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静说:“我买。”
赵溪音说:“我买。”
薛静补充说:“我可是工部侍郎家的千金小姐,你不卖我,难道要卖这个农户女?”
掌柜的犹豫着,把托盘往薛静那边推,侍郎家的千金,还是别得罪了。
“啪!”
托盘被一掌摁住,凉依不客气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开门做生意还要看身份,有钱都不行,既然是这样,我也告诉你,我是国相府的千金,你看着办吧。”
凉依本没有亮出身份的打算,但也不能看赵溪音任人欺负,只好拿着相府外孙女的名头在外面狐假虎威了。
她看向赵溪音,两人对视各自眨了下眼,别说,狐假虎威的感觉还挺爽。
薛静睁大眼睛,相府千金?她怎的从未见过?在看她们身边跟着的丫鬟,似乎确实是相府丫鬟的打扮。
连丫鬟都穿丝绸衫,其他府里哪有这实力?
掌柜的又把木盘往赵溪音这边推,跟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似的。
薛静不服,大声道:“相府千金又怎么样?又不是你要买,她赵溪音也是相府千金吗?”
凉依说:“赵溪音是我师父!”
徒弟给师父撑腰,不是应该的吗?
薛静彻底惊呆了,赵溪音,农家女,相府千金的师父!
这就是杨志维口中不入流的女儿?为什么和他的描述天差地别,和她的想象也天差地别?
赵溪音豪放地把银票拍在柜台上:“掌柜的,包起来。”
凉依的手按在银票上:“出门时外祖父叮嘱过的,师父的花销一律由相府来出。”
赵溪音摇摇头:“若是些衣裳吃食也就算了,这可是七百多两的珠宝,我才不会让李国相觉得我贪得无厌。”
凉依还是不同意:“那我用我的私房钱,先前向师父隐藏身份,是我不好,这个项链就当道歉。”
“那你这道歉礼物也太贵了些。”赵溪音笑道,“你的身份背景想不想说出来,本就是你的自由,无需道歉,我收的徒弟是凉御厨,不是凉小姐。”
说完,她把银票抽出来,交给掌柜。
项链到手,两个姑娘头挨着头,一起拿在手中细细观赏,光洁的珍珠表面几乎能映出人影,在手上抚摸时冰凉如玉、手感绝佳。
赵溪音爱不释手,这还是她给自己买的第一件首饰,十分满意,见凉依也喜欢得紧,她苦笑道:“我可没有银子再送你一条了,这样,咱俩轮着戴?”
“行,我想戴时找师父借!”凉依脸颊红扑扑的,指了指前面的成衣铺,“咱们再去瞧瞧衣裳。”
赵溪音点点头,笑说:“得好好挑两身衣裳,这回得让国相出些银子了。”
-
薛静气鼓鼓地回到府中,杨志维不在,府中丫鬟说姑爷去郊外巡查钻井工事去了。
她受了杨志维女儿一肚子的气,结果这个男人还不在家,真是越来越把自己当根葱了。
“你去派人告诉姑爷一声,我不高兴了,让他赶紧回来。”她靠在椅子上,对家中仆人说道。
仆人立刻套了马,立刻往城外去了。
杨志维如今遂愿当上官,是得了工部侍郎的剂,如今是工部员外郎,时常在外视察工程,是个辛苦活。
这和他预想中的当官不一样,官场是个关系勾结之处,他出身不好,没有朋党,万事只能靠着老丈人,因此越发讨好薛家一家,有时候真的跟条狗似的。
见到家中仆人来找,他不得不在一众视察官员中,独独抽身出来,急急忙忙往府中赶。
入赘薛府这几年就是这么过的,薛静只要有一点心情不好,他就得立刻舔着、哄着。
下了马,他用袖子抹了把一脑门的汗,没有先进正厅,而是先去了厨房,叮嘱下人备好热水、花瓣,而后他亲自打了盆洗脚水,亲手端过去。
“听下人说,夫人逛了一下午首饰铺,定是累了,快来洗洗脚,我给你按摩。”杨志维已经知道薛静生气的来龙去脉,他也不知道,溪音怎么会有钱买那么贵的首饰,怎么会和国相家的小姐成了朋友,自从和赵氏和离,他就再也没理会过赵家的事。
薛静任凭杨志维拿着她的脚,放进盆中,水温有些高,她“哗”的抬起脚,怒道:“你想烫死我!”
