着头皮走出来,“回皇上,索相说的没错,我朝没有相关律法判,民法关于财产部分只有继承法,这种父母在世自己赚取的财产无律法涉及,且范围只涉及儿孙,女子不在继承范围内。”
皇帝约莫猜到了她几分想法。
“你们可有不同看法?”
他问向现场的满汉大臣们。
立刻有人站出来表明自己的看法。
“我大清继明法,个别律法已经不适用当前大变之世,个别条例应当适当改进。”
满汉大臣互看了一眼,默契开始站队。
“臣支持明相,事关贵妃名声,最好不要闹大。”
“索相说的有道理,道理越辩越明,此案应该公审。”
“个别律法不适用当今现状,应改!”
看着吵成一团的大臣们,皇帝不动声色,将皮球踢回去,“此案发回内阁,明日内阁再给朕一个章程。”
“退朝!”
说完不等其他人开口,皇帝起身走了。
“恭送皇上!”
南书房。
梁九功轻声开口,“皇上,今日朝堂争议已经传进后宫。”
皇帝正在翻看状纸的原本,闻言点头,“延祺宫有何反应?”
“延祺宫不知,贵妃娘娘的嫂子今日拜见惠妃娘娘,被惠妃娘娘领着去了延祺宫做客。”
“继续说。”
“如今延祺宫大门紧闭,并未传出消息。”
“各宫娘娘颇为震惊,纷纷派人打探详情。”
还真是烈性女子。
皇帝将状纸放下,“太皇太后老人家可知晓?”
“慈宁宫未传出动静。”
皇帝倒也不奇怪,他的皇祖母历经三朝,扶持过两任少年天子,这点小事自然不会被她老人家看在眼里。
“派人盯着前朝,朕要知道索额图和明珠的动静。”
今日朝堂索额图旗帜鲜明支持贵妃也说得过去,他跟明珠政见不合,明珠支持的,他自然反着来。
皇帝也想借着这件事动一动朝堂了,三藩平定,接下来的大事只有□□。
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才能抽出手了解后世弊端,解决后世子孙面临的难题。
***
聚贤楼,何怀在请人吃饭,当然这请客的钱有人资助。
请的还不是别人,是京城说得上的讼师们。
“恭喜何兄发大财了。”
何怀满脸笑意,“哪里哪里,状纸递上去,衙门还未给回复,这钱还不一定能拿到手。”
“何讼师,我对这个案子很好奇,花三百两打一场不一定赢的官司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您跟我们详细说说呗!”
郑掌柜不知何时进来,他捧着一摊子酒放到桌上,“这酒就当我送诸位的,这可是顶好的二锅头。”
“掌柜破费了,何贤弟要不您就满足掌柜一回,我们也好奇。”
这本来就是何怀“请客”的本意,“那我就说说,诸位可不要外传。”
郑掌柜见达成目的,悄悄给门开了一道缝,门外候着十多个说书先生,平日里分散在京城茶馆何街市,此刻都聚在门外等着。
何怀清了清嗓子,先卖了个关子。
“这次的官司可不简单。”
他看看左右,“你们要是知道这原告是谁,恐怕也跟我一样大吃一惊!”
“原告是谁?”有人催促问。
何怀神秘兮兮道:“是宫里的贵妃!”
“贵妃?!”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响起。
门外也传来压低的惊呼声。
“这位贵妃不是别人,就是前不久献牛痘有功的那位。”
牛痘已经证实预防天花,这是经过事实验证的,偌大京城不难找到天花病人。
牛痘消息传出后,有家里人染上天花的特意跑去郊区种了牛痘,回来果然没得上。
近几天,牛痘苗成为热门货,还有人伢子做起了这门生意。
“贵妃状告谁?”
一听是这位贵妃,不少人仗义执言道:“可是未入宫前有人欺负了贵妃?”
这里都是汉人,虽然心底不喜欢满洲人统治,可到底不是忘恩负义的人,皇帝可以不认,研究出牛痘的贵妃还是有好感。
何怀低声道:“贵妃状告的是她生父!”
“嘶!”
“你确认没说错?”
“贵妃怎么会状告生父?”
“果然是蛮夷,不识孝道!”
说这话的被其他人怒目而视,“说其他满人可以,说贵妃不行,要不是有牛痘,我弟弟就没了,他种完痘没几天,学堂里就有人出痘了!”
何怀打圆场,“对对对,贵妃跟别的满人不一样,不要迁怒到她身上。”
一位张讼师将话题掰回来,“贵妃状告生父作为何事?”
“为财产。”
何怀将状子内容说了。
“大清虽然遵循明制,也删除了一些律法,明朝女子没有继承权,却可以立女户。”他直接忽略明朝女户跟唐朝不是一码事这件事。
“这次贵妃的诉求就是女子合法拥有属于自己财产,任何人包括夫家、娘家都不能插手。”
不少人沉思。
“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只要官司赢了,我们就能合理要求朝廷更改律法,这是一种进步,属于我们汉人的进步!”
其他人恍然过来。
归根到底,汉人不是排斥满人的统治,排斥的是不使用汉人治理天下。
讼师也被朝廷视为讼棍和泼皮。
说不定这个案子能改变大众对他们的看法。
只要这桩案子能赢,让朝廷修改律法,就能洗清讼师几百年的污名。
往后他们也能挺直腰杆,说自己帮人打官司是为了帮助朝廷完善律法,这不比泼皮、讼棍说出去好听?
郑掌柜悄悄掩了门,转身问说书先生,“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十来个说书先生点头。
郑掌柜将人带下楼,肉疼的每人给了一两银子。
“这是定金,明日我要听见全京城都要听见这起案子,剩下的九两银子明日傍晚过去取。”
“记住,法不责众,说的人多了,才没人找你们麻烦。”
“是是是。”
领完银子说书先生们散开了。
郑掌柜还在心疼银子,心疼的揪心,不过一想到刚到手的几张菜谱,那点心疼劲儿就没了。
他站在门前嘀咕,“那泰山商行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有这么多食方子。”
不过只出了点小钱配合着办事就拿到了几张菜谱他也不吃亏,这钱不还是从对方身上赚来。
一下午时间,一个爆炸性传闻就在外城传开了。
毫无疑问,贵妃状告生父这种炸裂新闻直接勾起不少人吃瓜的欲望。
可惜打探不到详细内容,倒是从大兴县衙役口中得知前些日子确实接到了这么个状子。
不了解详情又打探不到详情,每个人都绘声绘色加工传给下一个人,等隔日传入内城已经面部全非。
“什么?牛痘贵妃状告生父?”
“什么?牛痘贵妃被养父给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