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凝重起来,一般这种天象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不一定会有暴风雨,但是暴风雨天一定会有这样的征兆。
他也是高兴昏了头,竟然忘记了观察天下。
对于在大海讨生活的人来说,得时时观察天象,说不定就能保自己一条小命。
太阳慢慢向西,他们已经在港口靠岸,远处海面的黑块越来越大了。
港口的人大概已经意识到风雨就要来临,加速往港口划。
2号船拴在了港口石头柱子上,船长招呼他们上岸。
“看情形不会下很长时间,晚上就在港口休息,明天一早要是晴了还得出发。”
这种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通常也就几个时辰。
毕竟是海边,下雨对于他们来说是常事。
张老爹本想说回家一趟,见其他人都高高兴兴跟着船长走,他要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能不合群。
船长领着他们走了一刻钟,指着一个还未完工的高大建筑说,“这里就是佣兵公会。咱们这些船组建起来就是一个佣兵团,我们一艘船上的人是佣兵团下面的小队。”
“未来你们手里的积分想要兑换什么?就到这佣兵工会里兑换。”
张老爹的人只是一群打鱼的渔民,何曾听过什么佣兵?
张老爹旁边有个三十岁出头的船员好奇地问:“这佣兵是西洋那边才有的吧?我记得西洋人就喜欢雇佣佣兵作战。”
船长点头。
“新加坡需要一个佣兵的据点,这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这里是自由的港口。”
张老爹听得稀里糊涂,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这佣兵就是有钱人家雇佣的家丁侍卫打手。
别看带着兵字跟正规军可是两码事。
他有些乐了,谁能想到他一个糟老头子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什么佣兵?
哗啦啦啦,夜幕刚一降临,大雨倾盆而下。
张老爹坐在了酒馆里,一边品尝着兑了水的酒,一边吃的花生米,整个人脸上都是笑容。
他是真没有想到船长竟然领他们来了酒馆,请他们喝酒。
这酒虽然是最便宜的那种,却是张老爹喝过最好的酒。
他心里感叹船长可真大方。
酒馆里人不多,窗户都关上了,就听见外面雨滴疯狂打在门窗上。
“这雨季都过了,怎么反常下起了雨?”
有人吐槽了一声。
立马有人反驳。
“雨季过去,又不代表不会下雨,只是下的次数没有雨季那么频繁。”
张老头点点头,可不正是这个道理,香江也是没有四季,六七月份雨水多,也不代表其他月份就不下雨了。
不下雨才糟糕,岛上不得闹干旱?
“黄东家这次收获不小吧?听说您拉了一船丝绸刚上岸就被洋人给抢了?”
立刻有人谦虚道:“小本生意能收回本就不错了。也是因为之前海禁西洋人对于丝绸需求比较大。”
“吴东家听说你包了两艘船,都运了瓷器?”
“别提了,洋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瓷器兴致不大,还压我价,还想拿玻璃瓶子来换我的瓷器。”
谁不知道自从玻璃方子传开以后,玻璃价格就一直往下掉。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玻璃是昂贵的奢侈品,但是对于商人来说,玻璃这玩意儿势必会成为烂大街的货物。
用沙子就能烧成玻璃,这秘密保存不了很久。
实际上精明的人已经不认可玻璃跟美玉同等地位。
价格依然□□,却是有价无市。
京城那边的玻璃制品价格每降一次,别的地方就得跟着降。
再过几年,怕是穷人都能够买上几块放窗户了。
吴东家没好气抱怨道,洋人是真把他当冤大头了,以为玻璃的秘密还没有传开。
一堆不值钱的玻璃就想跟他换景德镇出的瓷器?
“巴达维亚那边的洋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爪哇岛上的巴达维亚港口是西洋人的总部,受过一次创伤,没那么容易消失。
巴达维亚本来是一个人口稀少的沼泽地,雨季雨水泛滥,经常遭遇野兽袭击。
是西洋人从印度运来巨石,从别的岛屿运来木头一点一点将这个港口城市修建起来。
西洋人的底蕴还在,不可能因为一次失败就退出在南洋的经营。
说话的人语气里带着担忧。
洋人的势力在这边也不小,他们通过占领港口掌控着多个小国,西到印度,东到爪哇,甚至还曾掌控过日本的港口。
“徐东家何必担心?”
说话的人有些自傲道:“洋人能够横行,南洋是因为咱们中原没有在意他们,现在中原的目光放到南洋这边,你以为这些洋人还能够猖狂多久?”