杨志维被热水泼了满头满脸,也不敢吱声,抹了把脸,默默去加凉水。
府中的下人很会看局势,知道这位姑爷没地位,连个帮他打水的都没有。
杨志维拉着井绳打水时愣了神,突然想到从前还城南时,他外出回到家,赵氏殷切地端来洗脚水,小溪音嚷着要给爹爹阿娘洗脚。
这样的场景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他端着水盆回去:“这回水温正好,我试过了。”
薛静这才任由他洗:“你的手和我的脚,那能一样吗?你出身贫贱,手那么粗糙,还不如我脚后跟的皮肤细腻。”
杨志维默默不做声,他是贫农出身,娶了当时家境还不错的赵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赵氏家境再不错,嫁给他也和娘家出身没有关系了。
是他把赵氏坑害了,更对不起溪音。
洗完脚又开始按摩,按摩的手法也是他入赘薛家后学习的,从未给原先的妻子按过。
“脚上舒坦了,心里的气尽可消了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消气?”薛静厉声说,“杨志维,我家赏你一口饭吃,还让你做官,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竟然还纵容从前的女儿欺负到我头上?”
杨志维懦声懦语:“溪音她没什么见识,不知道夫人的家事有多高,她才多大啊,你跟一个小辈计较什么?”
赵溪音十八,薛静三十八,光是年龄足足比人大了二十岁。
薛静冷哼一声:“她可不像是没见识的人,你女儿不听话,惹了不该惹的人,定是你那前妻教导不善,也是,她一个寡……”
她又要脱口而出“寡妇”二字,想起赵溪音说的,又改成:“她一个农户妇人,能有什么学识和教养,自然教不出有教养的女儿。”
杨志维嘴上说着“是”,心里却想到赵氏一手漂亮的簪花字,溪音打小就跟着阿娘念“人之初、性本善”,是虞河村乃至南郊学识最好的姑娘。
“是什么是!”薛静嫌弃道,“既然是你的前妻,你就去教训她一番吧,我让丫鬟跟着。”
杨志维猛的抬起头,他的长相还算英俊,四十多了也韵味十足,否则当初薛静也不会看上他:“不可,我和赵、那妇人都和离了,为何还要让我去寻她?”
“让你去教训人,不是让你私会旧情人。”薛静翻了个白眼,“你最好去帮我出气,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杨志维低着头,片刻后,低低道了声“是”。
永兴街、麻辣烫铺子。
天擦黑的时候,客人总算少了,收拾完桌椅碗筷,伙计阿齐也回家了,铺子里总算安静下来。
赵氏拉着赵溪音一起坐在床榻上拉家常,小小的卧房里点着盏昏黄的油灯,却满是温馨。
“阿娘,我买了条特别贵的珍珠项链。”赵溪音从怀里掏出项链给赵氏看。
说实话,赵溪音自己都觉得这钱花的夸张,当初买这铺子时都才花五百两,她这等于是才脖子上戴了一间半铺子啊。
赵氏细细端详:“好看着呢,特别适合我家溪音。”
赵溪音苦笑:“您不问问价格?”
