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明红着眼道:“分。”
“真分?”
高耀明抬起头道:“五伯伯,您不用劝了,他抹了一把脸,前年、去年修城墙我们家都是我去,今年还是我,光我一个也就算了,我爹还想让我将我家大远多报一岁也送去服役,没这样的道理,让我去,我是他儿子为他敬孝是应该的,可不能看他折腾我儿子。”
高庄头看着一脸通红的族弟,又看看旁边黑着脸的族弟继妻。
他摇了摇头,“老七,没你这么亏待原配儿子的,往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高老七气呼呼道:“我不就随口说了一句,老大就不依不饶,想分家就分家,这家里财产可跟他没关系。”
高庄头怒骂了一句,“你还把我这个高家族长放在眼里吗?让你这样弄,整个族都乱了,按照族规来,该耀明的一份都不能少!”
“不然,我就开祠堂,将你们夫妻赶出族谱!”
高老七吓了一跳,“五哥,哪有那么厉害?”
高庄头懒得跟他这个糊涂人说,他怜爱地看了高耀明一眼,“你要分就分吧,吃几年苦,你家几个小子长大,也帮帮你分担一点。”
高耀明红着眼睛道:“侄儿也是这么想的。”
高庄头帮高耀明分了家,又帮着其他户分家。
后面他干脆不劝,吃力不讨好,爱分分!
转天差爷来领人,高庄头满眼不舍送走了儿子,然后得知了一件让他兴奋的事。
竟然修的是门头沟那一块,要是真扩大了,他们自己再修水渠引水,往后是不是就能种稻米了?
要知道在京城米价可是高于麦谷价!
高三跟着同庄族兄弟骑驴的差爷慢慢走,等走了一段路才反应过来这是去马家庄的路。
马家庄本来是个小庄子,前两年地被一个大户买去,又招募了不少人养鸡养鸭,转眼就变成了大户。
走了一大段路,高三脚都疼了,才到马家庄前头的那条大路。
远远他就看见马家庄庄口聚集了不少人,都背着干粮。
“马家庄这么多人服役?”他暗暗心惊,特别是看到不少妇人之后更是惊讶得不得了。
他们庄子还好,都是男人服役,没想到轮到马家庄变成了妇人是主力。
两个庄子汇合后,一下变成了数百人。
或许是两位差爷看这么多人很吃力,没有继续去其他庄子,而是带着他们往西城而去,方向是西山。
嘿,这距离可不算远,早上出发,下午才到,高三很少走这么远距离,脚上布鞋都穿破了。
门头沟在京城的正西边靠北位置,西山的入山口。
远远看到山的同时,他还看到了站在黑压压快将山围起来的士兵。
高三心惊,往年服役可没有这样大的动静。
差爷领着他们往里走,没走多远就看到其他穿着官服的差爷领了一大批人过来。
高三以为自己来得晚,等到了后才发现他们已经算早了,后面还有东郊的还未赶过来。
当然西郊和北郊来得最早,这会儿已经在砍树枝砸草棚了。
高三他们一群人先被差爷领着交差,等完了就换人管了,差爷头也不回离开。
高三比较高兴的是这次出来没挨打,听他爹说以前去服役,路上走慢了都得挨一鞭子。
“我叫赵廷文,以后管理你们庄子,现在你们分队,一队十人,选出一个队长,队长带领队员搭建你们睡觉的棚子,分好队长跟着我走去领你们干活的家伙事。”
高三看了看左右,跟几个亲近的族兄弟组在了一起,很快队伍分好了,最后是村里唯一的异姓徐家的徐耀祖。
徐耀祖年纪不小了,只是头发已经花白,去年徐家受了老大罪,那印子钱虽然免了,可女儿也要不回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徐家一下子沉寂下去。
高三见自己这队少了一个人,跟兄弟们商量后,喊了一声,“徐伯伯,要不您来我们队?”
