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清惊讶,南洋这边的洋人这般猖狂?这跟他在京城碰到的谦逊有礼的洋人截然不同。
“我叫邓海,南洋这边出生,去年加入咱们商行。”
邓海咧嘴一笑,“先给大家分屋子,等那边完事,咱们好好吃一顿。”
张和墉忙问:“我们以后都住这里吗?”
上千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什么都听不见。
邓海拉了一把椅子站在上面喊道:“先住两天再分到乡下,等咱们的船震慑周边一圈,咱们才能住得安稳不是?坞堡有房间不多,一家人尽量住在一起。”
“新加坡这块地是被遗弃的荒地,因港口而盛也因港口而没落,这里是西洋人去大清的必经之路,守在这儿光是过路费就能收不少。”
他笑呵呵道:“好了先分房,有想要看海战的,去箭塔瞧瞧。”
林子清对海战感兴趣,本来打算喊陈秀,扫了一圈没找到人,他自个儿去了。
箭塔就是坞堡最高的楼,走错了两次路,他终于上了楼。
没想到有人跟他是同样想法,也跟着上来。
四五个人就踮着脚站在箭塔上往海里望去。
此时靖远号已经收起了帆布,那些木船形成燕阵将靖远号保卫起来。
靖远号全然不惧,林子清就看到靖远号船身出现了一排密密麻麻的炮口,没多久炮口火焰一闪,一个长条一样的东西落在地方船上,那船直接被炸成一片火花。
“这也太厉害了,比红衣大炮还要厉害!”
林子清听见身后有人惊叹道。
也有人惋惜:“船毁了太可惜,带回来不好吗?”
“肯定要让人尝尝厉害,你看剩下的船是不是举白旗投降了?”
“什么举白旗,没看到后面的全跑了!”
“哈哈咱们的船杨帆了,鸣笛了,这些海盗小看了咱们的速度,追上了,超过了!”
“干死他们!”
有人意犹未尽道。
海面上完整呈现了一出一艘船包围多艘船,虽然不可避免被跑调了一些,还是有被拦截的,一共六艘有气无力被靖远号驱赶着向岸边驶来。
海边声音传入坞堡这边仿佛是天边响起了一阵雷,坞堡内人心惶惶挤在了院子里。
林子清低头冲下面喊了一声,“是我们的火炮,我们胜了!”
“爹,咱们的船一炮轰碎了一条海船,还弄了五条船过来!”
林子清看到了陈秀站在了一个中年人身边,正是他身边这位哥们口里的爹。
咦咦,是不是哪里不对?
这边邓海速度很快分配了房间,坞堡也是新建立不久,要不是水泥这种好建材想要短时间内建成是个不小的挑战。
新加坡遗弃的房屋不少,只是这些房屋都被遗弃一两百年了,树木丛生根本无法居住。
分配完房间,他召唤了一群妇人去做饭,张文心见到是新米愣是愣住了。
不是开荒吗?竟然给他们吃得那么好。
这边邓海将安排移民的事交给船上的老师,他一脸兴奋跑去了岸边。
看到船长大摇大摆从船上下来,他忙上去拍马屁。
“老爷子宝刀未老呀!”
船长踢了他一下,“夸都不会,回头让你爹教训你,”
“去将小贼关起来,给口饭吃。”
“给什么给?”邓海嘟囔了一句,“直接杀了往海里一扔还省事。”
船长大手一挥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瞎说什么?咱们已经不干老本行了,投了新东家,新东家怎么安排,咱们就怎么来!”
邓海捂着头嘿嘿一笑。
邓海也有来历,早年他太爷爷和船长爷爷跟随过徽王,后来徽王死了,南洋一直流传徽王藏了一笔宝藏。
原来徽王的队伍四分五裂,他太爷爷和船长爷爷痛恨背叛诱捕徽王的朝廷,便定居在了南洋。
早年靠着海盗为生,后来洋人势力越来越大,到了他们这会儿船和武器都跟不上已经没落了。
去年听闻有人在广州南边的香江岛开自由港,所有走私货物都跑到那里交易。
他们也带了一批货物去交易,后来不打不相识,就被招募了。
邓海想到去年看到的厉害火器,馋得直流口水。
要是有了那些火器,再劫了这艘钢铁船,往后南洋这边不就他们说了算?
