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清廷要求的事,老岛主是何想法?”他目光紧盯着田川家主。
清廷的要求一共有三,要钱、要人、要地。
其中的要人就是指明了留下日本的郑氏余孽。
松浦大名问出这话就不怀好意,也没有哪个低情商的人会当着本人的面问对方,有人捉拿你,你什么想法。
田川家主不在意道:“在下已经花甲之龄,被抓又如何?”
他面色严肃道:“这次来找大名是想询问大名对清廷出的三个条件是什么态度?”
松浦大名手揣进袖子里,他气咻咻道:“我的态度?我的态度有用吗?”
他倒是想跟清廷打一架,可幕府关闭了关口,这边洋人的船一年也来不了几艘,这次清廷来得及,给他们跟洋人买火器的时间都没有。
光凭借武士刀,他们能战胜火器吗?
真要打起来,倒霉的是长崎,受损失的是他松浦家。
江户离这边远,清军都不一定能摸到江户,打不打倒霉的都是他。
田川家主见他避而不答,顿时皱眉。
“大名是想接受清廷提出的条件?”
松浦大名歪过身子看他,“打不打是江户那边考虑的事,我倒是希望大家能够坐下来和和气气发财,关键是这事我说了没用。”
他摊手。
田川家主眉头一松,“我这边得到了一个消息,清廷之所以派人过来,是因为清廷缺银子了。”
松浦大名倒是意外他消息灵通。
“这不是明白着的事,要不是财帛动人心,清廷又怎么会跨越大海来长崎?”
田川家主沉吟一声,“不只是缺银子,很可能要打仗?”
“打我们?”
松浦大名大惊。
田川家主摇头,“定然是陆战,不然对方为何要鹿港周围的地,摆明了是想要鹿皮。”
鹿皮能做盔甲,要不是打仗怕是不会看中鹿港。
总不能是清廷那边发现鹿港也有金银矿了吧?
田川家主将这个可笑念头抛开,要知道西洋人在那边养了多年的鹿,要是有金矿银矿为何洋人没有发现?
“不是打我们就好。”
松浦大名骂了一句,“德川家康就是傻逼,学东边搞什么海禁,现在好了,浪人到处都是,连跟洋人买火器的路子都断了。”
田川家主闻言瞥了他一眼,从德川家族来看海禁是好事,他们的权力是从丰田家夺来,自然也怕德川家被人夺权。
最好的做法就是断开了国内势力跟外界的联系,让幕府被德川家族掌控。
田川家主低头沉思,道:“当务之急是先将清廷的人打发走,再跟洋人购买火器自保。”
松浦大名叹息:“这是自然,只是清廷给出的条件我一个都做不到,得江户那边派人,本来堀田正俊大老这边已经有了主意,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弄死了他,之前我去拜见清廷的人,人家不肯见非要江户那边出个说话算话的人。”
他看向田川家主,半真半假地将问题抛给他。
“真要出银子,怕是还有得吵,幕府一旦下令,必然有藩地不愿意出这笔银子,银子凑不齐,倒霉的还是我。”
田川家主没有接话,田川家才不会出这钱,大不了田川家出海去做海盗去。
松浦大名心中大怒,好家伙他帮着在清廷面前隐瞒了田川家的存在,这老东西竟然一点银子都不肯出?
田川家主开口:“若是在下有把握让萨摩藩的人同意将鹿港让给清廷呢?”
松浦大名愣住,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这鹿港之前可是田川家从荷兰人手里夺去的。
他觉得新奇,田川家现在的生意只保留了两项,一是卖鹿皮二是卖铜。
鹿港让给清廷,等于砍掉了田川家一半的生意,他在打什么主意?
两人很快达成一致,鹿港由萨摩藩那边主动出,清廷要的银子不跟田川家没关系。
至于清廷要的人那是打死不认,日本这边可没有郑氏的人。
当务之急先把堵在港口的人弄走,然后跟洋人购买火器武装自己。
下次清廷再过来可就没有这样的便宜事可战了,打死不论。
然而事情并未如他们所想象得那样。
因为清廷水师在酒屋喝醉酒,跟当地武士起了摩擦,很快演变成大型械斗。
也不知道谁在捣鬼,将清廷的盘算泄露出去。
然后清廷战舰停靠点岸边被大量武士给围截,不准清人上岸。
收到消息,松浦大名都愣住了,然后看向了田川家主。
“这样算是将人弄走了吗?不能靠岸,补给跟不上,想留下也不能了吧?”
