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帝要账。
皇帝也不可能拿自己名声开玩笑,在京师内闹出欠债不给钱的荒唐事,朝廷还有何脸面?
他瞅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佛伦,佛伦站出来道:“国库无银不代表民间无银,不如跟民间大商人借银?”
这是老招数了,民间的大商人凡是出名点的都是官府养的肥猪,是不是拉出来放点血。
只要敢不捐,肯定是奸商,官府对付奸商的手段多得是。
但这两年不行了,京师最有名的豪商非贵妃莫属,一些经营困难没什么门路的小商人也投靠了贵妃名下的商行。
京师的各个衙门苦泰山商行许久,谁敢上门要银子要到贵妃头上?
皇帝“唔”了一声,“要是跟民间商人募捐就不必提了,去年这些爱国商人可是积极赈灾。”
不少官员一愣,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坏了,让这些杀千刀的商人得到护身符了。
这护身符虽然管不了一世却能管得了一事,此时在京师正是名声最好的时候。
佛伦:“皇上,奴才听说京师的泰山银行往外放贷,利钱极低,正好顺天府在泰山银行开了账户,不如就从泰山银行借钱……”
不少人斜眼看佛伦,汉人官员是心里喊了一声牛逼,哪里来的愣头青不刮商人油水改割贵妃肉了,满人跟皇室宗室带点亲的也很佩服,看,有人逼钱篓子出钱了!
佛轮话音一落,不少人向他投去异样的眼光。
他低着头全然当不知,是他想得罪贵妃吗?
不是,是皇上,是皇上暗示过他呀!
皇帝沉吟一声,然后转头看向梁九功。
“去将贵妃请来。”
说罢又看向众多官员,“等贵妃过来,你等跟她商议。”
皇帝端起茶杯一副不准备插手的样子。
梁九功出去后也就一刻钟就将人给请了过来。
皇帝等宝音行完礼,才开口。
“户部跟银行借银子?”
宝音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样子好奇地询问。
“户部准备借多少?”
皇帝看向佛伦,佛伦恭敬道:“根据顺天府统计,这次翻修京城水渠先期需要十万两银子。”
也幸好这些工程不是一次付清,有了可以转圜余地。
宝音大方道:“十万两没问题,不过在商言商,这利钱怎么算?”
佛伦试探性问:“修水渠本是朝廷支出,怕是没有盈利,这利钱能否免了?”
无息借银子?
不少人偷偷给佛伦竖起大拇指,牛!
宝音挑眉,“这恐怕不行,无息借出去这么多银子,我们银行吃了很大亏,万一有人挤兑,我们银行也得倒闭。”
她看向皇帝。
“若是朝廷下一道圣旨,承认我们银行的银票可以在市场流通,可以用来缴税,我倒是可以借。”
“不行!”不少官员站出来义正词严。
“皇上莫要忘记了前朝的纸币之祸!”
“是,前朝宝钱可是令物价上涨,民不聊生呐!”
宝音悄悄翻了个白眼。
[明朝宝钞为何贬值?还不是朝廷只发不收,你朝廷收税都不收宝钞,自己不承认自己弄出来的信用货币,百姓又不傻,当然知道宝钞不值钱,可不就贬值得快?]
皇帝嘴里嚼着信用二字。
他对前朝的纸钞了解不多,也不是很明白这玩意崩溃的原因。
现在明白了,原来明朝收税不收,朝廷带头不承认自己发行的宝钞,百姓可不就当宝钞是一张白纸。
南书房内讨伐声不断,皇帝身旁站着的小太子悄悄打量了一眼贵妃,奇怪她竟然一点都不反驳。
宝音听了一会儿,等众人嘴干声音小了下来,她才开口。
“诸位大人可是弄错了,银行的银票跟前朝的宝钞可不是一回事,银行银票发行是有金子做储备,我们发现的银子都是根据金价将相应金子存入银库。”
“我们能保证每一张银票都能找到相对应储存的金条!”
“哪怕诸位大人将市面上所有泰山银行发出去的银票收回来,我们也能立刻兑换出来。”
[呵呵,这群人懂不懂金融?信用货币能保证有足够货币在市面上流通,换成金银只会被老财主埋进土地,换成纸币他能不花?]
[真要牛,就让洋人也使用咱们的货币,到时候一个涨息,国内通货膨胀算个屁,有全世界跟着一起承担呢!]
皇帝思索了一下纸钞朝廷能不能做,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来朝廷没人懂这个,二来怕是和前朝一样忍不住多发。
他决定还是先派人吸取点经验,最好将银行那套都学到手再说。
哪怕宝音都这么说了,依然有人反对。
宝音奇怪道:“收税收银票不是减轻衙门运送官银压力?同时还免除了经久不消的火耗问题?”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自在了。
太子觉得奇怪,火耗有什么问题吗?
