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尚食走在宫道上,司膳司传来的嘲笑声尤为刺耳,自从克扣司膳司年中赏赐后,这群厨娘就对自己再不毕恭毕敬,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
也只有赵溪音还守着礼,但她并不会因此对赵溪音改观,反倒越发痛恨赵溪音,若不是这死丫头,她的权威会受到挑战?
越这么想,心里对赵溪音的恨就愈加浓烈。
胡尚食没去别处,从司膳司出来,径直去了司药司,找到司药女官,对其痛骂一顿。
她这完全属于迁怒司药女官了,谁让司药女官给赵溪音办事来着。
司药司不像如今的司膳司有地位,药娘们也不如司膳司的厨娘那般团结、大胆,所以骂了司药女官一顿,司药司再生气,也只能生闷气,不敢还一句嘴。
从司药司出来,胡尚食神清气爽,找人出出气,果然好受多了。
正走着,突然有个脸生的小太监,打了个千儿小声说:“胡尚食,钱妃娘娘有请。”
胡尚食第一反应,钱妃不是被禁足了吗?又刚降了位份,找她做什么?
那小太监继续低声说:“咱们娘娘是一时失势,但钱家在朝中的势力谁人不知,您自己的前程,可要考虑好。”
胡尚食的心砰砰跳起来,在宫中浸淫多年,被嫔妃拉拢的事还从未遇到过,不免紧张心慌。
皇后明显和赵溪音是一派,自己若想在尚食局有立足之地,钱妃是最好的选择。
赌一把!
“带路吧。”她低声说道。
承乾宫的主人尚在禁足,因此大门紧闭,胡尚食和这小太监一路小心绕到角门,扣了三声,里面有人把门打开了。
“奴才在这守着,您进去吧。”
胡尚食一路忐忑不安地走到正殿,昔日承乾宫正殿金碧辉煌,此时钱妃失势,殿内的陈设并无多大变化,可知皇上虽然罚了钱妃,到底顾着柱国将军的面子,没有半点苛待。
这么说来,钱妃复宠,也是指日可待。
“来了?”钱妃慵懒地靠在贵妃椅上,打扮仍旧华丽。
胡尚食俯身问安:“不知娘娘唤臣来,有何事?”
钱妃直接甩出一把药粉:“替本宫做事,将来有你的好处。”
胡尚食倒吸口冷气,药粉是尚食局最忌讳的东西,上次企图下/药的娄娥,已经被赶出宫去了,那还只是无毒的泻药,谁不知道贵妃的为人,她若要下药,必得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钱妃看了眼胡尚食的怂样,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在这宫里,你心慈手软,必会有人对你暗放冷箭,想往上爬,少不得心狠手辣。”
胡尚食颤颤巍巍捡起地上的药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毒药,拿在手上,都觉得烫手。
钱妃继续说:“你虽是后宫女官,前朝的事多少也知道些吧?北地鞑靼侵扰边境,皇上迟早会启用本宫父亲,到时候还能不把本宫好好请出去?”
这件事胡尚食也有耳闻,边境不安,朝廷多半要打仗,最先启用的大将就是柱国将军,到时候钱妃不可能不复宠。
胡尚食一咬牙:“您说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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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相府,清凉台。
茶烟袅袅,李国相和朱巡对坐饮茶。
朱巡本就是个翩翩公子,此刻茶盏在手,轻嗅茶香,就更像个仪态端方的仙人了:“国相刚才分析的朝中局势,我已知晓,朝中明里暗里支持庆王者不少,背后少不得柱国将军推波助澜。”
身为皇太子,他本不该和大臣走得太近,此次来国相府是私事公办,重阳佳节快到了,他是奉皇上之命,探望三朝老臣。
李国相本是中立派,太子、庆王党谁都不站,只忠于皇上,但架不住柱国将军钱大人几次三番和他作对,庆王更是个目中无人的主儿,倒显得太子更有人君风范。
所以有时候,他也愿意指点太子几句。
“许多话,老臣不便明说,殿下自行领会吧。”李国相瞧了瞧日头,“快晌午了,本该留殿下在此用膳,但宫中赵司膳递了拜帖,我得见见她。”
朱巡眼睛一亮:“可是司膳司的赵、赵溪音?”
“正是,殿下认识?”李国相“哦”了一声,“我记起来了,正是皇后的人救了那丫头,想来殿下应该在坤宁宫见过。”
“见过。”朱巡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钱妃不会永远困在承乾宫,国相既然和赵司膳有交情,就提醒她一下吧。”
“我知道。”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一声脆生生的女音:“国相爷!您这清凉台真高啊,原谅我拎着食盒实在爬不动了。”
李国相一听这声,端着的架子瞬间没了,一张老脸笑出花来,急忙挪到栏杆处:“小丫头来得倒快!好多日子不见啦,老夫差点以为你要被贵妃索了命去,那我可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喽!”
赵溪音在下面听得直叉腰:“我这不是好好的,您也不怕忌讳。”
李国相赶紧冲旁边的家奴挥手:“赶紧下去接接她,这小体格子,怎么颠得动锅。”
朱巡把李国相的变化看在眼里,虽不知道赵溪音是何时和李国相走这么近,但他知道,那小丫头的确很有亲近人的本事。
他看着一老一少打嘴炮,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赵溪音有人接,很快就上来了,乍一看到朱巡也在,一下子就想到那日在坤宁宫太子见到自己转身就走的事情来。
依着身份,她得先向太子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朱巡猛地站起身:“无需多礼。”
而后他向李国相一拱手:“国相,告辞。”
说完,甚至都没等李国相回礼,再次转身离去。
赵溪音望着朱巡离开的背影,都惊呆了,使劲反思自己有哪里得罪这位太子殿下吗?
