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连忙摆手,“我就随口说说。”
庄头再次重复了上面给的置换条件,又说了另一件事。
“修园子要招工,这次用工人听说,说是愿意就地招人,一日供两餐,每天三十文钱,有愿意的也可以报名。”
“除了修园子用人,三十里外一些人修庄子也缺人,私人给的钱更多,有愿意去的可以考虑。不过给私人干活需要签订契书,这次衙门交代了,契书已经找人拟好,私人招工也得经过衙门审核,到时这契书东家一份、咱们一份,再交衙门一份,要是东家克扣咱们的钱,就去衙门,衙门出面帮咱们要回来……”
房起元听见身边有人吐槽道:“衙门倒是干点人干的事了。”
“都听明白没有?听明白了散会!”
房起元起身就看见庄头被围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想自己也没什么想问的便往家走去。
回到家正碰见爹推着独轮车卸土豆。
房爹一脸高兴,“回头要是来得及能切片,晒干了吃一年不成问题。”
土豆也是近两年在京郊区扩散开,以前虽然种,但都是当菜来种,没有大规模种植,知道这玩意产量高的人不多。
后来朝廷宣传,他们知道了,又有人传出来不少处理土豆的办法,比如磨浆泡水晒干成粉,切片晒干,都能保存很久。
大兴这边种地指望不上,他们主要生活来源是卖菜。
土豆丰产导致价格一路下跌,跌得太多卖不掉留着自己吃,起码不用担心饿肚子。
房爹这样的菜农对于种土豆可是非常积极。
房起元跟着他爹身后说了庄头说的事。
房爹愣了一下道:“鞑子朝廷收咱们房子还给钱,地也给换成好地?”
他有些混乱了,不是说鞑子朝廷不把汉人当人看吗?怎么还讲起道理来了?
不应该跟以前一样跑马圈地,将他们从家园赶出来,笑看他们惊慌逃命吗?
他们明明可以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夺走他们的家园和土地,为何还要给钱?
第143章
这个疑问也萦绕在保清和他的小伙伴心头。
“给什么钱?一间破草房子看着也不值六百文的样子。”
保清骑着马走在树荫下, 他身边的小伙伴吐槽道。
跟太子相同,大阿哥头一次出来办差也把自己的哈哈珠子带上了。
可以说是相当的够义气。
一群小孩晒了两日,看着内务府的人挨家挨户量地量房子, 按照拆迁条例给出合适的价钱。
看了两日要说收获也不是没有,一些本来要拿笔算的账,现在张口就来, 对于郊区的房价地价也心里有数。
对于这些自小生活不愁的人来说,京郊这些破房子根本不是人住的,这种房子拆了也就拆了, 竟然还给钱?
保清本来觉得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也被小伙伴们给绕晕了。
这给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汗阿玛将外地的琉璃匠人迁移到北京不也给搬家费了吗?
“怎么?不该给吗?”保清奇怪地问。
一位叫哈音的圆脸细长眼睛的小孩道:“这些人都是咱们满人的奴才, 都给他们置换土地了, 分了新的地, 自己再盖房子, 几块土坯能值几个钱?为什么还要补钱给他们?”
“一间土房子六百钱, 家家户户至少三间,这就近一两银子了, 谁家几块土坯值这么多钱?”
保清听着觉得有道理。
在树荫下走了一会儿, 没多久就看到前面的庄子。
“呦, 这个庄子够气派。”
跟前面几个土屋破瓦房不同, 眼前这个庄子多是好砖搭建, 看起来不像是寻常的庄户。
哈音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后深吸一口气,“大阿哥,这个庄子都是一群胆大包天的刁民!”
保清愣是被他这句话给整得不会了。
“为什么这么说?”
哈音指着前面的庄子道:“您瞧瞧,那些人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看着不像是富户,这些人能盖得起这样好的青砖大瓦房吗?”
保清眯着眼睛看,心里有了猜测。
旁边有小孩附和,“听说内务府已经派人清理园子了,说少了不少砖石,这些人都是小偷呐!”
保清挥手:“看这房子已经有年限了,清华园才刚被定为皇家园子,不能这样算旧账。”
哈音凑过来小声道:“大阿哥,您不是看中一只‘常胜大将军’吗?要二十两银子您觉得贵?”
“不如找借口定这些人盗窃之罪,再以土房价钱打发他们,其中的差额落在您手里,买下那只‘常胜大将军’岂不是抬抬手的事?”
