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中从外头进来,见他心事重重的,陈皎好奇问:“吴主记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吴应中同她说起方才彭大立报案的事,陈皎结合龙江县和魏县的必经之路是同福客栈,该客栈又是黑店,嘴贱道:“会不会男的被做成了笼饼,女的被送去了柏堂做娼?”
崔珏皱眉道:“你积点口德。”
陈皎噎了噎,“我这是就事论事,那薛良岳手里又是客栈又是柏堂的,怎么能叫人不多想?”
她这一说,徐昭也觉得有道理,捋胡子道:“一对年轻的母女,若在黑店被弄去柏堂,也没什么稀奇的,差人打听打听也不为过。”
吴应中道:“我再仔细问问,兴许能寻到线索。”
人们把话题转移到法华寺上,暂时决定勿要打草惊蛇。
一来不清楚那群山匪到底有多少人,二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一网打尽下,陈皎偏向于按兵不动。
于是胡宴继续回去蹲守。
这阵子众人一门心思琢磨怎么把薛良岳解决掉,无心再管士绅,给了他们机会喘息。
士绅们一致认为是联名上书起了作用,定是陈九娘有所顾忌,才没再继续找茬儿。
然而安稳日子还没过两天,薛良岳就对他们出手了。他知道陈九娘在查他,为了把士绅们拖下水,薛良岳拿出了他的王炸账册。
那账册上记录着郑县令跟士绅们的往来,霸占田地有之,偷税漏税有之,欺男霸女有之,林林总总,数不胜数。
如果说陈九娘让士绅有冤可申,可以闹到州府去,那薛良岳的流氓行径就让他们彻底无语,恨不得众筹把他做掉。
论起手段,陈皎是远远比不上薛良岳的。他特地把账簿抄写了几分发放给士绅家族,拉他们下水共沉沦。
现在郑县令已经彻底废了,重刑之下势必会吐露一些东西来。
薛良岳自知在劫难逃,只能利用士绅去威胁陈九娘,让上面施加压力,把这个瘟神弄走。
现在他把士绅的老底给掀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若要自保,势必把矛头对准到陈九娘身上。
这不,王家拿到那份账册彻底炸锅了,上头不仅记录着王家人干下的罪行,还记录着钟家和娄家的阴私。
王震凤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拄着拐杖,手都发起抖来。
因为账册上记录着他年轻时偷别人婆娘被捉奸在床的案底,一把年纪了晚节不保。
对于这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底下的孙辈们实在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他。
王震凤气得咬牙,恨不得把薛良岳那畜生碎尸万段。
屋里的族人们个个都耷拉着头,不敢看他。老五王震秋硬着头皮道:“那薛良岳实在欺人太甚,他此举,是打算鱼死网破了。”
老二王震林怒目圆瞪,指着外头道:“大哥,那等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们这就想法子把他做掉!”
王震秋劝道:“二哥休要冲动,现如今薛良岳就是一只苍蝇,谁沾上他谁就一身腥,当务之急,是召集其他士绅共谋应对之策。”
老三王震博也赞许道:“五郎说得有道理,单枪匹马只怕是应付不了薛良岳的。此人奸猾至极,黑白两道通吃,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万劫不复。”
众人一番商议,忽听外头闹了起来,原是家族内部叔嫂通奸被账册曝光引发的伦理争吵。
家奴们全都八卦围观,王震凤脑壳都焦麻了,不想管这些家务事,让王震秋他们去断理。
因着账簿一事,王家内部发生了矛盾,什么爬灰啊,叔嫂关系暧昧啊,在外乱来欠下巨额债务,私下里打死人等等,一团乌烟瘴气。
王家这边吵闹不休,钟家和娄家同样如此。
钟家因有钟老夫人掌家,家庭伦理要少得多,钟志金同自家老母八卦,埋汰道:“那王太守瞧着一派正经,不曾想竟也干过偷人的事。”
钟老夫人冷哼道:“你当老小子是什么好人,据说当年还为着那个有夫之妇投过湖呢。
“他若死了,我倒佩服他是个痴情种,结果转头就娶了新妇。娶了就娶了罢,可是没过两年,新妇就被他给磋磨死了,据说是意难平。
“你说这样的孬种,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闹得晚节不保,也是活该。”
钟志金拿着账册,兴致勃勃翻王家的八卦,吃不完的瓜。
钟老夫人也津津有味听他讲王家的阴私,听到叔嫂通奸时,她埋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王震凤都是这个鬼样,下头的后辈有样学样。”
霸占田地那些更不消说了。
钟老夫人对自己管家的本事非常自信,让钟志金翻自家的八卦念给她听。
钟志金有些怂,支支吾吾道:“我们家没他们乱。”
钟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坚持道:“你念与我听,我倒要看看能有什么糟心事。”
钟志金这才吞吞吐吐念起他们家的情况,没有出现伦理道德问题,但大部分是嫖妓赌博欠下高额债务。
钟老夫人被打脸,顿时炸了,坐不住道:“去把十一郎叫来!”
钟志金忙道:“阿娘息怒,十一郎年纪小,这中间定有误会。”
钟老夫人骂道:“先前他在柏堂狎玩妓子致死就已经荒唐了,怎么欠下了数百两?!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娘……”
“去把十一郎叫来,我要问话!”