那徐东家叹了口气,“黄兄,你是不知道洋人的实力。我家就在巴达维亚,洋人在那里统治了几十年,要是没点家底怎么能站稳脚跟?”
张老爹支起了耳朵,只听了只言片语就感觉到了里面的冲击。
他脸发烫,扔了一粒花生米进嘴里,他揉了揉脸,小声嘀咕起来。
“洋人算个屁,遇见咱们的钢铁大船不也被吓得屁滚尿流。”
他可是亲手抓过一个洋人。
他怕洋人吗?他巴不得洋人找上门多抓几个送去换钱。
还有什么巴什么亚,一听就是洋人起的名字,叫起来可真烫嘴。
外面的雨渐渐小起来,张老爹看见船长在跟谁躲在角落里说话,他瞄了两眼,就听见旁边两人吵起来。
“徐兄,你怎么总为洋人说好话?别忘了你是中原人!”
那徐兄脸色青了,“不识好人心。洋人的厉害,你根本不知道。”
“两位兄弟莫要吵了,都坐下好好说。”
那徐姓人冷哼一声,拿起雨伞拉开酒馆的门大步走出去。
酒馆安静了两秒,姓黄的那位大声道:“我说得难道有错?咱们正是势头好的时候,他偏偏在一旁拖后腿,想劝咱们不要招惹洋人,认识他这样胆小的人,可真晦气。”
旁边的人劝他,“老黄没必要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巴达维亚那边的人都是被绑去的,他们在洋人手下讨生活也不容易,习惯了委曲求全讨好洋人。”
“他见识少,眼界就那么一点,只知道洋人厉害,不知道咱们的火炮更厉害。”
“没错,没必要跟他生气。毕竟就是洋人养的狗腿子,当然是帮洋人说话,再过两代怕是连祖辈的话都不会说了。”
一旁的张老爹倒抽一口气,他儿孙要是连祖上的话都不会说,他非得把这些不肖子孙的腿敲断不可。
旁边又有人叹气,“巴达维亚那边的华夏人几乎都是这个想法,想要求稳。有人也找上了我,让我帮着牵线找到德胜洋行的人,看能不能跟洋人合谈。”
“我根本就不敢搭这话。”
“可千万不要。”开口的这人神神秘秘道:“德胜洋行根本管不了这事儿,这次是德胜洋行背后的大人物开口。”
那人手指了指天,“说不定能通天呢!”
旁边有人沉默下来。
“鞑子朝廷又盯上了南洋这边?”
“盯上又怎么样?这里都成为洋人自己的地盘了。咱们谁没有受过洋人的欺压,我倒是想让朝廷打过来,洋人赶跑了,朝廷又管不了这么远,往后这里都自由快活?”
“嗯?”
这个不一样的说法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张老爹酒没停过,虽然是劣质的酒喝多了还是会头晕。
他趴在了桌子上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隔壁的交谈声逐渐变成了催眠声。
雨声慢慢停歇,酒馆里的人逐渐减少,船长走过来见船员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有些无语。
他逐一将人拍醒,“都醒醒!”
本来酒度数就不高,更别说他兑了水,也就是张老爹没尝过好酒才把自己给灌晕了。
他晃晃头有点晕,但思绪还是很清醒。
一把搀扶起旁边的人,摇摇晃晃往酒馆外走去。
酒馆旁边一个楼梯通向二楼,这里是为水手们准备的大通铺,一天就一文钱,一群人倒在地上就睡。
也幸好南洋这边不冷,不用怕被冻死。
隔天一早张老爹迷迷糊糊醒来,冲着墙角就要来一下,有人突然叫起来。
“下雨了!呸,怎么那么骚?”
张老爹一下给吓醒了,睁开眼才发现这不是自家□□壶的地方,记忆回笼想起来这里酒馆二楼。
这淋了尿的人也闻了闻手,睁开眼睛干呕了,一身的抬起头找人,哪里还看得到是谁干出来的好事?
“哪个王八犊子干的好事?”
张老爹尴尬地睁开眼,见其他人都行了也跟着起来。
之后大家下楼,那人一路骂骂咧咧,还是没有找出罪魁祸首。
船长在路边的豆腐脑摊子旁冲他们招手。
“要不要来吃点东西?等一下集合上船。”
那倒霉蛋跑过去跟船长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