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账所有店员都能算出来,一时间一改颓废之色喜气洋洋起来。
“好了,为了庆祝今日开业大吉,我请你们去吃饭,都收拾一下,将提货单交给仓管,明早再来摆货。”
今日元宵节,夜晚不宵禁,沿街的商铺也挂上了红灯笼,平日里早该关门的食铺子还敞开着,街巷随处可见卖水、卖吃食的小摊子。
方娘子请客当然不是在聚贤楼那种顶级酒楼,十多个人浩浩荡荡挤进了路边的夜宵摊子。
这是滑冰比赛时的吃法,简单搭起一个四四方方的帐篷,再摆放几张矮桌矮凳就是一个临时食铺。
老板是一对夫妻,炒菜的师傅是个男人,张罗客人的是他婆娘,两人平时是在正阳门那边摆摊,因为饭菜便宜又量大,有不少守门的士兵是他们的客人。
有士兵在他们就在正阳门站稳了脚,没想到今日元宵节夜晚也做起了生意。
“老板,我们十多个人有什么菜你看着上。”方娘子打了个招呼。
“肉,我要吃肉!”有几个举起手叫嚷道。
方娘子笑呵呵道:“有什么大荤吗?”
老板娘掀开了旁边炉子上炖着的蹄髈道:“今天有这个,炖了一下午已经烂糊了。”
“来两个。”
这种移动摊位也没有固定菜谱,都是有什么菜搭配着卖。
见靠近炉子的地方还有一盆游动的杂鱼,方娘子又道:“给我红烧个杂鱼锅边再贴一圈饼。”
老板娘干脆利落应下,杂鱼也就两斤,老板娘都给收拾了,洗干净后拿去给老板。
老板抓了一把面裹匀了,小火油炸又复炸了一遍,保证小鱼刺都炸酥了,再放入水大火红烧,水开再焖,等水少了一半时在锅边贴了一圈饼,饼熟后连锅一起端上桌。
这顿饭吃得人一脸满足,张氏盯着老板做菜,学到了不少菜。
这小杂鱼以前拿到手也不知道怎么做,只能清理后腌了晒干,没想到还能做成这样的美味。
饭饱后一众人起身,方娘子去结账,张氏发现方娘子是拿着粮票去结账,老板娘笑眯眯收下,甚至还有些惊喜。
她若有所思,什么时候粮票可以动作钱来用了?
第75章
过了正月百货铺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京城里很少有人不知有这么个货物齐全的铺子。
货物齐全不说,价格也很实惠,比如说扯一身衣服用的棉布, 到布行少说要四十文钱,这里就要三十五。
一样两样便宜也就罢了,可所有货物都比外面铺子低那么一些, 积年累月省下的钱可不是小数目,有乡下进城的人也爱来百货铺走一遭,不买也没关系, 人家不赶人。
还有家里养了鸡鸭的, 一问百货铺后门有专门收购的管事,只要送进城人家就收, 要是多了, 人家还会安排人去乡下收。
谁能想到过来见个世面还能给家里找个营生?
张氏忙活了半日, 中午人少了总算是有休息的时间。
他们这些店员本来是包三餐的, 每月定时发粮票, 铺子后面的院子本来有厨房可以做饭,后来有隐患, 便给拆了, 如今都推倒重新修, 准备跟前面的门面连接起来扩容店铺容量。
吃饭的地方没了, 只能拿着粮票去街上吃。
附近的吃食铺子都是愿意收粮票的, 因为粮票在百货铺可以当做钱来使用。
有些食铺还很欢迎他们用粮票,泰山商行下面的产业越来越多,粮票能购买的商品也在增加,比如稀缺商品只提供给内部,这时候粮票就能派上用场。
市面上就有一批人专门做收粮票的生意, 据说还有人试图仿照过,只是仿制不出那种奇特可以变色的颜料。
张氏出去吃饭是舍不得用粮票,她手中的粮票已经换代过,如今是越发精美,不仅文字可以变色,上面还印着凸纹的白头鹰,眼色犀利看着纸外面的人,这只鹰非常奇特,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那头鹰都好像在看纸外面的人。
中午买了两块烧饼对付着吃了一顿,张氏回到自己货架前坐下休息。
旁边货架的店员正是凌婶,凌婶一边织着毛线一边问她,“明日该轮到你休假了,准备去哪里玩?”
张氏先问她吃过了没,得知她家里人会给她送饭才回道:“我准备带女儿去趟衙门。”
她抿着嘴,心里很是激动。
就在两日前,朝廷颁布了新的法令,女子可以设立女户,关键是没有任何条件限制。
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张氏深刻明白这世道对女人的压迫。
女人不是自由身,未出嫁前父亲是主,出嫁后主子变成了丈夫,丈夫可以任意卖了妻子,若是没有丈夫那就更可怜了,只能任由人欺负。
现在女人多了个出路,可以立女户,自己当家做主,这都是上面娘娘为万千女人争取来的!