可惜船长爷爷和他爹都不同意。
船长站在岸边看船员将水里的海盗捞起来,转头见邓海盯着钢铁船目不转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小子在他耳边嘀咕过好几回了,每次都撺掇他干些不好的事。
船长语重心长道:“小海,时代不一样了,只有火力没有强大的后勤是没用的。”
“你看这大船是不是很想要?”
“我也想要,想要也没用,这船娇贵,出了问题就是一堆废铁,这船上跟了四五十个匠人,时刻关注着船。”
他想到在船上看到的那一幕上万人上下忙活,紧密合作制作出这条大船来,这就是强大后勤的力量。
他可以带着这艘船一跑了之,但是人家可以再造出一艘更大更厉害的船,到时候他还能去哪里?
也就邓海这些没见识过大陆厉害的小年轻才心里充满了妄想。
他想着坞堡也建成了,回头将孩子们带回去见见世面,别留在岛上坐井观天。
“回来了,回来了!”
闻着厨房传来的香气,小孩急得抓耳挠腮,跑到门口守着,看到海边过来一大群人,立马高呼起来。
林子清走出去,就看到一群黄毛红毛洋人被绳子穿了一串。
邓海威风凛凛走在前头,“去,找一间空屋子把人关起来,我们去吃饭!”
小孩们欢快地叫起来。
“吃饭喽!”
张文心跟着娘嫂子们热罐头,开好的罐头放锅里一倒,大块的肉落入锅里。
围着锅灶的妇人吞了吞口水,原来在船上吃的肉是这么来的。
这次船上年轻女人不多,多是年纪大的妇人。
张文心和嫂子们便成了比较显眼的存在。
外面传来一声吆喝声,“菜好了没有?快上菜。”
张文心连忙将热好的罐头装回铁皮桶里,由一位妇人送了出去。
然后是五六盆米饭。
妇人看着锅内的油水,忙不迭洗了米放进去,头一锅粥出来,厨房里大家分了,谁也没有去叫男人。
等吃完抹干净嘴,才开始煮第二锅粥。
大概是一同做了“坏事”,女人彼此贴近了不少。
“我看了一下,这里粮食不少,今日头一天来,要不多煮一点?”
“行,听你的。”
立刻有妇人抓了一大把米扔进去。
“南洋这边跟我们那差不多,一年能种三回,这里粮食多,我看我们靠海,回头去海边捡点海鲜回来。”
“对了,这边草挺多,应该有野菜,再挖点野菜回来。这边没有冬日,一年四季都不缺吃的……”
有人妇人见她感叹,“广州不是挺好,你搞啥要过来?”
“这不是没办法,粮价低,种一年赚不到钱,人家商行招人出来种地,好家伙给一个人的工钱比我们全家都多,这不就出来了。”
一些干瘪的妇人一听说一些地方因为粮价低,粮食烂在地里都不肯收,她们都心疼死了。
几口锅一起开火,很快煮了一桶又一桶粥,妇人喊外面男人来搬。
一群男人蜂拥而至,见是稠粥立刻笑开了花。
妇人们兑了水又煮第三轮。
一边烧火,一边凑一起说话。
妇人们聊天操着一口别扭的官话,聊得很火热。
广州上船的妇人对南洋这边情况还算了解,说了不少事。
宁波和徽州来的人默默听着,有时候广东妇人说起了土话,一群人听得两眼冒星星。
他们是下午下的船,吃完饭已经不早了,北边一点的这个时间该睡觉了,看着天上还挂着的太阳,一群人这才有了在异域的感慨。
船员回到了船上,坞堡紧闭了大门。
林子清以为自己很难入睡,却发现自己听着海浪声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刚亮,就有铜锣被敲响,一众人被惊醒,连忙跑到坞堡院子里。
邓海一脸凶狠模样,“现在分配干活,先将周围草给拔了,男人去砍柴,女人做饭,往后一日三餐,也别说我们亏待你们。”
“今日要整理出十亩地,年轻力壮的过来领农具,年龄大的就拔草吧。”
“多的咱也不说,都是奔着钱来的,干上一年回去好盖房子讨媳妇。”
“我邓海脾气不算好,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在家乡是刺头,但是我劝个别人一句,别想着什么歪心思,老老实实干活,踏踏实实赚钱,这农具再好也顶不住一火炮不是?”
一番连敲带打后,林子清发现不少青年火气小了很多,他话说得没错,不都是奔着赚钱才出来的吗?
“晚上吃完饭后是学习时间,原来是归哪个老师教现在还归哪个老师,尽快在一个月内学会官话。”
“至于小孩……”
他看了一圈问,“妇人里可有会识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