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安鲐默默补充了一句,“得派人警戒了,这里的武士无法无天,谁知道会不会跑来刺杀我们?”
“不会吧?”德尔金惊讶,“跑来刺杀我们,不怕引起两国交战?”
苏努翻了个白眼,“是该警惕,谁知道这里的人脑子是什么回路。”
身在异国,人身上的安全无论怎么看重都不为过。
堀田正俊脸色凝重回到了松浦家。
松浦大名请他入座,见他面色不好,跟着忧心忡忡起来。
“可是出了难题?”
“不。”堀田正俊正色道:“是好事。”
“好事?”
堀田正俊轻松道:“只要钱,可不就是好事?”
松浦大名神色跟着松懈下来,可不是,能用钱摆平的事,可不就是好事。
堀田正俊将面见经过说了。
松浦大名一脸歉意道:“委屈了堀田大老。”
松浦口中的大老是官职。
幕府将军下的大老相当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首辅一职。
堀田正俊之前是老中,相当于次辅,支持德川纲吉,扳倒前任大老酒井忠清,才成为新任大老。
紧接着松浦大名面色一紧,他咬牙道:“此事是田川家引出的麻烦,必要田川家给个交代!”
松浦口中的田川家乃是肥前平户岛主田川七左卫门这一支。
八十年前,田川家寡妇之女嫁给海贼郑芝龙,两人的长子便是大名鼎鼎的郑成功。
两人还有一个次子,这个次子被过继到了田川家,也正是这个亲兄弟源源不断提供兵力、财力才能让郑成功在清廷抵抗那么久。
如今八十年已经过去,郑成功已经跟父母团聚,只田川七左卫门还在人世。
堀田正俊摆摆手,田川家就不是那么好惹的。
当年郑芝龙做大的时候,手下海盗数万人,不仅有日本人还有南洋、西洋、非洲黑人,郑芝龙投降清廷被杀。
他手中势力大部分被郑成功继承,可在日本的家业都落到了次子田川七左卫门手中。
不然光凭田川家哪里来的财力支持郑成功?
别看田川七左卫门不声不响,看着就是一个花甲老人,肥前的平户岛可是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不过,田川家是不好惹,可清廷更加不好惹。
堀田正俊:“派人去信田川家,就说清廷在秋后算账,找给郑家提供支援些人,让田川家也出点血,不出血想摆平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
松浦大名忙道:“我派人亲自去。”
这事他才是最无辜的人,就因为长崎港口开放,才让清廷堵在了家门口。
这事田川家不给个交代,他跟对方没完!
***
三日后,长崎北面的肥前的平户岛来了两艘船,一上岸就跑去了田川家求见。
田川家在平户岛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便找个人都知道田川家在哪,理由很简单,田川家是这座岛上的岛主。
得知是长崎的松浦大名派人过来,田川家主很奇怪。
“将人请进来。”
来人双手举着一封信进来,口称自己是松浦家的家臣。
田川家主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接过信,翻看后若有所思,“清廷水师抵达了长崎?”
“是,大名请田川岛主去共商大事。”
“不去。”田川将信一折扔回去,冷冷地道。
他又不傻,清廷来者不善,松浦大名不怀好意,摆明是想把他骗去给清军发泄怒气,他怎么可能跑去送死?
当年他爹傻乎乎信任清廷,结果呢,被砍头。
他要是再上一次当,那才是贻笑大方。
家臣愣了一下,“这是堀田大老的命令。”
堀田?
田川家主更不屑了,当他不知道堀田正俊已经得罪了不少权贵,这些人正谋划着弄死他,买凶的消息传到他这来了。
堀田正俊再在外面乱晃,怕是命不久矣!
田川家主打发走了长崎来的人,心里还是很不安。
他知道他留在日本就是为郑家留一条血脉,他眉头泛起了忧愁。
这次清廷真要跟他算账,怕是怎么都逃不过,是不是该考虑将家里分散?
“家主,外面有人求见,说是跟您谈谈郑氏的事。”
田川家主心里一沉,“去将人请进来。”
没多久,一群明显汉人打扮的人进来了,一看到田川家主就笑道:“想见郑公一面可不容易。”
田川家主用泉州话回答:“你们是什么人?”