赵氏摇摇头:“也是阿娘没用,从小没给过我家女儿什么好东西,但我女儿配用最好的东西。”
赵溪音听着这话,突然觉得七百多两的珠宝戴在身上,自己也值得:“阿娘给的东西,是全天下最好的。”
说着,赵氏又指了指床下边:“阿娘开铺子挣得钱都在床底下藏着,将来都给你当嫁妆。”
赵溪音乐了:“那我可得赶紧嫁人。”
赵氏戳了下臭丫头的脑门儿:“不害臊。”
咣当——
铺子门没闩,不知被谁被砸了下,赵溪音翻身下床,冲到门口:“你谁呀?干什么?”
杨志维站在门外,看到赵溪音的时候目光有一瞬间的迟疑,身边跟着的丫鬟却目光凌厉、满脸戾气。
“是你?”赵溪音认出了来人,脸色阴沉地更厉害,“你来做什么?”
杨志维在薛静丫鬟的监视下,先是去了虞河村,记忆中的那个家中早已人去楼空,打扫倒是依旧干净。
好一番打听后,才知道赵氏母女已经搬出了虞河村,搬到京城里做生意去了。
他们又辗转来到城南,来到永兴街,寻到这家麻辣烫的铺子。
“怎么了?是谁来了?”赵氏披着衣裳出来,乍一看到杨志维,脚步忽然又顿住。
杨志维许久没见到赵氏和赵溪音,以为母女俩会过得很落魄,谁知赵溪音出落的越发高挑、漂亮,冷起一张脸时,气势上越发足。
变化比较大的是赵氏,离开几年,精神头瞧着越发好了,人瞧着都年轻不少,瞧那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手上戴的银镯子,都是新近才买的。
母女俩这样的变化无疑是在打杨志维的脸,他在时,一家三口过得紧紧巴巴,他走了,母女俩反而越来越好。
“咳。”旁边那丫鬟唬着脸,催促杨志维。
杨志维如梦初醒,质问道:“你、你白日里,在首饰铺惹薛小姐不开心了?”
赵溪音“哦”了声:“原来你是为了这事专门找上门,真是薛家的好姑爷,为了护妻,上门寻自己女儿的麻烦。”
杨志维心里掠过一丝难过,嘴上仍旧说:“你惹了薛小姐,就是惹了薛侍郎,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为了你们自己好,给薛小姐道个歉。”
赵溪音笑了下:“那你让薛侍郎来绑了我啊。”
赵氏冲到前面:“你别欺负溪音,有什么事冲我来!谁也不能绑了我的女儿!”
杨志维干脆握着拳头,重重地砸了下门:“你们就道个歉有这么难?非想把事情闹大?”
赵溪音把赵氏拉到身后,正色道:“杨志维,你当了官就不分好坏了是吗?你了解过事情经过吗?你也说了,薛小姐是侍郎千金,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能欺负的了她?”
被女儿指名道姓地称呼,杨志维神色诧异到了极点,他走后时其实闹得很不愉快,但他仍时常想着赵氏会留恋他,溪音会想念他。
现在看来,人家只想让他不再出现打搅。
赵氏想赶紧息事宁人,推着门道:“我们要关门了,你赶紧走,不然我们就报官!”
杨志维一口气涌上心头,用力推了下门,门扇打在赵氏身上,把她推了一个踉跄,脚下一滑,竟是摔倒在地上。
赵溪音登时就恼了,喊了声“阿娘”,连忙去搀扶,等把人扶起来,伸手就去抄门口的顶门棍。
可杨志维倒是不是王氏,男子力气大,一把抓住赵溪音手里的棍子,吼道:“你还敢打老子?”
赵溪音是真的恼了:“你身边这个薛家丫鬟不是服侍你的,是来监督你的,你在薛家过得怕是连狗都不如,连个屁都不敢放,只会对着我们母女耍横,你就是最让人恶心的人渣!”
这话算是直接踩在杨志维的痛处上,是的,他在薛家连狗都不如,一个丫鬟也敢对他颐指气使,洗脚水可以随意泼头上……
突然,他发泄似的怒吼一声:“啊!”
而后发疯似的冲向赵溪音,竟是要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