“怎么?看呆了?”李国相调笑,“太子殿下的确是天人之姿,不过咱们丫头长得也不差。”
赵溪音先不去纠结太子的事,听到李国相的调侃,脸红了一下:“我这叫长得不差吗?不敢说倾国倾城,也是天生丽质吧。”
李国相笑着饮下一盏茶。
赵溪音试着问:“您和太子殿下的事情,聊完了吗?他怎么突然走啦?是不是我打搅到你们啦?”
“聊完了。”李国相放下茶盏,就去开赵溪音带来的食盒,发现里面是美味的肉松瓷饭团,更是喜笑颜开,咬了一口说,“他的身份本就不便在国相府多待嘛,你来了,他可不是得走?”
赵溪音稍稍放下心,或许是她多心了?也或许是太子本就不待见自己,随他吧。
“丫头,我可得提醒你。”李国相记着朱巡的提醒,“钱妃可能马上就要翻身了,你可得小心着些。”
其实照他的意思,他有意把赵溪音认成相府的干孙女,和凉依表姐妹相称,这样一来钱妃做坏事之前会有忌惮。
赵溪音这丫头很惹人疼,他的孙辈中没有姑娘,早就想认赵溪音当干孙女,可认亲这事不小,得让赵溪音和她的母亲都有心理准备,贸贸然就提实在不像话,且打着让钱妃忌惮的旗号认,总归不真诚,毕竟他是真喜欢这丫头。
赵溪音一点就通:“您是说皇上启用钱将军的事吗?我知道,我会小心钱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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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溪音回去就给司膳司“设防”,除了司膳司的厨娘和杂役外,所有人进出司膳司都要留心盯好,其中包括胡尚食。
再就是所有厨娘送膳,必须带着足够多的杂役,不是为了捧膳食,而是为了保护厨娘们,以免再发生先前的掳人事件。
这样精心守护半个月,倒是没出岔子,唯一的变故是钱妃被解了禁足。
钱妃原本被禁足了一个月,现在才过了半个月,就被放出来了,很难让人不想到前去北境平乱的柱国将军。
为了使老将在前线心无旁骛打仗,朱明哲首先得安抚好后宫,不仅解了钱妃的禁足,还让汤岱传口谕,晚膳去承乾宫陪钱妃用膳。
消息传到司膳司,厨娘们不禁又为赵溪音担心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溪音淡定地做着饭,“小棠,皇上什么时候往承乾宫去?”
徐棠原本还担心溪音对钱妃不上心,听到她这么问,就知道这是有对策了:“大约一刻钟后。”
赵溪音看了眼锅中的膳食:“足够了。”
锅中汩汩炖着香辣开胃的毛血旺,炖至九成熟,盛在暖锅中,等一路送至皇后宫中,食物刚好到了最适宜下口的时候。
赵溪音着人大张旗鼓地抬着暖锅,浩浩荡荡往坤宁宫去。
经过承乾宫外时,果不其然遇上了朱明哲的圣驾,她领着人退到一边,恭恭敬敬行礼问安:“皇上吉祥。”
朱明哲看了眼:“是赵司膳啊,这是给哪个宫送膳?”
“给皇后娘娘送的晚膳。”赵溪音答,“做了香香辣辣的毛血旺。”
“皇后能吃辣?”朱明哲很少去皇后宫中,自从清秋节后,还从未去看过皇后,因此对她的饮食改变并不知晓,“毛血旺是何物?”
赵溪音描述得详细:“是一道川菜,以鲜香的牛油火锅底料为汤底,以毛肚儿、鸭血等为主要食材,鸭血毛肚儿极为嫩滑,毛肚儿则十分吸汤汁,十分辛辣开胃,需得配着大米饭食用。”
朱明哲听得咽了口口水,这样的菜肴,实在太吸引人了。
【想吃。】
他摸了摸鼻头,找了个生硬的借口:“皇后竟然能吃辣菜,朕不信,得去瞧瞧。”
汤岱提醒:“钱妃那边?”
“你去告诉钱妃,朕晚些时候再去瞧她。”他说,而后说完一挥手,“去坤宁宫。”
赵溪音抬脚跟上圣驾。
承乾宫内。
钱妃精心打扮,等着皇上到来,谁知却等来汤岱的无情告知:“皇上都到门口了,忽然想到有事要说与皇后娘娘听,又折去了坤宁宫,晚些时候再来看您。”
钱妃额头上的皱纹都气出来了,强忍着气点头,等汤岱一走,“哗啦”一声,把一应妆奁全到地上。
第74章 毛血旺
皇后听到皇上到来的通穿很是诧异, 见到赵溪音跟着一起来,就更诧异了。
朱明哲见到皇后也很诧异,印象中, 皇后时常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不由自主就会出长气,虽说他知道这是病症的表现, 但还是很影响美感。
今日乍见, 皇后脸色红润不少, 眼神炯炯,容貌倒是无甚变化, 就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端庄持重的基础上平添几分活力。
他忍不住先声叫道:“皇后。”
皇后俯身见礼:“皇上怎么来了?可是有事吩咐?”
见皇后略感生疏,朱明哲心怀愧疚,他已经忽视皇后许久了:“朕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朕的皇后?”
皇后心中微微动容,有些无措地看向赵溪音,赵溪音指了指杂役手上的膳食,冲她眨眨眼。
原来是被膳食吸引过来的,皇后有些哭笑不得,皇上来她当然高兴, 不为别的,就为能气一气钱妃,她就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