他的泉州话很标准,田川家主虽然过继给了田川家,不过田川家情况有些复杂。
上一任田川家主是一位泉州人,后来看中了田川家寡妇入赘到了田川家。
两人没有孩子,郑芝龙和寡妇的女儿结合,将第二个儿子过继给了田川家。
田川家主虽然没有长在中原,却因为有一位来自中原的外公,能说一口流利地道的泉州话。
来人笑笑道:“我们是跟您谈生意的人?”
田川家主很警惕,“生意,田川家已经不做生意,要是谈生意就请回吧?”
来人笑着问:“保住郑氏剩下血脉的生意也不做吗?”
田川家主更加警惕了,“你们到底是谁?”
来人掏出一个铜牌子放在榻榻米上,推了过去。
田川家主看了来人一眼,才伸手拿过来。
“德胜洋行?”
来人介绍道:“我们洋行成立不久,郑公或许没听过……”
“怎么没听过,可谓是震耳欲聋,听说垄断了西洋的生意,听说本来去长崎跟大清商人贸易的西洋人都去南洋了。”
来人笑笑:“没想到些许成绩,竟然传入郑公耳中。”
来人脸色一正道:“我为郑公介绍一下德胜洋行的股东。”
他先说了沿海的大豪商,见田川家主不为所动后,又说出了三个字。
“内务府。”
田川家主猛然看向来人。
“我们德胜洋行有内务府参股,郑氏入京后也得看内务府脸色过活,若是郑公愿意跟我们合作,我们的人定然会多照顾留京的郑氏子孙,说来那些可都是郑爷爷的血脉。”
田川家主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想跟我谈什么生意,做什么合作?”
“听说郑公手里还握着一支武士护卫队?”
田川家主矢口否认,“没有,护卫队都归我兄长了。”
见他不承认,来人也不勉强,道:“这次水师来日本的目的有三,一是索要一笔战争赔偿,二是想要一块地作为大清水师驻扎地,大清拥有领事裁判权,这块地不能选在长崎,我方看中了长崎南边的萨摩藩。”
田川家主佩服对方的眼光,萨摩藩在内海,有着优越的地理优势,长崎还得正面迎接大风,萨摩藩却不用,它的重要性相当于渤海内的天津港。
对于对方为何看中萨摩藩,田川家主心有底。
萨摩藩早年是荷兰人养爪哇鹿的地方,生产的鹿皮是用来做盔甲的必需原料。
早年清廷和明廷围绕萨摩藩的鹿皮就发生过战争。
田川家主还通过兄长郑成功将萨摩藩的鹿皮销往内陆。
现在这个地方重新被大清看中,他怀疑大清是不是战事又起。
“若是郑公促成这两件事,我们会保下郑氏在内陆的后代,不仅保全他们性命,还会让他们衣食无忧。”
田川家主冷漠道:“家兄的血脉与我何关?”
他冷笑一声,“家兄有十个儿子,血脉更是不计其数,被抓的也只是一部分,拿来威胁我,不觉得可笑吗?”
来人被赶出了田川家,站在田川家门口都没回过神。
他身边的人焦急道:“坏了,底线被这人知道了,该不会坏事吧?”
来人不在意道:“知道又怎么样?现在是朝廷占优势,提出什么意见,这些倭人只能老实听着。”
他意外的是田川七左卫门竟然拒绝了他们的拉拢,要知道拒绝的后果很可能独自面临大清水师的刁难。
若是大清水师那边要求将郑氏余孽交出来,日方可不一定会护住田川家族。
别看日本是德川幕府掌控,下面还是一盘散沙,就比如萨摩藩就一直偷偷在琉球搞事,这些远在江户的幕府怕是都不清楚。
田川家主将人驱赶出去,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想了很久。
他将儿子都叫了过来,将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
田川家主的长子一听长崎那边哄骗父亲过去,差点没气死。
“松浦那个不要脸的早年就是夺走别人的势力起家,现在竟然还想哄骗父亲去送死?父亲我们干脆给松浦家换个大名!”
田川家主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现在是幕府时代,可不是以前他们肆意妄为的时候了。
田川次郎要稳重一点,问父亲是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