徐耀祖满脸感激走了过去。
赵廷文回过头来,“队长出来跟我走,其他人先去搭建棚子的地方。”
高三惊了一下,他们组还未选谁做队长呢,见其他人都不出队,他迟疑了一下走出了队伍。
其他小队也慢慢出人,二三十个队长跟在了赵廷文身后。
赵廷文扫了一眼,然后领着人往一个极大的帐篷走去。
帐篷门口摆放了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人。
赵廷先回报了一下,他负责的高庄马家庄实际到的人数。
然后让身后的队长过来画押。
“以后你们有事就来这里找我,管好你们的队员,来,每个队长领一本册子回去将队员名字记上,根据每天队员劳作打分。”
“等一下我跟你说做多少活打多少分,现在先油布,油布该怎么用不用我说了吧?这可关系着你们的健康问题。”
高三接了册子和一根炭笔,然后接到了叠成方块的油布。
二三十个队长往回走,心里都有一种奇异的情绪,这次服役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样,没挨打不说,还上来就发油布。
高三识字,或者说京城这边不识字的不多,毕竟靠着京城,能从战乱保存下来的没一个是寻常人家。
抱着油布回去,他看到几个族兄扛着刚砍伐下来的树往分配的搭棚地方走。
他走了过去,将油布展示了一下,族兄们很是高兴。
“有油布就好了,起码不用担心晚上冻着。”
“我爹说今天给咱们送口粮送铺盖过来,也不知道到没到。”
服役一般都是这样,人先去,村子或庄子将铺盖口粮委托一个人用牛车送过来。
他们这边还算近,连趁手的工具都没带。
高三想起这事,问族兄这树哪里来的,树不算粗可也有小腿粗,定然不是踹一脚就能掰断。
“那边有斧头镰刀可以借用,耀明去借铁锨,等会儿回来,我们将树干埋深些,这样也不会被一刮就倒。”
“三儿,你去找些枯草过来和泥,回头铺在油布上,等风一吹太阳一晒,干了就能住人了!”
高三点头,领着几个没事干的族兄去找干草,五月份草都出来了,干草真不多,只能拔芦苇秆了回去。
一大堆芦苇秆子被带回来,这边庄上来送铺盖的人过来。
他们庄子人不少,足足过来两辆牛车。
高三想到什么说道:“粮食送去帐篷那里换成粮票,咱们吃饭得交粮票。”
这是赵廷文交代的。
高庄头闻言从怀里掏出几张粮票递给高三,“别亏着自己。”
高三嗯了一声。
然后看队友,“换粮票谁去?”
家里送粮食最多的两个青年站出来,“我们去。”
高三点头,领着他们坐上牛车。
“爹,去帐篷那边。”
高三不是放在一起换的,而是一袋一袋换,每家的粮食袋上都写了名字,称一袋高三在册上记下多少斤换了多少粮票。
有些带的是陈粮,这个肯定没法换新粮一样的多粮票。
他之所以多带两个人过来就是避免这种情况。
换完了粮票车也空了,高三拿着一打一两的粮票往回走。
到路口时他下了车。
“爹,天色不早了,您赶快回去吧。”
这会儿回去到庄子也黑透了。
高庄头也有这担忧,晚上路不好走,前面不挂着灯,牛根本没法走。
早知道就将家里的那匹老马牵出来了,好歹马晚上能看清路。
“行,我先走了,十天后带你大哥来还你。”
高庄头没再多留,抽了下牛和同庄人一起走了。
高三分了粮票,帮着铺油布,油布铺好他们就有了暂时睡觉的地方。
那芦苇也拿进棚里铺在地上。
远处传来铜锣声,远远有人喊了一声“吃饭了。”
高三连忙爬起来,带着族人跟着大部队走。
远处水边排着一排的锅,高三一看妇人都在这里,顿时明白为何还征妇人了。
原来是做饭的。
“排队,都排队,今天是第一天,大家喝点粥,不要粮票,从明天开始想吃什么就拿粮票买!”
高三惊讶了,原本以为只能喝粥,怎么还有饭菜吃?
水边烧着的炉灶很长,一眼看不到头。
他仔细数了一下,反正不少于七十个。
他找了最近的排,还未靠近炉罩,先闻到一股浓郁的玉米香味。
玉米去年马家庄种的,产量不少,但是也辛苦,他们高庄可是看到了马家庄全体出动在玉米长须出来的时候拿着一张纸在地里忙活。
虽然不知道在做什么,等到收获的时候那一亩地一千斤还是震惊到不少人,要知道往常他们也有种玉米的,可产量也就和黄豆差不多,谁能有马家庄这样丰产的。
收获时可是震惊了所有人,当时南郊的庄子都疯了一行跑去帮马家庄收玉米,一百亩地干了两日,最后发现人家确实种得好。
当然人家也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帮着授粉,还有在玉米地里间种黄豆,之后是授粉后追肥。
哪怕做不到追肥光是授粉就能够提高玉米产量。
高庄挨着马家庄对此深信不疑,还跟人家买了不少玉米种子,开春的时候种上了,看着满地茁壮成长的绿芽,高庄所有人都充满了期盼,要是能跟马庄一样产量,未来几年都不会饿肚子了。
他们帮着收玉米时,马家庄也没有吝啬,煮了不少玉米招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