保清想到那只帅气的蛐蛐,心里痒痒得很。
出宫后没多久就在琉璃厂那边遇见了斗蛐蛐,自己养的蛐蛐比人家手里那只小了一个头,他想要买,面对二十两的高价也只能望而却步。
旁边一瘦长脸小孩开口,“这样不太好吧?”
哈音立刻回怼:“没拿下他们告他们一个盗窃之罪已经是网开一面了,现在还给补偿占他们房子的钱,要是还贪心不足,怕是长生天都看不过去。”
哈音见保清意动,走近后殷勤道:“要不咱们将内务府的人给叫过来问问?”
保清脸色有些不自在,“要不就算了。”
哈音急了,“算什么?这是内务府出的银子,是皇上的银子,大阿哥为皇上省银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大阿哥没有说话,哈音情绪被调集起来,开心道:“奴才这就去将内务府的人喊过来。”
这次负责拆迁的人说是内务府,其实是内务府临时招聘的人。
领头的王咏歌是包衣汉军旗,这次这个差事还是托了在内务府当差的姐夫才拿到。
这会儿一听皇长子召见,里面屁颠颠小跑过去。
“大少爷,您叫我?”
大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还是一旁的哈音大着胆子道:“这个庄子全都是盗匪,依我看使点银子打发了,这拆迁房屋的费用不如就跟上一个庄子等同,其中的差额大家分分就当是跑腿费?”
这话就是直白告诉德柱大阿哥想要捞钱。
德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来的时候自己姐夫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只办好差事,别想着走偏门,内务府凡是涉及钱的都会反反复复查账,想要挣钱就得把差事办好了,上面会根据表现,每年年底发一笔奖金。
可要是想要动什么小心思,内务府这边可是消失了不少人。
他面色为难:“回大少爷,咱们这差事就是量尺寸,再初步算计一下赔款,后面还有专人过来审核。这钱也不过咱们手,是让银行的人过来给这些庄户开银行账户,桩桩件件都要详细记下来送去上面审批,审批后这钱也是直接到庄户手里。”
哈音愣住,没想到这拆迁里面道道还这么多,这是堵死了想要捞银子的手。
他看向大阿哥有些愧疚,好像有负他期盼一样。
大阿哥心里失望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
今日是太子回宫的日子,皇帝特意空出了时间来见自己儿子。
宝音坐在一旁,手里翻阅着太子和大阿哥这些日子的记录。
没错两位皇子身边都放了人,皇帝放了,宝音也放了,这些人只记录两人的行为,有时候离得远了才能发现一些问题。
比如这次,太子竟然被带歪了跑去人家园子里做客,将自己的差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再比如大阿哥那边,宝音看得一言难尽。
面对皇父,太子显得很轻松,说着这次出去的见闻。
提起采生折割这种恶劣事情时,他面色凝重。
“……采生本来是我们满洲对新生儿的祝福,没想到被人冠在了这等丧心病狂的事上,儿子这里请求汗阿玛下旨,命彻查官员彻查此事,将涉案人员捉拿归案处以极刑!”
皇帝“嗯”了一声,“会吩咐下去。”
“听说你去了天津盐商的园子?”
太子点头,“儿臣并未暴露身份,跟一位叫梅文鼎的文人一起去的,对方是受到那位盐商的邀请。”
【梅文鼎?他不是被请去天津格物学院分院教学了吗?】
皇帝眼角瞥了她一眼,又叮嘱太子:“出门在外要警惕身份泄露,行了,回去吧,这段时间留在宫里将落下的课补上。”
太子脸上的笑容凝固,好家伙一回宫就催上课。
【哈哈,太子怕是不知道他爹已经为他准备了十多位老师,就怕他在外面心玩野了。】
太子无精打采退下,出去时碰见了大阿哥都懒得理会他。
皇帝从宝音手里接过了大阿哥的记录,脸上露出一言难尽表情,人一进来就劈头盖脸把人骂了一顿。
“什么银子都敢伸手,你怎么不捞修河工的银子?”
“那钱是朕用来收买民心的,你也敢打主意?”
大阿哥缩头缩脑,都被骂哭了。
“汗阿玛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
【这骂得也太脏了,也不怕给他儿子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宝音推了推他,“你歇歇,我来教。”
皇帝平息了怒气,走到一旁去。
大阿哥抽抽噎噎站在原地,跟个小可怜似的。
可是一想到他要做的事,就知道这不是个省心的东西。
“梁九功,取毛巾,端盆水过来。”
梁九功示意宫女将东西送进来,赶紧领着人退下来了。
宝音沾湿了毛巾给他擦脸,然后将人拉到面前。
“可知道哪里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