皇帝自然知道火耗是官员隐性收入,别看某些官员一年只有一百两俸禄,可能火耗就能拿上万两。
火耗都快摆在明面上了,他不是不想解决这个问题。
理由还是那个,想要解决就得给官员加薪,国库拿不出来这笔银子,只能默认了那些隐藏收入。
佛伦站出来,“不如朝廷承认银行发现的银票可以流通,户部这边也支持收银票但是不得强行要求地方。”
他又看向贵妃,恭敬道:“纸钞的防伪是个难题,还有防火问题,地方收税不容忽视,若是遇见大火或是匪犯,官银还容易查出去处,这银票只是一张纸随身一藏想找到可不容易。”
[歪理,银票只是一张纸,藏起来不花,那实物的银子可是已经存入银行。就算银票毁掉了也没关系,肉最后不还烂在了锅里?]
她也见好就收,没继续不依不饶。
“这样户部从银行借的银子就以银票发到顺天府账户,这些银子算是无息借给户部,下面说说户部打算分几年还,是一年还一点,还是到期后一起还?”
“首先声明小本生意没办法无期借下去,最多只能借五年。”
佛伦做不了主,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就是烫手山芋,没一个能坐长的。
他看向皇帝。
皇帝沉默后道:“每年还一点。”他看向佛伦,“户部总不至于每年两万两都掏不出吧?”
佛伦干笑一声,这让他怎么回答,他接手户部尚书还没半个月。
南书房人很快退去,张吉午也觉得大山被移走,肩膀都松许多。
他跟在索额图身后,听着索党官员议论。
“皇上是为贵妃站台吗?总觉得从让顺天府负责这个差事就不像皇上的手段。”
“没错,什么招标,听都没听过!修路铺桥造房子通水渠这类事不是归工部负责吗?工部也太倒霉了,受到了户部牵连,转眼丢掉了这个差事。”
“五司才倒霉好不好,疏通水渠每年工部都会安排给他们,随意敷衍一下就能拿到一笔银子,往后这笔钱以后也没了……”
张吉午摇摇头,感情这些同僚什么都知道就是在皇上面前装哑巴。
他慢了几步就发现明党的人走过来。
“皇上对贵妃可是恩宠万分,他可是亲自下令不许后宫踏足南书房,没想到今日竟然打破了这道命令。”
“贵妃千好万好就是缺了一位皇子……”
说话的官员偷偷看了一眼前面的明珠。
“看明珠大人意思,依然支持大皇子。”
张吉午步伐变慢,他并不想掺和进夺嫡一事。
等回到顺天府,他将南书房发生的事跟幕僚说了。
“这银票属下倒是知道。”他边倒茶边道:“从去年开始就有不少小商户跟银行借钱,虽然银行需要实物抵押,但利息不算高,总的来说倒是促进了商业繁荣,据说去年泰山银行在山西多个州府开设银行,有多个豪商在银行开户。”
“这边京师转到的银子可以存入这边银行账户,再花费少量手续费汇入山西的分行账户,就省了沿途带银子的烦恼,只这一项就方便了不少商人,听说所到之处都受到了地方欢迎。”
张吉午端起茶杯,“奇了,就没人偷学?”
“山西商人我记得可是很活跃。”
这时候正是山西商人活跃时期,在微商浙商未崛起前,朝中对有钱人印象多是放在山西人身上。
毕竟有些人做买卖,连国家都肯卖。
“倒是有,不少钱庄也做汇款生意,只是一百两就要收一两转手费,泰山银行存银进去每月还给利息,取钱也不用手续费,跨地汇款才要,在人家银行存几个月说不定这手续费就挣回来了,不比钱庄划算。”
“关键还是银行的银票防伪做得好,那能够变色的彩墨是如何也仿制不出来。”
幕僚点了点桌子,小声道:“关键是银行自己交税,去年上交户部不多,可也实打实交了。”
这年头就没见哪个贵族和官员主动缴税的。
张吉午喝茶,什么都没说。
哪怕对幕僚他也没透露他跟泰山银行背后泰山商行的关系。
“所以现在京师是认泰山银行银票的?”
“认,商户认,百姓就认,只是朝廷没认而已,不过朝廷只要传出允许交税用银票,这天下怕是没有哪家钱庄的银票打得过泰山银行的银票。”
不得不说贵妃这次出招出乎所有人意料,只是借了银子,还不是真金白银就让自家银票得到朝廷承认。
贵妃付出了什么?
银票挤兑风险?
贵妃敢承诺,想来是不怕银行遭遇挤兑。
再看看贵妃得到了什么,户部银子虽然分期还款,可这银子到底是户部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