没有人能逃掉账册的洗礼,桩桩件件皆是这群士绅子弟的黑历史。
薛良岳把人性之恶运用到了极致,就如郑县令所言那般,就算你是干净的,他也有法子引诱你下地狱。
美色,金钱,贪欲,总有一样能把人拖入深渊,与他一起肮脏沉沦。
在士绅们集体炸锅,内部一团糟乱时,樊阳的淮安王被崔珏稳住了。
崔珏详细告知他魏县这边的情况,加之有谢必宗解释,淮安王应允了他们处理薛良岳。
原因很简单,一个贼有钱的富商,若是将其宰杀,势必会掉下大量钱银。
淮安王爱财如命,如果陈皎能给他捞回钱财,那士绅们稍稍跳脚也没什么影响。
不过地方安定尤为重要,他还是书信与她,叮嘱她勿要再惹恼士绅,恐引发民变。
却又怎知,薛良岳的王炸彻底扭转了局势,逼得士绅们不得不掺和进去与陈皎为敌。
原本说好的把薛良岳处理了就回去交差,结果士绅集体下水打这场保卫战。
陈皎彻底炸毛,这是要逼她掀桌,大家都别混了。
第33章 陈九娘通杀
王钟娄几家人再次聚集到一起,商议如何应对薛良岳的不耻行径。
王震林是个炮仗脾气,撸起袖子怂恿几大家族众筹把薛良岳做掉。
钟志金埋汰不已,脱口道:“王二爷,你当我不想啊,问题是那薛良岳你干得了吗?”
王震林气愤道:“他干出这等行径,把他哄来商议应对之策,他总不会像娘们似的做缩头乌龟。”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娄长松捋胡子道:“现在郑县令在牢里,他那张嘴,只怕是把不严的。
“上回陈九娘拿我们几家做文章,可见已经动了念头,说不准这份账册,她手里也有一份。”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惧不已。如果陈九娘晓得他们的底细,一抓一个准,大家都别混了。
众人七嘴八舌,全都陷入了极度恐慌之中。
就在几大家族商议怎么自保时,薛良岳经营的柏堂出了岔子。
先前彭大立寻妻女,陈皎嘴贱,猜测小舅子多半被做成了笼饼,妻女被送进柏堂做妓,不曾想竟真被她那张乌鸦嘴说中了。
吴应中差人去打听,于二毛领着彭大立装成嫖客去寻女,竟然真把自家闺女彭宝春给认了出来。
这可不得了。
衙门当即来人把柏堂给围了,吴应中亲自过来抓人。
周边的街坊邻里不知内情,听到这边来了不少官兵,全都惴惴不安。他们到底对官家存在天然的畏惧,生怕惹祸上身。
柏堂老鸨被拘押,里头的嫖客皆被赶走,妓子们全都被关到一起,连同杂役也被拘禁起来审问。
那彭宝春今年才及笄,容貌生得秀丽,害怕地依偎在自家父亲怀里,脸上化着不符年龄的妆容,泪眼婆娑。
彭大立问她张翠英去哪里了,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落泪。
吴应中亲自审问老鸨彭宝春的来历,她撒谎说是人牙子卖给她的。一直没有吭声的彭宝春忽然发出尖锐的吼叫声,情绪不受控制大喊大叫。
众人被吓了一跳,彭大立连忙安抚她。彭宝春力气大得惊人,又是抓扯又是撕咬,显然受到了刺激。
没过多时陈皎过来看情形,吴应中把这边的情况同她细说一番,她以前在柏堂里混迹过,知道怎么拿捏人心。
不到茶盏功夫,关在一起的姑娘们不少人都反水了。
这些人中甚少有自愿来做娼的,她们一些是被卖进来抵债,一些是受拐,也有过不惯外头的清贫日子宁愿醉生梦死。
陈皎应允只要愿意指认老鸨干的混账事,便会许她们良籍,放她们自由。
些许受不住诱惑的姑娘开始吐露实情。
特别是被拐而来或从同福客栈送来的外地女郎,深受其害。柏堂里用寒食散或赌博引诱她们堕落,靠卖身赚钱满足欲望。
若是初初进来的人不服气,多伺候几个大汉保管叫你服服帖帖。
彭宝春的母亲张翠英没有熬得过最初的折辱,活 活送了性命。彭宝春因着是处子能卖大价钱,只被灌了大量红花,此生再无生育。
短短几月,她的精神就被折磨得不太正常,因着皮肉不错,也会被强行接客。
陈皎见惯了这世道的黑暗,看着那一张张涂脂抹粉的脸,已经麻木。
她只是泥菩萨,不是救世主,救不了众生,也救不了这险恶世道。
把柏堂查封,一干人等带回衙门,彭宝春始终不开口。陈皎让马春去哄她,上回张元斌家的事就是她出面解决的。
最终经过马春一番耐心开解安抚,彭宝春崩溃大哭,说起母女这几月的经历,确实跟陈皎先前的推断差不多。
他们在回龙江县途中有进同福客栈住店,结果遭遇不幸。当天夜里母女被迷晕送去了柏堂,舅舅张正勇则被杀害。
彭宝春说起母女在柏堂里的遭遇,听得马春眼皮子狂跳,连连唾骂那群畜生。
马春是陈家的家生子奴仆,虽说没有自由受人管束,好歹衣食无忧,哪里见识过柏堂里的黑暗。她同陈皎说起彭宝春的遭遇,无比同情。
现在弄清楚彭家案的原委,陈皎下令查封柏堂进行整顿,同时命人带兵去同福客栈,大肆搜查。
柏堂被查封的消息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陈皎故意让于二毛等人散布消息,说同福客栈是黑店云云。
城里的百姓全都震惊不已,市井皆在热议这个话题。