田川家主闻言色变。
“麻烦大了。”
麻烦可不就是大了。
德尔金站在甲板上,手拿着双目千里镜对着港口看去,他咧开嘴道:“下海了,一共有十一艘,往后退退,等离岸远一点再打。”
他怕打到岸上,要是港口毁了,回头怎么靠岸?
听他指挥,姚仪挥动旗帜让所有船往后退,退了一里左右,德尔金又拿起了千里镜。
或许是以为他们害怕了,下来的武士和浪人们都是一脸兴奋,挥着刀用力划船。
德尔金看了一会,见距离够了,一挥手,“小的们,对准那些船射击!”
当然他说的话没用,其他船看的是旗语。
姚仪挥动旗后,站在高处的水师跟着挥动旗,其他船看见,慢慢变动船方向,大炮也推了出来。
主船上炮火打出去后,就像是响起了信号,接二连三船上响起轰鸣炮火声,炮火从高处落下,砸向船只炸开。
炸开后掀起巨浪,将一些小舢板被掀翻。
德尔金举着千里镜看着原本带着嗜血扭曲笑容的武士鬼哭狼嚎往岸上游。
能活下来的都是幸运儿,密集的炮火下,大部分人都随着船一起沉入大海中。
很快岸边原本响彻云际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远处有几艘过来的船被吓得呆在了原地。
甲板上,大久保忠朝用力拍打船舷,怒气冲冲道:“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甲板上的人没人开口,他们怎么会知道,要不是几位老中争夺这次出行的机会,也不会拖延这么久才出发,早一天到,这场惨案也不会发生!
关键是他们才到这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边的船很快被水师发现,很快分出五六艘船过来,迅速将他们包围起来。
江户的人想躲都没机会躲,最后一群看着身份不简单的人被押送到主船上。
德尔金咬着长崎本地的橘子,味道甘甜都赶上贡品了。
他坐在椅子上和苏努一样冷冷地看着被带过来的一群人。
这群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可惜没带翻译,他们一句都没听懂。
“说完了就关起来,回头等打上了岸,再找人辨认他们身份。”
苏努挥挥手,不在乎道。
此时长崎的山上,松浦大名在宅子里看着那些船被清军扣留,他倒出一口气,问旁边的田川家主。
“是江户过来的吗?”
他很不愿意承认。
然而田川家主总是戳破了他的侥幸。
“看船上的旗帜,是德川家族的标志。”
松浦大名心如死灰。
在日本贵族从不吝啬表明自己身份,不管是车上还是船上都会在显眼地方挂上代表家族的族徽。
德川家族家徽是扇子,非常好辨认。
松浦大名咬牙,“总不能将军亲自出马吧?”
他们这位刚上任的将军身体并不好,或许是德川家族的命运,继位的将军都像是被诅咒了一般,短短八十年已经换了五任将军了。
频繁地更换将军,导致不少家族被清洗,也导致将军的权力面临旁落危险。
就比如上一任将军,年幼上位,体弱多病,权力无法避免落入老中手中。
田川神色不惊道:“不是将军,也是老中。”
松浦大名还抱着侥幸,“不是将军,不用担心对方强迫将军签下什么。”
……
这边德尔金想起一件事来,他们是听不懂日语,可是能看懂汉字。
日本这边的文字可是汉语。
然后一群人又被拖拉过来,一人面前摆着一份纸和笔。
德尔金几人的汉语水平只限于会说,写的话跟狗刨没区别,所以这个艰巨任务就交到了姚仪手中。
姚仪默了默,然后开启了纸上审问这奇葩环节。
等弄明白几人的身份,德尔金等人都一副抓到大鱼的意外表情。
“那还打什么打?快让他们签下条约!”
姚仪无语,还是照着写了,对面的人一脸愤怒,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
德尔金咬牙,“人可以不要,银子必须给,三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