凌婶跟她共事过一段时间自然是知道她家情况,不由附和一声,“那些官老爷们可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可不是官老爷。”
张氏眼中满是光,“是我们的东家,我听方娘子说,她在努力为我们女人争取一些权力。”
……
正月初二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宛平县衙,知县王养濂揣着瓷钢杯喝茶。
这白色印着大红公鸡略显土气的杯子是下面人敬献给他的,里面是铁制,外面又烧了一层瓷,这杯子有个好处就是容量大,不用担心摔破了,里面还配了个迷你陶瓷球,可以塞茶叶,也不用担心喝茶沾着门牙太过不雅。
得了这个瓷钢杯,王养濂喜爱到不行,上值时喜欢带着,关键是还能拿来暖手。
他溜达到门口,看到外面长长的队伍不由心惊,“怎么这么多人?”
好在都不是告状的,全都等候在典史门外。
师爷脚步匆匆走过来,看到这么多人也跟着惊住,他停下脚步扫到了王养濂,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明府!”
王养濂见周围有人看过来,忙拉着他往后衙走。
“你昨日不是说今日请假不来了吗?”
师爷点头,“是没错,只是属下遇见了一桩难事想要寻找明府拿主意。”
两人进了后衙休息的屋子,师爷将事情和盘托出。
王养濂一脸懵逼,“你说有人找你说要开一家车行询问营运证怎么办理?”
师爷点头。
王养濂一脸迷惑,“有这玩意吗?”
师爷小声道:“明府,挖煤要□□,卖盐要有盐引,这搞车行的要个营运证不是很正常,关键是能创收啊!”
王养濂心动后婉拒了,“这不行,得请示朝廷才行。”
“这个好办。”
师爷掏出几张已经润色过的纸,“这是我从对方口中套出来的话,人家办车行已经计划好了,每辆车都有编号,通过编号可以查到车的主人何时购买等信息。”
“这家车行准备做公共马车。”
“车行那边想要我们规划几条路线,起点是正阳大街的百货铺,终点是四大城门,需要我们设定四条路线能经过最多的胡同。”
王养濂接过了纸,“这马车收价几何?”
“车行那边保证无论路途多远都是一文钱,但需要我们给个营运证,且京城只他们一个车行可以做这生意。”
“什么意思?就说这生意他们包了?”
师爷道:“我觉得这一点可以投同意,跟盐引不也是这样,一个城只能指定一个盐商吗?”
王养濂将纸放在桌面上,发出了质疑,“我同意又怎么样?我也没有权力做这个主。”
他要真是一方县令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这个县令是在京城,上头有一堆可以做主的爹!
他说话算个屁!
“明府可以上报朝廷,若是朝廷允许,营业证还是会归地方衙门来发,哪怕户部会抽走一部分,还是会有一些留在衙门。”
王养濂心动了。
“你帮我写一道折子我送上去。”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将那车行的主人给叫来,我要问问情况。”
……
张氏紧张地拉着女儿进门,典史从早上忙到现在,人都已经麻木了,张口就问:“可是办女户?”
“是官老爷。”
“材料带来了吧。”
所谓资料就是户籍、证人之类,张氏为离异之人还多了个休书。
张氏的邻居王氏紧张走了过来,声音颤抖道:“官老爷,奴家为张氏作证。”
典史翻看户籍,再看了休书,立女户也不是没有条件,那就是年龄要满十八。
证人的作用是保证申请人不是不明身份的人。
翻看后典史在原来户籍上盖了一个章,红章上写着作废二字。
他抽出一份新的,拿起笔一边问一边下笔。
“姓名。”
张氏目光迷离,“张月娥。”
多久没有人问起过她的名字了,年少时手帕之交会叫她月娥,出嫁后她叫李张氏,被休后娘家无法容她,她搬出来改叫张氏。
似乎这就是她的名字,多久了,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再叫这个名字了。
典史在户主后面写下这个名字,其他的照抄原来户籍上的。
“你是户主,家里还有谁?”
“还有一女。”
典史找出女儿的那份户籍,刚要抄写名字,张氏叫住了他,“我想给女儿改名,不叫招弟。”
典史手停顿,“改什么名?”
“张胜楠,楠木的楠。”
典史意外,还是帮着写了,一番弄完,他将户籍交回去,眼神负责道了一声“恭喜”。
张月娥含着泪不住道谢,又掏出银子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